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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之三 ...

  •   梅岭脚下,战鼓声声,狼烟滚滚。

      霓凰率领骠骑营赶到的时候,驻军已伤亡大半。四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天地间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率领大渝皇属军的将军体魄健硕异常,在马上斩杀大梁将士肆意猖狂,“大梁的军队也就有过一个赤焰军可与我大渝相抗衡,最后还不是让全军屠尽,便是那林燮、林殊,也不过是些手下败将罢了。”

      还未待他再多叫嚣一个字,霓凰早已催马直前,振臂一挥先是砍倒了那大渝王族的黑底银龙战旗,接着将长/枪狠狠送进了那人的身体里。

      这位大渝大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霓凰。霓凰眼里锐利冷冽的光,竟让他不敢直视。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知道这位出现在战场上的女子是何人。

      大梁唯一的女帅,云南穆府的霓凰郡主。

      明如霓霞戎马行,烈如凤凰沙场鸣。

      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琅琊阁所言非虚。

      霓凰将长/枪拔出,看着他,眼底透着轻蔑和厌恶,“凭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王族战旗已倒,领兵将帅已死。素来被称之为彪悍的大渝皇属军此时惊慌失措,人马大乱。

      卫峥率领的援军大部队及时抵达,拼死抵抗奋力杀敌的守军此时勇气倍增,乘势追击,锐不可当。大渝皇属军大败,主力几乎全部被歼灭。

      霓凰看着逃出梅岭的那队残兵,挥手阻下了追击,“罢了,穷寇莫追。”

      卫峥骑马行至霓凰身边,身上还占着血。“郡主,此次大渝损失惨重,想来会修整一番,只看他们是战是和了。”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霓凰抬头看向天边的残阳,神色淡淡,迎着余晖策马回到营帐。

      此役之后,又有多少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

      营帐之中,蔺晨盯着北境地图沉思不语。

      霓凰忽开口,“蔺少阁主可是想的与霓凰一样?”

      卫峥在旁不解,“郡主,什么想的一样?”

      “六年前兄长出征梅岭,以他的性情必是会将他身后之事筹谋布局,如我猜测不错,按兄长的布防,至少可保北境十年无虞。”霓凰凝神思虑,只怕是。。。

      卫峥大惊,“北境布防必不会出错,只可能是。。”军中被安插了细作。“会是谁?”

      蔺晨看了眼霓凰,终于开口,“郡主说的不错,长苏,确实有过此布局,只现在瞧此役成果,这细作在军中的身份应尚未影响大局关键。”

      霓凰轻轻一笑,神色锐利,“如今我们便守株待兔,等着他自己漏出破绽。”

      蔺晨等着诸位将领离开营帐后,忽然问霓凰,“那年他要我去骗太子,我知道你听见我说他命不久矣,为什么没有拦着他?”

      霓凰依然看着地图,只是眼底渐渐有了温度,“那不仅是他的梦想。”

      蔺晨讽刺道,“梦想?胸怀家国,匡扶天下?还是做回林殊,战死沙场?”

      霓凰转头看他,“你何必如此自伤?兄长不也曾说过,你识得他之后定不会失望。”

      蔺晨眼里诸多情绪翻滚,“可笑我一身医术,最后却只能眼看着他。。。”话未说完,起身离开营帐。

      蔺晨站在营帐外很久,想到五年前战事终了,梅长苏终于撑不住倒下的时候。

      他费尽心力稳住他的脉象,熬好药端给梅长苏的时候,飞流正执拗跟他的苏哥哥重复一句话,“姐姐,照顾苏哥哥。”

      梅长苏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飞流,是霓凰姐姐么?”

      飞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点点头。

      “霓凰还跟你说什么了?”

      蔺晨把药碗往他面前一搁,“喝了。”

      梅长苏略有些急的把药灌下去,问飞流,“霓凰还跟你说什么了?”

      蔺晨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你问飞流能问出什么?郡主那天跟飞流说的话那么多,飞流能全明白么?”

      蔺晨后来想大概当时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怜,便把出征梅岭前一晚霓凰与飞流廊下的“谈心”告诉了梅长苏。

      蔺晨忿忿的拿出随身带的酒壶,拔出酒塞狠狠灌了口酒喝,找了棵树坐下,暗道果然房顶才是最适合喝酒的地方。

      那时梅长苏复杂的神色他现在都还记得,有心疼有愧疚有感动有思念有担忧,还有好多他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情绪,他记得那时梅长苏挂着温暖的笑意跟他说,“蔺晨,我的霓凰就是这么好。”

      蔺晨在醉过去之前最后想到的,是很多年前梅长苏看着琅琊阁里那幅霓凰郡主马上戎装手握/长/枪/的画,低低的叹息,我的小姑娘最终还是长大了。

      不知是大渝实在伤亡惨重还是慑于霓凰的威名,最后主动派出使臣要求议和。

      霓凰同时递上折子自请镇守北境。

      旨意下来的那天,霓凰和卫峥站在梅岭脚下。

      “卫峥,那一年的情形,可否讲给我听?”

      卫峥脸上似有不忍,“郡主,若是让少帅知道你如此自伤,我。。”

      霓凰打断他的话,“你便是不说我难道想不到么?那年的梅岭,一定比地狱还要可怕。”

      霓凰神色莫名,“卫峥,你回去吧,只怕对你也是终生不愿再忆起的。”

      卫峥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能行礼告退。

      霓凰牵着自己的踏雪,慢慢的探寻当年赤焰的行军路线,一寸寸的丈量她的林殊哥哥曾经走过的路,一点点心痛她的林殊哥哥曾经经受的苦痛和折磨。

      梅岭的土地上早已没了十几年前那场血战的痕迹,也没了六年前战场厮杀的痕迹。有的,只是这次战争中新添的伤疤。

      明明只过去十九年而已。

      霓凰蹲下身抚摸脚下的土地,待冬日大雪覆盖,来年便又是新的光景,再看不出这般惨烈的痕迹了。

      霓凰在崖边站了许久,梅岭的风把她的身子都要吹的没了知觉。

      枣红色的战马轻轻蹭在她身上才微微有了反应,霓凰温柔的抚摸踏雪,“如今竟只有你陪我了。”幸好林殊哥哥找来了你。

      卫峥找到霓凰的时候,她正坐在梅岭崖边,想到了前次回京时的情形。

      那是霓凰守卫北境的第三年,景琰召她回京。

      回京之时正巧碰上先帝忌日。

      霓凰心底厌烦。下了马先回府拜过父亲,然后换下宫服进宫。

      景琰与霓凰等人商讨完北境驻防后,独留下她。

      景琰问她,“霓凰,你恨父皇么?”

      霓凰眼眸微垂,躬身行礼,还未答话,景琰已是自嘲一笑,最后疲惫的说,“霓凰,早日回府吧,穆青也许久未见到你了。”

      霓凰走出皇宫的时候,耳边似还回响着景琰适才的问话。

      恨?

      若非他的无端猜疑,发放南境的粮草怎会屡屡短缺,援军怎会迟迟不到,父亲又如何会战死沙场?

      若非他的私利凉薄,林殊哥哥,赤焰的众位叔伯,七万的赤焰忠良又怎会冤丧梅岭?

      叫她如何不恨?

      非她不恨,是她不能。

      若她恨了,叫她如何守卫南境,又如何佑护南境子民安平和乐?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霓凰转头看向卫峥,心中了然,“查到了?”

      “果然与我们所料不错,确与滑族璇玑公主有所牵扯。”

      霓凰勾起嘴角,“倒是没想到当年那璇玑公主的眼线伸的够远的,竟能留到现在通过大渝来对付我们。”

      “卫峥,准备请君入瓮。”

      霓凰站起身来,看向远方,“梅岭的冬天,果然是寒冷刺骨。”

      后来怎么样了呢?

      卫峥只记得最后他们抓住了璇玑公主的旧部,还一并牵出了残留的滑族势力。只是那来自滑族的细作却告诉他们,早已在霓凰饭食之中下了长期的慢/性/毒/药。

      卫峥当时恨不能掐死他,只是后来,霓凰倒是淡淡的笑,“人各有命,卫峥,把他好好押回京城交陛下处置。”

      慢性的剧毒,无色无味,且因每次下的量极少,待此时得知,为时已晚,甚至连蔺晨也束手无策。

      霓凰甚至不关心自己的情况,仿佛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的不是她。

      “趁现在时间还充裕,我们重新巩固北境防卫。”

      “我决不能让兄长的苦心筹划付之东流。”

      《梁史书》记,承平八年,霓凰郡主率军迎战大渝,长林军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如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后其只身诱敌,生擒大渝领军将领,此举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此后数十年,大渝未再敢来犯。然,霓凰郡主身受剧毒所噬,终卒于梅岭。

      霓凰最后被剧毒反噬的时候,让蔺晨日日想起几年前梅长苏最后的岁月。

      他恨自己空有医术却始终无力回天。

      飞流紧紧的守在霓凰床前,大约是看到霓凰面无血色,想到了多年前的苏哥哥。

      那天苏哥哥也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他们都说苏哥哥只是睡着了,醒来就会带他出去玩。

      霓凰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飞流趴在她床前,“飞流,是不是被姐姐吓到了?”

      飞流点点头又摇摇头。

      霓凰看他的样子,颇有些怜惜的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是无力。

      霓凰安抚的对他笑笑,“飞流,是不是想你苏哥哥了?”

      飞流眼眶发红,赌气一般,“骗人。”想了想,又对着霓凰加了一句话,“你,不学。”

      霓凰心疼飞流这样受伤的样子,“好,姐姐不学你苏哥哥,只要姐姐可以,就努力活下来,好不好?”

      飞流终于高兴了些,点点头。

      “若是姐姐累了,就让姐姐先睡一睡,也许还可以梦见你苏哥哥,好么?”

      飞流很认真的思考了下,最后像分享点心的孩子一般,大方的点了点头。

      霓凰说话间已有些疲惫,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恍惚的想起十四岁那年和林殊哥哥一起过的那个上元节。

      那日他们一起去河边放花灯,她现在还记得她放在河灯里的那个心愿。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只是到底,那些年华,恍然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

      最后只能,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这一年,是梅长苏死后的第十年。

      北境军大捷,霓凰战死的消息传至金陵后,王座之上的人久久不语。

      谁曾想过,曾经明艳飞扬的小姑娘,最后竟成长的如此坚强,可以坚强的为大梁子民撑起一片安平的天。

      那个让父亲骄傲的小姑娘,早已成为了大梁国的骄傲。

      次年,琅琊阁再排高手榜时,蔺晨眯着眼睛,想起那年霓凰郡主进入高手榜时,他眼底的骄傲和心疼。

      长苏,霓凰郡主的光彩,竟比你题的诗还要夺目。

      明如霓霞戎马行,烈如凤凰沙场鸣。

      (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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