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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拍即合(二) ...

  •   锦熙走后,陆无涯从屋外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拢了拢身上的棉袄,坐到云倚漠对面,调侃道:“小云,那小子终于让你住了。”
      云倚漠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喝了口热茶,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白气:“我可没有忽悠他。他的情况、那玉坠的情况,可全都是实情。”
      “但帮他找高人的事,你不是当真的吧?”陆无涯拿过茶壶也想给自己倒杯热茶。云倚漠却拿走了他手边的杯子,不怕麻烦地给他换了一个,反问道:“我若当真了,又怎么样?”

      “什么?你居然真要帮他解决玉坠的事情?”陆无涯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忽然间来了兴致。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就这么像一个江湖骗子?”
      “不是像,是你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说到这,他指了指云倚漠,又指了指自己:“咱们两个不都是江湖骗子?要不在这种群魔乱舞的世道,怎么好好地讨生活?”
      “你这骗子倒是当得一身坦然。”云倚漠笑笑,倒也不置可否。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陆无涯拱手假装拜了拜,脸上尽是一片理所当然。
      “不过咱接着说你这个事啊。你说你既是个跑江湖的骗子,又是个感情比常人都冷淡的人,怎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这么‘古道热肠’?除非···”
      “除非什么?”云倚漠挑眉觑他。
      “除非你另有所图。”陆无涯特意加重“另有所图”四个字的语调,一副必是如此的样子。
      云倚漠说:“他能帮我打开天眼,极大降低我的工作风险,这还不够吗?”
      陆无涯立刻反驳:“当然不够。你堂堂第一玄门的大公子,对付那些‘驱鬼辟邪’的小事情,能有什么危险?”说到这,他忽然逼近对方,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想让他帮你做,你现在正在做的那件事?”

      云倚漠面色沉静地看着陆无涯,并没有回答他。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陆无涯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

      “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小子可是个普通人。你把他拉下水,这事可干得够缺德的。”陆无涯摇摇头,不由叹了一声。

      云倚漠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并没有想把他拉下水,而是他已经身在水中了。”
      陆无涯闻言一惊:“怎么说?”
      云倚漠既然开了这个口,也就不打算对他再有隐瞒:“他那条玉坠上加持的法力,跟本家法器上的法力,同宗同源如出一辙。我同意帮他找那位高人,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陆无涯听得目瞪口呆,这事他得好好消化一下。

      云倚漠继续道:“你记得我前几日去过一趟青鹿山吗?那是因为本家法器的气息曾在那里出没过。但等我到了那里。所有的气息又消失无踪。而就在我回来的当天,正好碰到了爱新觉罗·锦熙。断了的线索又重新被连上了,而且比以前所有的线索都要重要、有效。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样的机会我根本不可能放弃。”

      看着云倚漠一向情绪淡泊的眼中,露出些许偏执,陆无涯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小云,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放手吗?其实就算与本家断了关系,跟那些事断了关系,你日子不还照样这么过吗?而且还能过得更好。再说句不吉利的话,你父亲当年是留下了绝笔信后失踪的,这天大地大的,他活着还好,要是真死了,那尸体能往哪找去?”

      “该上哪儿找,就上哪找。这几年你也不止劝过我一次了,我也再告诉你一次,这事,我放不下,你也别白费唇舌了。”云倚漠说完,就转身进了屋,一把甩上了门。

      陆无涯再次吃了闭门羹,也不着恼。反正次次回回都是这样,早就习惯了。他别过头望向窗外,霎那间,神色冷过月光。

      锦熙带着被云倚漠“加持”过的玉坠,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心里嘀咕道:刚才那神棍连个‘法阵’都没设,也没跳个舞、念个咒什么的,就拿一把破匕首在玉坠上敲了两下,这能管用吗?
      想着想着,他突然大着胆子往人少的胡同里走去。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条胡同后,果然平安无事——耳边也听不到怪声了,眼前也看不见白影了,更不会突然背脊发凉,冷汗直冒了。

      “没想到那神棍还真有两下子。”锦熙心情大好地向前走,走向那一片灯红酒绿、靡靡之音。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得对得起自己那“纨绔子弟”的名声。

      只是他刚要抬腿走进“梦红楼”,就被人在后面一把拉住。
      “谁呀?”他不耐烦地转头看去,见到来人脸上立刻一僵,有些心虚地叫了声:“大哥。”
      锦封洒然一笑,并无责备之意。反而揽了他的肩头,露出一脸理解的表情:“怎么?刚没老实两天,就待不住了?”
      锦熙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移话题,不怀好意地问道:“大哥,你来这儿干嘛?”
      锦封推了他脑袋一下:“你这小子,倒把火引到我的身上了?都是男人,你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锦熙闻言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谦谦君子一个,不像来这烟花之地的人。”
      锦封失笑:“君子也是有需求的。”
      锦熙见自家大哥说得这么直白,也不好再扭扭捏捏,于是立刻问道:“那今天弟弟我做东,保准满足大哥任何需求。”说着就要把锦封往里边带。
      锦封却再次拉住了他:“今天就算了。我现在有事,还是改日吧。”
      锦熙本也不想跟自家大哥在一起玩,那得多尴尬啊。于是爽快道:“那就不勉强了,改日吧。”
      锦封此时并没有松手,而是说:“正好,我要去趟周府,你跟我走一趟吧。”
      锦熙纳闷道:“大哥,你去周府,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锦封拍拍他的肩头,笑得暧昧:“你以为我没事到周府干什么去?还不是阿玛前几日交代我,去周府给你把把关?”
      “把什么关?”锦熙听着这话,立刻觉得苗头不对,更想转身就跑。无奈锦封把他抓得死死的,说出的话也让他非常想死。
      “你说把什么关?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周家以前是朝廷里的翰林,也算书香门第。他家小姐正待字闺中,与你恰好能配成一对天作之合。”
      锦熙听了立刻垮下脸来:“哥,我还小呢。”
      锦封无奈笑道:“你都二十有六了,还小呢?我看你绝对是在外面野惯了。不过这种事我也没法管你,但咱阿玛这关还得你自己过。”
      “那我下回再过,行不行?”锦熙哭丧着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看啊,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锦封说着就把锦熙拉上路:“我告诉你啊,你大哥我也是硬着头皮才去的,咱们兄弟是不是应该有难同当?不对不对,我这还是代你受过呢。”
      “哎呀,大哥,你别唠叨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锦熙便喊边歪歪扭扭地被锦封拉出了“温柔乡”,真心觉得最近真是太、太、太衰了。
      他肯定是被衰鬼给盯上了。

      傍晚。
      北平警察局。

      “什么?周府的少奶奶死了?死相还跟近几日那些惨死街头的乞丐们一模一样?”高队长听到下属的汇报,立刻又惊又怒,瞪着眼睛直拍桌子,“妈了个巴子的,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英国的王储马上就要来北平访问,城里就出了这样的怪事,这不是给老子上眼药吗?”

      三子在一旁听了,立刻点头哈腰地给高队长点了根烟,陪着笑劝道:“队长,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现在千万别着急,再把身体给气坏了,得不偿失。”

      高队长听了,猛向他脸上喷了口烟:“妈的,我不急行吗?到时候真出了差池,还不得我担待?你们谁能替我抗下来?”

      三子依旧笑着,给高队长捋了捋后背:“队长,只要您一句话,别说是抗下这事儿了,就是赴汤蹈火,咱兄弟们也是在所不辞。”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高队长听了这话果然神色稍缓,但心里仍旧明白:要想以后舒坦,还得先过了这一关。上次敷衍完怡亲王家大公子,那屁股就没擦干净,这回终于纸里包不住火了。

      哎!也怪他今年流年不利。这死谁家的少奶奶不好,非死周家的。那周府家的少奶奶,可是现任大总统嫡亲的妹妹。这换做平常,他都得焦头烂额,现在放在这个外宾来访的节骨眼,又跟最近的乞丐惨死案连到一起,恐怕不查出个所以然,他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高队长越想越是一脑门子官司,索性拿起帽子向门外走去:“走!去周府!”
      三子跟其他几个警员闻声,相互苦笑着打了个眼色,马上全都小跑着紧跟了上去。看来他们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也要告一段落了。

      高队长一踏进周府的大门,一股刺鼻的腥臭就迎面扑来。这味道他很熟悉,前几日他发现的那几名乞丐身上散出来的也都是这股味。
      “敢问管家,少夫人是在哪里遇害的,怎么刚一进门,这味道就这么冲。呛得我直辣眼。”

      管家周伯摆摆手,满眼的愁容:“嗨,别提了。现在别说是门口了,就是整个府中,也全都是这个味。不过说也奇了,少夫人明明死在了最西边的梅园,也不知怎的,这味竟蔓延到了全府,而且也不见减轻。”说到这里,周伯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说不定,这死的不太干净。”

      这时,太阳正好彻底没入黑暗。高队长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脸色顿时有些白,但表面上却还故作镇定地打着哈哈:“不会吧,这周府风水极佳,人杰地灵的,怎么可能招到那些脏东西。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犯下命案。”
      “人杰地灵?我看未必。”周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嘲讽:“但这因果报应倒是真的。”
      高队长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干笑。

      来到后院,高队长一眼就看见院子当中放了个担架,担架上盖着块白布,而那白布上斑斑驳驳地渗出片片黑红,想来底下盖的必是那少夫人的尸体。
      尸体的周围围着许多人,但所有人都没敢靠近,一个个掩着鼻子,神色惊恐。这其中尤以周府的大少爷,也就是死者的丈夫——周衍脸色最为苍白。

      高队长见这阵仗,心里也是不住地犯嘀咕。刚刚心底还抱着的一丝“和稀泥”的想法也彻底破灭了。身后的三子等人更是全都哭丧着脸,就跟死的是他们亲娘一样。

      “周少爷,”高队长走到跟前,讨好地拱了拱手,“少夫人的事,您节哀顺变啊。”
      周衍此时脸色已差到了极点,但出于礼数,还是抬手回道:“多谢队长挂心。”足见其家风重礼。
      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极其好听,不大不小,不高不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人的耳边咏诵着一首诗,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书香。
      同是书生意气,爱新觉罗·锦封与周衍相比,就要多些难掩的傲气与皇族的锋芒。而周衍,更像是春雨、暖流,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令人惬意舒适。
      高队长见到这样一个儒雅有礼的世家少爷,也不自觉地就收起了一身流气,低声细语地询问着案发的情况。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少夫人遇害的?”
      周衍本已脸色稍缓,被高队长这么一问,又开始脸色发白:“不是我发现拙荆遇害的,而是王嫂发现的。”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带着围裙的妇人,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嫂闻言,立刻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回道:“对,是我发现少夫人遇害的。下午的时候我在打扫宅子。平常本也不打扫西厢的,今日早上是少夫人吩咐我把西厢打扫出来,说是要来客。我当时还纳闷,自从苏少爷走了,这梅园就一直荒着,谁也没提起过,就是来客也都住在西厢,怎么突然间又让收拾出来?但主子已经发了话,我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于是就去梅园打扫了。可没、没料到···竟在里面发现了惨死的少夫人。当···当时少夫人背对着我扒院子里的一个土坑中,就像是在挖着什么。可我过去一看,坑里灌满了血水,少夫人的双手双脚都被剁掉了,漂在血水里,简直···简直···”王嫂说到这里,全身都开始颤抖,声音也不受控制地直打颤,可见所受的惊吓绝对不小。

      周衍见王嫂如此,于是体贴地接过她的话:“王嫂当时见到那般情景,很是害怕,就要往外跑。但就在这个时候,谁知已经被害的拙荆竟然猛地转过了头来,叫了王嫂一声。”
      “什么?死人怎么会?”高队长倒吸一口冷气,从头到脚开始升起一股寒意。
      周衍也对此表示怀疑,认为王嫂当时肯定是被吓破胆了,才出现了幻觉。但想着自己夫人那张死相可怖的脸,以及遇害的地点,他心里又忍不住动摇了。

      这时,王嫂抖动着双唇,澄清道:“队长大人,我知道在场的,不会有人相信我,肯定都当我受了惊吓,说的全是胡话。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当···当时少夫人真的转过头来叫了我一声,而且那张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七窍流血,眼睑外翻。两边的嘴岔子,各被豁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皮肉外翻,一直延伸到颧骨,整个白骨森森的下颌全部暴露在了外面。所以她叫我的那一声,就像在笑,笑得我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就跟···就跟前几日城中死得那些乞丐一模一样!”

      高队长见王嫂越说越邪乎,周围人也听得眼神越来越害怕,立刻劝道:“王嫂,王嫂,我没说不信你,你先冷静一下。不如我待会再单独问问你。”
      周衍听了高队长的话,马上会意,知道他是怕人心浮动,把事情闹大了。于是就吩咐周伯把人先带下去,压压惊。

      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来报,说怡亲王家的大少爷和小少爷来访。
      周衍眉头轻皱,显然对他们在这个时候来不甚高兴。但对方是怡亲王家的人,又不好得罪。只好将人让到偏厅接待。

      周衍冲高队长一拱手,表示自己要先行离开。
      高队长拍拍胸脯,高声道:“周少爷尽管去忙,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
      周衍说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高队长看着这个烂摊子,胡撸了会脑袋瓜子,伸手招呼道:“三子,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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