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深渊》探云

9、怒放之花

　　王子再也没有在娅格面前做出过过于体贴的举止，然而每当她入睡时，他都会坐在她身边照看她，等到她快醒的时候再匆忙地躲出去。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实际上这些年养成浅眠习惯的娅格什么都知道。

　　她没有说破，也不会误会，她很明白那张脸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王子愿意这样委屈自己，可能是因为把她抛下的愧疚，也可能是因为被她舍命相护的感动，但无论哪种，都绝不会和爱有半点关系。而且这些愧疚与感动也像是无根的浮萍，到了揭开一切真相那天，什么都不会剩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医生已经给娅格倒计时的时候，王子坐在她身边，将一枚鹰隼形状的胸章放入她掌心。

　　鹰隼胸章代表着王子贴身护卫的身份，它的上一任主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殒身，王子一直没有再往这个职位上填补人。

　　“贴身护卫负责保护我，全天都要跟在我身边。这个胸章，就是贴身护卫的标志。”王子解释时看着她的眼睛，“这两天，你想要做什么？”

　　前后两句话一连，娅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子把胸章交给她，并不是想要一个将死之人做护卫，只是想把她带在身边，尽可能满足她最后的心愿。无论是想要汲取知识，还是想见识荣华富贵，他都可以帮她。

　　比如皇家学院，即使娅格救护王子有功也不可能被准许入学上课，但是身为王子护卫，随堂听讲完全不是问题。

　　名义上是跟着王子保护他，实际上却是王子随着她的心意选择去的地方，让她能够通行无阻。

　　娅格用指尖摩挲着胸章，唇角上扬，笑意蔓延到双眸最深处。

　　真是太好了。

　　那个她最想想去又去不成的地方，那个熟悉却陌生的王宫。

　　她终于能够再一次踏上那里的土地，

　　每隔一段时间，王宫里都会举行一次舞会。娅格试图杀死现在的国王，曾不止一次打过舞会的主意，但是防守严密，她根本混不进去。

　　这次有了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向王子提出想要进入王宫这个最华丽的地方，她说她要留下最美的回忆。

　　娅格提出要求之后，王子果然没有拒绝她。

　　她顺利地穿着晚礼服和王子一起进入了王宫，王子跟在她身边，任她选择想去的方向。

　　娅格计划周全，早就想好了不动声色绕到国王面前的路线，这时候引着王子走在前面，只觉得复仇在望。

　　却仿佛神祇的恶作剧一般，变故再次发生。

　　尖叫和悲呼声在灯火通明的宫殿中响彻，整个大厅都沸腾起来，恐慌在人群中弥漫。王子隐约听见刺客两个字，让娅格赶紧离开，自己则向着国王在的地方狂奔。

　　娅格神色变幻不定，片刻后拔脚跟了上去。

　　不知道先她一步的人行刺成功了没有，如果成功自然好，如果失败打草惊蛇，连带她也不可能再得手，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也许不会再有了。

　　对着国王出手的人，是谁呢？一路狂奔的娅格心里涌上来很多猜测，但是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她从没有猜过的人。

　　猎魔者。

　　猎魔者这一次没带面具，崭新的白色衣裙溅上了滚烫的鲜血。

　　她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薄如蝉翼，尾端单翅状的戒指在灯火下烨烨生辉，红色碎钻比流动的热血更鲜艳。

　　反观国王，他身边的侍卫躺了一地，他本人却没什么大事。他神色冷漠地看着猎魔者，戴着戒指的手往回一收。

　　匕首只出了一半就卡住了，猎魔者紧扣着他的手，端详着他手上的戒指，平静的嗓音乍听上去似乎波澜不惊，“你既然还有心带着信物，当初又为什么看着别人杀我？”

　　“这次再见到我，又为什么能毫不愧疚，毫不……犹豫？”

　　回答她的却不是国王。

　　“它不止作为什么信物存在，那毕竟是件不错的武器！”王子冰冷的声音插进去，他握着手中剑，一剑刺向猎魔者腹部。

　　娅格从没有见过这样充满戾气的王子，褪去一切温和善良，带着重重的杀机和憎恨！

　　“因为王后的死亡，你的儿子到现在还怨恨我。”猎魔者依旧只看着国王，波澜不惊的沉静。

　　“然而是你欺骗了我和他的母亲，你向我们隐瞒了彼此的存在，才会造成最后的悲剧！而且直到最后，你都没有试图救起任何一个。”

　　国王漠然地看着她，“那是布莱克的契约，我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猎魔者摇头，“可是你知道！你明知道王后试图签订契约而不去阻止她，明知道她要杀我而一声不吭。你心里没有我，也没有她。她最后会落入绝望被迪思拜尔吞噬，恐怕就是因为明白到了这一点吧。”

　　“她以为杀了我就可以让她的爱人回来，可惜，她想要的爱情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国王用力将匕首往猎魔者胸口一送，再度受创让她闷哼一声，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了。

　　“你还是这么愚蠢。”国王唇角带着轻蔑的笑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

　　猎魔者咳出一口血沫，露出一抹惨笑，“没有用处……我居然忘了，你从来不做没用的事。看着我死，恐怕也是因为我没有用处了吧。”

　　国王勾起唇角，猛地收回了匕首。他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后心忽的一痛。

　　薄如蝉翼的匕首随着他的心脏微微跳动，明亮的灯光下，匕首尾部的蓝色碎钻烨烨生光。

　　红蓝两色的碎光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居然又回来了……”猎魔者看着国王，喃喃着，而后忽的从喉中倾泻出一串笑声，“兜兜转转，居然都又回到了你手上！”

　　王子猛地朝娅格看过来，娅格毫不躲藏地直对上王子的目光，轻轻勾起了嘴角。

　　“为什么？”王子脸上的表情是茫然的，被背叛的痛苦和愤怒很慢很慢地浮上来，“你怎么能？！”

　　娅格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怎么不能呢？”

　　她一步步走过来，每走一步，肌肤就光滑一分，气势也增强一分。等到她执剑站在王子不远处时，王子简直要认不出她。

　　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

　　执剑的少女面容美丽，举止优雅。除了身上的衣服和湛蓝的瞳孔，她和娅格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无论是白皙光滑没有半点伤痕的肌肤，还是身上的气势。

　　一点艳丽的红色从她发丝遮掩中露出来，娅格颈侧的花纹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烈烈如火，花开至荼蘼。

　　剩余的生命力被她全数催发，在此夜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