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背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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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朔剑尖直指锦熙眉心，锦熙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脖子，劝他别冲动。
“沈副官，好歹咱们也曾也共事一处，同事一场，何必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呢？”他嬉皮笑脸地跟云朔拉关系，眼角余光则偷瞟着他胸前的伤口，心里纳闷道：这人胸口插了把刀，怎么跟没事人一样？难道是他扎偏了？
云朔对锦熙笑得温和亲切，也随他聊了起来：“小少爷所言极是，咱们虽不算熟，但有一阵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剑我其实也不想扎下去，省得惹我们家长官伤心。还有····”他满不在乎地从身上拔出鬼哭，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你也别光盯着这里看了，这点伤、这破刀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锦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拔出刀子的伤口迅速愈合，连流出的血都一点点被吸了回去。便忍不住脱口道：“艹，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
云朔盯着锦熙那双因惊讶更加明亮的眼睛，彷佛自言自语般幽幽道：“怪物？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对！你们全都是这样看待我的！不过没关系，最终我会告诉所有人，到底谁才是对的！”突然，他将剑尖挺进一分，毫无征兆地在锦熙的眉间开了一个血口。
锦熙“嘶”了一声，没觉得有多疼，但从中淌下的血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默默地想：剑尖还会再进一寸吗？如果再进一寸，是不是就能穿过他的头骨，直抵脑髓？他会死吗？
那他希望在自己死前，可以帮云倚漠再争取些时间，他相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云倚漠的暗号，他的意思就是让他尽可能地拖延下去。
锦熙瞬间换了表情，龇牙咧嘴地冲着云朔连连讨饶：“沈副官，哎呦呦，您这一下子可疼死我了。刚才是我言语有失，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高抬贵手，别再往下刺了。我这人既怕疼又怕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云朔停住动作，却将剑尖恶意地转了个圈，成心搅动锦熙的皮肉，增加他的痛楚。锦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一丝的痛苦，而影响到云倚漠。反而接着插科打诨：“哎呦呦，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歹给叶丈秋点的面子，放我一条生路吧？”
云朔很欣赏锦熙的“怂”，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他也很厌恶他的“怂”，他实在不能理解，像叶丈秋那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没囊没气的软骨头死心塌地？
这让他蓦然想起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那彷佛是十分久远的事了，那人的面孔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能清楚地记起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里也有个“秋”字。
她叫沈秋。
沈秋有着绝美的容颜、惊艳的才华，是他望之一眼，就再难忘却的美梦。他为了她，曾立誓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献予她。
但她却宁愿嫁给一个平凡无奇的书生，也不愿意跟着他享尽荣华，乃至获得永生。
于是，沈秋就这样跟着那个书生，住在乡间，每日柴米油盐、相夫教子。那样的生活本该与她极不相配，但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在他面前，从未出现过的笑容。
云朔不明白，也不理解，所以他亲手永远地终结了那个笑容。
但即便如此，他却永远无法终结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
云朔垂眼睨着锦熙，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他冷笑着扪心自问：沈秋也好，叶丈秋也罢，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贱？为什么宁愿喜欢这样的人，也不愿意喜欢他·····
他到底有哪点比不上他们？
锦熙发现云朔的眼神变了，他暗自心惊下，不动声色地摸向离他不远的枪，全身都进入了一种戒备的状态。
这时，只听云朔忽然大吼一声：“云倚漠，你再装死，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他等了一会，见云倚漠始终没有动静，不禁嘲讽道：“你不会真死了吧？现在的云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堂堂家主竟然这么弱不禁风，捅了两下就没气了！”
锦熙心里揪了一下，虽然他知道云倚漠并没死，但听到云朔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就在他分神去望云倚漠的时候，云朔的耐心已经耗光。
他一脚踢开锦熙摸到手边的枪，不屑道：“你是想试试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剑快吗？”
锦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在面对云朔巨大的死亡压迫，他其实连呼吸都是紧绷的。
“这完全是一个误会，我什么都不想试。”他努力扯出一点轻松的笑，示弱道。但那表情看在云朔眼中，就像强弩之末一样牵强。
他哂笑一声，不再理锦熙。而是最后一次对着生死不明的云倚漠威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天枢交出来！”
这一次，云倚漠终于有了回应，只听他声音嘶哑难听得有如漏了的破风箱般，一字一句艰难道：“老怪物，你刺吧，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天枢。”
锦熙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云倚漠，但他面前似乎被黑暗和鲜血糊住了，怎么努力看都看不清楚。
云朔虽也微露惊讶，但他并不是一个被对方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的人。
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到了这个时候，云倚漠难道还会天真地以为这些个不入流的烂把戏会对他有用吗？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了锦熙的头颅，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骨骼碎裂的美妙声音——带一点清脆，带一点畅快。
云倚漠默默地闭上了眼，脸色仿若死灰，五官隐现痛苦。
他嗫嚅着嘴唇，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挫败道：“锦熙，对不起，我又让你疼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锦熙呼吸一滞。
曾经，他以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戒烟，但此刻，他却体会到了比之十倍、百倍的痛。
锥心蚀骨、片片凌迟，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痛。
还好，他对这这疼痛的感知只是一瞬间的，瞬间后，他就没了直觉。
云朔踢了踢倒在血泊里的尸体，狞笑着送给云倚漠两个字：“够狠！”
云倚漠捂住胸口，一步拖着一步地从黑暗中走出，他一眼都没看涂了一地血浆的锦熙，只目光森然地望着云朔，面无表情道：“这下子，你没有任何威胁我的筹码了。”
云朔擦着剑上的血不紧不慢道：“没关系，一会儿等我解决了你，就搜你的身，把你切成一片一片的，我就不信找不到东西。”
云倚漠眼中浮起一点嘲讽，不为所动道：“身为云家人，你不会不知道天枢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如何拿出吧？否则你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对我威逼利诱，跟我耗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他的嘴角忽然得意地翘了上去，却笑的狠戾：“你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云朔闻言，擦拭剑身的动作微妙一顿，但语气里却没有显出半点端倪：“你这是在垂死挣扎吗？无力反抗就开始自我意淫了吗？”
云倚漠胸有成竹道：“是不是意淫，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云朔心下一慌，脑中飞快地分析着云倚漠话语中的真假。最后他得出结论：对方绝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弱点。毕竟这件事连与他关系最深的陆无涯都不知道！
他心下稍暗，刚想反驳，就听云倚漠语气肯定道：“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是在故弄玄虚？毕竟这个秘密连陆无涯都不知道？”
“陆无涯”三个字成功搅乱了云朔的心神，令他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么怀疑到陆无涯的？”这一句等于不打自招地把陆无涯给卖了出去。
但云倚漠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波动，这说明他刚说的那一番话不是在炸云朔，对于陆无涯的背叛，他也早就心知肚明。
云朔见到他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难道说是陆无涯倒戈相向了？霎时，他再不如先前般气定神闲，而是严阵以待地面向云倚漠。
云倚漠成功让云朔相信了自己是有备而来，于是他将错就错道：“你以为自己是螳螂，在捕我这只蝉，但你想没想过，我或许还是只黄雀呢？青鹿山这个局，确实设得不错，但陆无涯跟我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你怎么确保他不会倒戈相向呢？”
云朔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喊：“不会！崖儿他不会背叛我的！你肯定在胡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人背叛我，他也不会背叛我的！”随着他情绪的激动，他的五官渐渐扭曲，仔细看去，上面竟是沟壑丛生，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说的那个不会背叛你的人，叫云崖，不叫陆无涯。云朔，你靠'夺舍'这种阴邪之术苟延残喘了几百年，已经是个怪物了。你难道还期待谁会对一个怪物忠心耿耿吗？他们怕你还来不及！”
“他们怕你还来不及！“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紧紧箍住了云朔的心，虽然这颗心并不是他的，但他还是觉得心尖被人狠狠地剜下一块。
百年前，沈秋也曾用这样厌恶的表情对他说过：“云朔，你就是一个怪物！我怕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爱你？”
但是陆无涯，或者说是云崖，却从来没有对他露出半点嫌恶。他总是恭敬而顺从地站在一边，他说什么，他都说好。
他让他杀人，他就一语不发地去杀；他让他□□，他就面无表情地去□□；哪怕他让他把刀子捅进自己的心窝，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扎下去。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开口提出了异议。
他说：他不想去云倚漠身边，这样他就不能天天看着云朔了，不能时时照顾他了。
云朔当时只觉得陆无涯可笑。事到如今才发觉可笑的原来是自己。
“云朔，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我的筹码了。陆无涯倒戈了，所以白楼月和沈三不可能在你手里。锦熙死了，他的命也没了价值。而我自己····”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下：“就算死，也不会拿出你想要的东西！你因为频繁地'夺舍'，魂魄早就被反噬地承受不住了，否则这些被'夺舍'的身体也不会衰老地越来越快。你这次所用的'沈欢璃'经过刚才那么大的消耗，也早变成强弩之末了。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自己的脸。”
云朔闻言，果然伸出了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脸，一触之下，又像被烫着了般缩回了手。
云倚漠看到他的表现，看到他并没有反驳白楼月与沈三的去向，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或者说是自己大胆地推测对了！毕竟如果小白和三爷在他手里，到了现在他不可能不拿出这个杀手锏。
既然陆无涯是云朔的人，那家里发生的绑架，或许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为的就是把他骗到青鹿山。
如果是这样，小白和沈三又被引去了哪里呢？
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并非全部重来一次，太多的人事都被改变了，这既包括了自己的命运，也包括锦熙的命运。
“云朔，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吧。我并不在乎，反正我并没有永生的执念，也没有几百年的处心积虑。我活这一世就足够了！”说罢云倚漠若有深意地看了倒在地上的锦熙一眼，眼神瞬间就柔软了。
云朔感到自己渐渐体力不支，方才愈合的伤口又再次恢复成了鲜血淋漓。沈欢璃那张英挺俊朗的脸渐渐皱成一块难看的抹布，表明着他生命力的迅速流失。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肮脏难看地死去。于是他狞笑着扑向了云倚漠，既然这具身体撑不住了，他就先夺了云倚漠的身体。反正他不会跟他同归于尽的，云倚漠他不配！
云倚漠一直在硬撑，根本躲不过云朔的突然发难。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干枯的手指在他脸上陶醉般地抚摸，心里涌上一股愤怒。
艹！老子的脸是谁都可以随便乱摸的吗？
与此同时，青鹿山巅，白楼月正站在陆无涯的对面，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结了一层寒霜，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骇人。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那条巨大的山缝，就像是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从此谁也无法再跨到对面。
“陆无涯，你不想解释点什么吗？”白楼月冷声问道，声音落入凛冽的山风中，显出一些萧索。
陆无涯始终低垂着眼，没有看他。过了良久才淡淡地说出了五个字：“我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背叛（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