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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约定 ...

  •   云倚漠不在的期间,锦熙也是百无聊赖。
      偶尔到陆无涯的摊子上转一转、撩撩骚,拉着白楼月喝喝茶,日子也就这么不慌不忙地过去了。

      至于家中的那些个“正经事”,他是半点都不掺合的。反正掺合了他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躲得远远的,落得一身清静。
      锦城也不管他,成天早出晚归的。整个人看上去比前些日子更加疲惫。
      不过这也是他的常态——天生受累命,算不得稀奇。令锦熙稀奇的是他大哥锦封。

      这些日子,说实话他也没怎么见着锦封。锦封以前虽也帮着家里做事,但都是些琐事,算得上半个闲人。但这些天不知怎的,却忙得没了踪影。

      锦熙想,大概这会儿家里是真缺人手。二哥指不上他,就只能指着大哥。想着想着他心里就不由生出几分愧疚,但那愧疚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一通吃喝玩乐后,马上就被抛诸脑后。

      陆无涯看着他那好逸恶劳的样子,总忍不住骂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但他前脚刚骂完,后脚又继续腆着脸,去蹭这块“烂泥”的吃喝,沾这块“烂泥”的光。顺带着也令自己“好逸恶劳”一下,尝尝当纨绔子弟的滋味。

      白楼月冷眼看着陆无涯的“恬不知耻”,打算等云倚漠一回来,就去给他告状。说这人剜着心眼占锦熙便宜,而占锦熙便宜,那就是占你老云家的便宜。

      这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锦熙身边虽不缺陪伴,也不乏热闹。但恍惚间,一个失神,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那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是再多的人,再多的事,都无法填满的空虚;任再美的人,再醇的酒,都不能牵动的心魂。

      他总觉得,心里头一直装着那个人。
      尽管那人话不多,手也不暖。
      却是,虽一人而胜千千万。

      十日之期一到,锦熙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捯饬一通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春和楼。
      雅间是早包好的,菜是提前定完的。
      就等人到开席。
      因他不知道云倚漠到底什么时间回来,所以从早茶订到了夜宵,准备全天随时恭候。

      陆无涯瞧着这“奢侈”的排场,很是羡慕,语气微酸道:“小云这辈子算是行了,傍上你这么个大财主。”说着他咬了一块芙蓉酥,又就着一口上好的大红袍,囫囵吞下肚了。
      白楼月吃得比他还欢实,连脸都不抬,自然连话也顾不上说了。

      锦熙斜倚在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如炬。似乎随时准备去捕捉某一道熟悉的身影。但他表面上却故作漫不经心,边嗑着瓜子边道:“云倚漠命好,你们俩命就不好啦?现在吃谁的,喝谁的呢?”
      陆无涯举起茶杯,堆着笑敬道:“感激,感激。”他将茶水当酒似的一饮而尽,后又咂舌道:“不过你于小云总归是张长期饭票,于我俩顶多算段露水情缘。可惜可叹啊!”
      白楼月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管嘴里正塞得满满当当,“仗义”直言道:“陆哥,别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还讹上锦熙了不成?我可跟你说,他算我半个侄子,不准你欺负他。”
      陆无涯撇嘴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狐狸精,胳膊肘怎么净往外拐?我这是给咱俩找饭辙呢。”
      白楼月哼道:“我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是我侄子,你是嗯,你算半个室友,这关系孰近孰远,一眼明了。”

      陆无涯刚想回嘴,锦熙却先他一步纳闷道:“小白,我怎么就成你侄子了?你这便宜占得比老陆还大。”
      白楼月认真解释道:“你母亲与我交情甚笃,说情同兄妹也不足为过。如此算来,咱俩可不就等同叔侄?”
      锦熙尴尬地扯扯嘴角,看着白楼月那面嫩的样子,实在很难开口叫他一声“叔伯”。
      陆无涯在一旁窃笑出声,心道: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谁要占锦熙的便宜?

      锦熙剜他一眼,没好气道:“去去去,甭跟这拾乐了。这么大人了,有劲吗?”
      陆无涯气死人不偿命道:“有劲啊!不仅有劲,还很有趣。”说完他哈哈大笑,翘起的二郎腿也跟着抖动不止。

      白楼月啐道:“别理他,他有病!”说着他递给锦熙一块椰蓉包:“来,吃东西。”
      锦熙摆摆手:“你吃吧,不用管我。不够你接着要。”他有时真的怀疑白楼月不是只狐狸,而是只猪。
      白楼月舔了舔椰蓉包上又香又甜的椰蓉,感慨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不要。真是暴殄天物。”
      锦熙干笑道:“我不饿,我等云倚漠一起。”
      白楼月瞟眼楼下:“谁知道云哥什么时候回来,这刚早晨。”说起云倚漠,他倒真有点想他了。
      陆无涯紧跟着调侃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嘛?”
      听到“小两口”那三个字,锦熙面上一红,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嘴,同时两颊的酒窝也跟着露了出来。
      白楼月却不解道:“什么小两口?小两口说的不是成了亲的人吗?难道云哥已经和锦熙拜堂了?”他疑惑地挠挠头:“没听说啊。”
      陆无涯一脸坏笑,刚要开口,就被锦熙打断道:“再说这个事,一会就自己结账。”
      他此言一出,果然堵住了悠悠众口。就连白楼月这会儿也不犯二了,充分地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锦熙愁眉苦脸地暗叹一声,继续靠着窗吃瓜子,再不理会那两个人。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楼下望眼欲穿,只盼着下一刻那里就能出现一个身穿墨黑长袍的男子,轻挑着眉眼,仰头对他淡淡一笑。

      结果,日头从东边爬上了中天,又从中天落到了西边,直到黄昏将没,月上柳梢,云倚漠仍没有出现。
      而桌上的菜冷了又换,换完又冷,已不知是第几桌。

      锦熙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不停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回来呢?这密云离着也不远啊。是不是半路遇到什么事给耽搁了?难道他有危险?”
      陆无涯拍着锦熙,大喇喇地劝道:“小云那人一身煞气,什么牛鬼蛇神见了都得退避三舍,能有什么危险?我说你啊,就别自己瞎琢磨了。一大早就像块‘望夫石’似的杵在窗口,能不能含蓄点?而且密云离这再近,早上出发,好歹也得走上一天。现在刚下晚,你急什么?说不定小云马上就到了。再说他不是答应你了吗?”他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却也在打鼓。毕竟在场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云倚漠究竟去了哪里。
      哪是什么密云?明明是那吉凶难测的云家。

      “什么望夫石?你才像望夫石!你们全家都是望夫石!”锦熙嘴上虽这样说着,脚步却从窗口离开了。大概也对“望夫石”这个称号有些心有戚戚焉。
      陆无涯的话,虽说得不大中听,但也颇有道理。尤其是最后一句,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压到了他的心上。
      毕竟云倚漠答应过今日必到,今日就必定会到。他对他向来言出必行。

      这样想着,锦熙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决定先吃点东西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省得度秒如年。
      为了等云倚漠,他已经挨了一天的饿,挨到现在实在扛不住了,再不吃点恐怕待会见了人,就得头晕眼花。到时可就丢大人了。

      他都能想象到云倚漠见了他那样子,会说出什么混帐话。无非是什么“我还没做什么,你怎么就软了”之类的。他那人看着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其实就是个假正经,一肚子坏水,满脑袋男盗女娼。
      不过他们俩也算天生一对。至少在“某方面”相当契合。

      思及此,锦熙不由自主地就弯起了嘴角,两颊酒窝若隐若现,沁出一丝甜蜜。

      就在这时,他脖子上忽然一轻,那条云倚漠送他的颈链毫无预兆地断开了,“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锦熙怔愣地看着那条断掉的链子,心里一颤,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与云倚漠之间相连的那根线,也跟着断开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扩大,铺天盖地将他掩埋起来。

      白楼月摇晃了锦熙几下,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锦熙无法形容出心里的那种感觉,只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但脸色却变得极差。

      这时,头顶的灯光,突然闪了几下,一丝阴风不知打哪吹了进来。
      陆无涯立即提醒道:“别愣着了,赶快把链子带回去。”说着他替锦熙将那条颈链捡起,交到他的手上。
      锦熙摸着上面的坠子——那块“玉觽”,只觉触手寒冷如冰,竟冻得他一个激灵。同时,他的意识也像突然被冻住了般,开始变得迟钝,直至停止。

      陆无涯与白楼月见他面色发白,神色有异,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死气,刚想开口询问,只见锦熙木着一张脸,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救我。”

      陆无涯与白楼月听了俱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不知所以。
      “救我。”锦熙再次重复了那两个字。
      这回陆无涯与白楼月脸上的惊讶更甚。因为那声音听上去极其熟悉,低沉中透着股冷然,分明就是云倚漠。

      白楼月这回彻底懵了,心中疑虑重重。赶忙满眼急切地问道:“云哥,是你吗?你怎么了?你怎么会”
      陆无涯一把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嘘”的动作,目光如炬地盯着“云倚漠”,观察着他的变化。
      但“云倚漠”没有再透露出更多的线索,只一直重复着那两个字,但却一声低过一声。

      锦熙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什么陆无涯、白楼月全都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帘雪白的床幔,随风飘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发现颈链又挂了回去。而且上面缀着的“玉觿”也不再冰冷,而是恢复了平常的温润。他心里一阵奇怪,心绪有些不宁。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脑袋却一阵晕眩,“咚”地一声又跌了回去。

      这时,门口传来两声轻唤:“少爷,您起床了吗?”是常年服侍锦熙的仆人—小四。
      锦熙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四儿,你进来吧。”
      小四闻言立即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壶热茶、一碗白粥,几样小菜。”
      “少爷,我给您送早饭来了。您赶紧洗漱一下,趁热吃了吧。听说您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喝得不省人事。这可不好,多伤胃啊。”

      “我喝的不省人事?”锦熙心里纳闷道:昨天他可是滴酒未沾。
      “对呀。”小四边摆好饭食,边道:“您喝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直接昏死过去。还是您的两个朋友,把您给抬回来的。您不知道,大少爷看见以后脸都气绿了。”说起当时锦城的脸色,小四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锦熙皱皱鼻子,心想惨了,这是旧账未清又添新债。现在就等二哥跟他新仇旧恨一块算了。不过这回,可是真冤枉他了,昨天别说酒了,他连水都没喝几口。

      “四儿,我问你,是不是一个长得挺魁梧一脸胡子拉渣的男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白的小白脸,送我回来的?”
      小四想了一下,点点头:“对,就是这俩人。那胡渣男一脸土匪相,特别像绑票的,把我们吓一跳。但那小白脸倒是长得斯斯文文的,跟少爷您到像是同道中人。”

      锦熙没理会小四的溜须拍马,拧起眉头直接问道:“然后呢?他们送完我以后呢?”
      “送完您以后?”小四听被问得一头雾水:“送完您以后就走啦。”
      “之后还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小四摇摇头,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我守夜时,没见过其他人进您这院子。而且当时都夜半三更了,想找您不也得等天亮了,不是?”

      锦熙眼底悄悄地闪过一丝失望。随后那失望又像被什么东西惊着了一般,转变成一种不安、恐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突然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头中剧烈的晕眩与疼痛,强行爬下了床。小四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急道:“少爷,您这又是发的什么酒疯?”
      锦熙晕得厉害,缓了两口气,才稳住脚步,摆手道:“我没发疯。你快叫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小四看着他这站不稳的样子,担忧道:“少爷再急的事,也不能不顾身体。您看您现在这样,明显还在宿醉,不应该再往外跑。”
      锦熙大吼一声:“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教我了?别废话,快去备车。”
      他虽在家中娇生惯养,但从不盛气凌人。对待下人也很少像这样疾声厉色。因此小四被吓了一跳,赶紧按他的吩咐去做。毕竟主子还是主子,再和蔼可亲,也是有上下尊卑的。

      锦熙坐上汽车,一路直奔云倚漠城南的破木屋。
      来到门前,他赫然看见门上锁了把生了锈的大锁头,顿时心中一沉。

      他面色铁青地挥挥手,直接对司机吩咐道:“带斧头了吗?把门给我劈开。”
      司机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少爷,咱大白天的就私闯民宅,不好吧?”
      锦熙吼道:“废他妈什么话?这是老子的家,我爱怎么闯就怎么闯。”
      司机听得云山雾罩,心道:这破房子怎么看也不像大少爷您住的地儿。就算是处别院,也太寒酸了,懵谁呢?
      不过他一个家仆,也不好过问什么,只好依言而办,几斧子就砸开了那把破锁。

      锁刚落地,锦熙就推门闯进了院子。
      进院后,他发现之前养在里面的几只鸡鸭全没了,如今院内空空如也,鸦雀无声。
      而主屋的门上也落着一道锁,锦熙这回直接抢过司机手中的斧子,自己抡着劈了上去。

      他这一劈,不仅锁掉了,门也坏了。
      他一脚踹开那摇摇欲坠的屋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屋内与院中一样,空荡荡的,笼罩着层冷清。
      虽然桌上摆着的杯里仍有残茶,床上的被褥也未叠整齐,一切如旧,但就是给人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锦熙又推开云倚漠那间屋子的房门,里面倒是干净整洁,但更没有一点人气。

      他突然像着了魔般,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走,并扯着嗓子喊道:“陆无涯!白楼月!云云倚漠!”但任他如何嘶喊,四下根本无人回应。
      其实十几平米大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目了然,若真有人,哪还用找?那还用喊?

      春寒未褪的天气里,他喊出了一身的汗,嘴唇微微发抖。
      等在一旁的司机,讷讷地叫了声:“少爷”搞不清眼下什么情况。

      锦熙蓦地停住脚步,对着司机道:“走,去街口。”说着他转身出门,快步走向汽车。

      汽车驶到街口,停在路边。
      锦熙下了车直奔对面的一个烙饼摊。司机心里疑道:他家小少爷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会儿闯人家破房子,一会儿火急火燎地要吃烙饼?

      锦熙却在烙饼摊的旁边停下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张小矮桌前,开始怔愣出神。
      那矮桌上盖着块防雨布,简陋地倚在墙边,像是谁家今日没出的摊子。

      他站在那等了好久,也没见人来,最后干脆席地而坐,斜靠在墙边,似乎在等着谁。

      司机见主子坐在街边吹冷风,自己也不敢继续待在车里。于是赶忙下了车,跑过去询问。
      但锦熙看都没看他,只有气无力地打发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脸上竟带着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
      司机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好退到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陪着自家少爷一起等。

      大街上行人如织,热闹繁华。与平日无异。
      锦熙缩在角落,木然地看着眼前的来去匆匆,心中却异常荒凉。
      他忽然发现:城还是这座城,但于他而言,已热闹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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