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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秘密(二) ...

  •   锦熙昏迷了三天,伤势总算稳定了下来。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头包得跟个粽子似的,不由自言自语地咕哝道:“艹!我是让哪个孙子给暗算的?怎么变成了这副怂样?活脱脱一个巨型棉签儿。”
      他尝试地晃了一下那滑稽的脑袋,顿觉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下床去。
      幸好,这时一双手扶住了他,才令他幸免于难。

      锦熙不用看是谁,单凭那双手的触感,就能准确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云倚漠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小心。”

      但他一开口,却吓了锦熙一跳。
      锦熙狐疑道:“云倚漠,你嗓子怎么哑成这个样子?”
      “没事,变声期来得晚。”云倚漠顶着满脸憔悴,开了一个并不算好笑的玩笑,令锦熙相当尴尬地动了动嘴角。
      “喂!你这几天遇见什么人生挫折了?”锦熙凑过去,伸手扯了扯云倚漠的嘴巴子,试图扯掉他那一脸“衰相”。
      云倚漠按住他的手,无奈道:“别闹。”
      锦熙置若罔闻,继续对他“扯皮”。
      “大哥,你几天没刮胡子了?这脸跟长了荒草似的,都不英俊了。”

      云倚漠任他“欺负”,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会儿,忽然说道:“抱歉。”
      锦熙听得莫名其妙,疑惑道:“神经病啊。你不英俊了,跟我道歉干嘛?”但没等对方回答,他自己又很快“领悟”了过来:“哦,你怕自己变丑了,我不喜欢你了,对不对?云倚漠,本少爷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凡事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吗?”
      云倚漠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他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自然些,轻描淡写些,然后补充道:“我不是为这个道歉的。”

      锦熙摸摸下巴,揣测道:“那你抽的是什么羊角风?难道说···”他若有所思地拉长语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是你下的黑手?”
      云倚漠闻言,不答反问:“如果真是我下的黑手呢?”
      锦熙听了,双目圆睁,骂道:“我艹,那你今天可走不了了。不对,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你得对我负责到底。”
      云倚漠闻言,不由失笑。他眉梢轻挑,挑起一点笑意:“你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讹人吗?”
      锦熙摆摆手:“我这可不是讹你,伤着头可是会有后遗症的。谁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变成傻子?”
      云倚漠抬起手指,抚过他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轻轻摩挲,说道:“变成傻子也好,这样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瞒我了。”
      锦熙心里“咯噔”一下,欲盖弥彰地干笑道:“我能瞒你什么啊?我向你保证,最近绝对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

      云倚漠轻叹一声,直截了当道:“锦熙,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锦熙的笑容僵在脸上,强撑着装作听不懂:“什么知道了?你都知道什么了?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怪好笑的···”他嘴里说着好笑,脸上却比哭还难看。他别开目光,眼神开始四处躲闪。
      云倚漠转过他的脸,面向自己。再次重复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锦熙突然抬高声音打断道:“云倚漠,我头很疼,现在不想说这个。”说着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对方一眼。
      云倚漠注视着他那下意识不停搅着袖口的手指,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放开他,低声道:“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等他走远了,锦熙突然失控地将身上的被子、床头柜上的东西、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部扫落于地。
      他紧咬着牙,脸上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写满挫败与不甘。
      在这件事上,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云倚漠。
      但老天为什么偏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他有预感,他的戒烟就快成功了,就差最后一点点。
      但老天为什么偏要在这最后一刻,让他功败垂成?
      他只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永远露出他喜欢的一面。难道他连这点微末的权力,都不能享有吗?
      锦熙痛苦地蒙住自己的脸,压抑的哽咽,夹在他的指缝间,泣不成声。

      而此时,云倚漠背靠在门外,陷入了静止般的沉默。
      其实刚才,他并没有去买东西。
      他没走几步,又绕了回来。所以隔着那扇门,门内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

      云倚漠的身体,渐渐向下滑去。最后,他颓然地靠坐在门板上,生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该如何是好?
      拿锦熙如何是好?
      他该去,还是该留?
      该继续,还是该退出?
      到底哪一种选择,才是对锦熙最好的?

      隔在他们中间的那扇门,就像是一块遮羞布,盖住了烙印在时间里那场黥刑,但这样乏力的一块布,又能遮多久呢?

      云倚漠靠在门上,想了很多。
      万千思绪,犹如乱麻。
      即使手握快刀,也难斩断,即使心细如发,也难理清。
      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沼,越想越难自拔。很快,就会落下个灭顶的下场。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画地为牢。
      管它什么的过去、现在,隐忍、克制?如果自欺欺人、互相做戏,也算是一种顾全颜面、保存尊严的方式,那他宁愿与锦熙“撕破脸”,把那块遮羞布底下的东西全部翻上台面。
      反正,他从没觉得那块布底下,遮掩着什么不堪。反正他早就伤害过对方,也不用在意会不会被骂混蛋。
      大不了,以后他为他挡灾挡难,“分文不取”地挡一辈子。就算将功补过了。

      云倚漠拧动把手,将门推开。
      锦熙闻声,慌忙将自己藏进被子里,假装“熟睡”。
      但云倚漠却二话不说,直接走过去,就掀起被子,把人叫醒。

      锦熙吓了一跳,心虚道:“你干嘛?不是去买吃的了吗?”他眼眶仍红,却拼命要表现出一种若无其事。
      云倚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不干嘛。想跟你好好聊聊。”
      锦熙心里发怵,硬着头皮道:“聊什么聊?我脑仁疼,聊不了天。”说着他伸手去扯被子,想要将自己盖住:“我要睡觉了,你别打扰我。”
      云倚漠拽着被子不撒手,与他较起劲来,却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我嗓子为什么哑成这样了吗?”
      锦熙有点反应不过来,便故作轻松地与他玩笑道:“呵呵,你不是变声期吗?”
      云倚漠这回没打算跟他开玩笑,直接道:“因为我病了,上火。”
      锦熙这回彻底懵了,摸不清他的套路:“上火?上火你就去找大夫开点药。跟我这儿撒泼有什么用?”
      云倚漠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锦熙两侧,盯住他道:“这是心火,找大夫只能扬汤止沸。找你,才是釜底抽薪。”

      锦熙别开目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倚漠苦笑道:“锦熙,你懂的。我之前就已经跟你摊过牌了,过去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而且刚才我也没去买吃的,我一直在门外,所以···”

      “所以你就一直冷眼旁观地看着我耍猴戏吗?”锦熙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其中透着一股凄凉。他终于将目光专向云倚漠,泛红的眼眶里尽是自嘲。
      “云倚漠,既然你想聊,那我就跟你好好聊聊。”锦熙说着一把将云倚漠推开,坐起身似笑非笑道:“没错,我是抽了大烟,现在还是个烟鬼。犯起瘾来,六亲不认、尊严全无,那场面可滑稽了;我在最落魄的时候,过得也挺卑贱的。天天像只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就为了换一根有点肉渣的骨头;还有,我这几年虽然不拈花惹草了,因为没钱嘛。但也不错,自己变成花草让别人拈了。那些个富太太们,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够我买好几盒烟膏的了。当然,你放心,我有原则的,向来只干别人,不会让别人干的,除了···“说到这他忽然咧嘴一笑,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补充道:“除了你。”

      最后那三个字,就像是对着云倚漠的胸口,狠狠开了三枪。每一枪都穿心而过,带出一片鲜血淋漓。
      这些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但由锦熙亲口说出,那种沉重简直有如噩梦,万劫不复。

      “这回都聊开了,你满意了吧?”锦熙笑容不变地看着云倚漠,音调却有些发颤。
      云倚漠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目中尽是疼惜···与愧色。
      锦熙看到他那种眼神,心里一酸。转过头去,想要回避。他虽然害怕看到云倚漠脸上出现鄙夷与嫌恶的神色,但更害怕看到现在这种。
      怜悯?同情?
      他不需要他对自己抱有这种感情。
      他想要的,只是他对他,最纯粹的爱。

      但锦熙不明白的是,这世上哪有最纯粹的爱?即使怜悯、同情也是爱的一种。正如时间久了,爱情会变为亲情,但你不能说,这就不是爱了。
      人在年轻时,总容易深陷偏执。
      但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偏执,也是爱的一种。

      锦熙为了掩饰内心的混乱,走下床,想给自己倒杯水。在经过云倚漠的身边时,云倚漠伸手拉住了他。
      他对他说:“锦熙,当初没按约定回来,是我的错。后来,避而不见、凭空消失,也是我的做。你恐怕还不知道,怡亲王府的那场大火并非只是锦封一人所为,在他背后支撑的人是云倚弛,我的弟弟。你染上烟瘾,也非偶然,云倚弛曾经用这种下作的方法控制过很多人,锦封就是被他启发的。其实,你这几年所经受的所有苦难,我都难脱干系。比起你说的那些,我更加不堪,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又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在的你呢?”
      既然大家要摊牌,那就彻底摊开。既然彼此要比谁更混蛋,那就把那些藏着掖着的混蛋事,全部抖落出来。
      看看最后,究竟谁胜谁负?或者,两败俱伤。

      锦熙心头一颤,那些被他刻意忘却的往事,再次卷土重来。
      不甘、懦弱、胆怯、失败、颓丧、愤恨、绝望、以及煎熬·····那些夜夜纠缠着他的情绪,重新涌入他的身体,沿着四肢百骸啮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此刻,他放佛再次回到那些残垣断壁的面前,放眼望去焦土遍野,刻着怡亲王府四个描金大字的匾额,灰头土脸地躺在台阶上,再无人仰望。满地的焦尸面目全非,但很多人,前一天还对他笑过;他放佛又置身于那个暗无天日、晨昏不分的酒窖里,烟雾缭绕中,他凭空捏造着云倚漠的脸,在酒精与烟膏的抚慰下,大梦一场;或者,他的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冬夜,又冷又黑。那一年的冬天尤其的长,长到他似乎经历了人生所有的跌宕起伏,经历了世间全部的人情冷暖····

      锦熙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
      一瞬间,似已分不清过去与现在,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到底在哪?

      他只能依靠着本能,叫出那个名字:“云倚漠···”然后是:“我想你···”
      但这一次,他的呼喊终于没有落空,终于不再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云倚漠转过身,从背后抱住他,柔声道:“我知道。”
      这一刻,蒙在锦熙心里的那块布,终于落到了地上。他将整个人,毫无遮掩地送到云倚漠的面前,只因为“他知道。”
      既然他全都知道,他又何须再担惊受怕、遮遮掩掩?

      “锦熙,对不起。还有谢谢。”云倚漠在他耳边如是说,双臂则收得更紧了。
      父亲以前曾对他说,人这辈子总会说两句话。
      他当时不解,问道:“哪两句?”
      父亲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云倚漠当时并不理解,但此刻却瞬间懂了:一个人,若真心对待另一个人,才会感到抱歉,才会心存感谢。

      这时,锦熙从前面握住他的手道:“云倚漠,我也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秘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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