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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菟丝从长风 ...

  •   夜吟方显出一脸的焦急,压了声音近身过来:“娘娘,可吓死奴婢了。”眼角已盈了点点的泪光。
      我微微点一点头:“幸得佛祖庇佑,护我逃脱此劫。不过这火,未免也起得太蹊跷了些,若不是一时侥幸,我只怕就送了命!”咬紧了贝齿,心中恨意难消:“夜吟,你把这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给我说一说。”
      夜吟紧了眉,想想才答:“奴婢也不太清楚,皇上得知甘露殿失火后大怒,命人将甘露殿上下人等都拘到内侍省,不许人传话探视,奴婢想偷偷去问问初如也没有法子。只是听说,这火先是从甘露殿侧的延英殿起的,顺着风势传过来,当时甘露殿众人怕火势蔓开,便都去延英殿救火。后来不知怎么,甘露殿也着了火,因殿中人都走开了,一时也无人查到,等发觉时,火已封住内殿的门。”她停一停,再道:“这时大伙才闹着要救火,再然后,娘娘便脱了险。”

      我心中已明了些许,冷冷笑道:“听听,使的好一出声东击西,那些糊涂东西也这样被糊弄过去了,不知怎么当的差使,扔下这边齐刷刷的跑了,不闹出什么事才真是奇怪。”
      夜吟不作声,好久才道:“奴婢却以为,这事可不见得这么简单。不说那些粗使的太监宫女,甘露殿中还是颇有几个老成经事的宫人,定不会贸然就离了职守,只怕当时还有什么缘故。”
      经她这样一说,我亦侧首沉思,夜吟说的也是有道理,若无内应,哪有那么容易成事?只是初如不在,若问一问她,也定能清楚许多。
      方开口道:“初如他们是被拘在内侍省吧,待我去回过皇上,叫她回来说说当时的情型,便能知道个大概了。”便要抬身坐起。

      夜吟过来扶住我:“娘娘,不可心急。奴婢见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怒,目前不好去回这些,不如等皇上气消些再说。只可怜初如从小就没受过什么罪的,内侍省的手段,奴婢也是知道的……”说边便流下泪来,她忙转过头,取了帕子掩住眼角,却还是眼泪不止。
      我知道她从小同初如一起长大,感情非寻常可比,初如有事,她也是当真心疼,出言劝道:“初如不是旁人,我是信得过的,定不叫人为难了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不解的事,“对了,怎么宜宣王爷会知道甘露殿失火,又过来救了我。”
      夜吟拭一拭脸上的泪珠,才道:“奴婢正要回娘娘,当时甘露殿火起,众人虽乱作一团,也没忘先去回皇上。皇上一听娘娘被困,急着就要过来,不料急火攻心,一时咳血不止,被众人拼死拦住。难为小王公公生受了皇上一下,现在额上还流着血。恰好宜宣王爷正在皇上处,便替皇上赶先过来了,到时内殿门窗都已被火封住,王爷不惜以身犯险,冲入火中救了娘娘出来,自已却受了伤,如今正由华御奉诊治。”

      “啊?”我失声低呼,萧惟诺受了伤?他又一次救了我,先是予慕哥哥,再是我,我欠他的,已经越来越多,叫我怎样才还得清楚……
      我心中一时堵得发慌,担忧、愧疚、愤恨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味道,刚想开口问一问夜吟萧唯诺的伤势,却见着萧惟渊匆匆进了殿来。
      正要起身行礼,被他拦住:“你才醒,多休息会,那些虚礼就免了罢。”
      我颔首应下,想起方才夜吟说他又咳了血,再抬了眼仔细打量他半晌。他的脸是青玉的白色,苍白得几乎有些虚幻,嘴唇是一抿浅浅的珊瑚色,失了血气,比平日瞧起来更少了些生意。
      心里堵得愈发难受,他总是这样,不多说一句默默硬撑着,偏偏又是极有主意的人,拿定了想法的事便再是殒身不毁,也不管旁人担不担心。

      斟酌了许久才道:“臣妾听闻皇上龙体欠安,皇上不要一味的让臣妾休息,自已也要注重身子。”
      他脸上绽出抚慰的笑意,轻轻点头,发上束的脂玉单簪映着烛火折出如烟似雾的光环,有如水墨画卷一般隽秀,却又含蕴深远,尽数浸润了人心。
      “我已好了许多,不碍事的,你无事就好了,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叫你受苦了。”
      我摇一摇头:“皇上这说的哪里的话,是臣妾自个不小心,怎么能怨旁人,再说臣妾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他仍是微笑,抚一抚我的碎发:“你都昏睡一天了,还能算好好的么?我听说甘露殿失火时,可真是吓着,幸而你没什么事。”
      我觉到他掌心淡薄的凉意,仿佛是透出了心中不安与焦切,不由侧了首轻轻靠过去,缓缓开口道:“臣妾知道的。”
      更漏点滴,如珠般颗颗落下,在殿中荡漾出清越的水声,与萧惟渊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的香气,交织在夜的静谧中,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慰贴。

      我却兀然的想起了初如,紧着开口:“臣妾听闻,甘露殿的宫人如今都押在内侍省,臣妾现在身旁没有一个合心的人,不如让初如先回来伺候几日,若内侍省那边有什么事,再命她回去不迟。”
      萧惟渊却锁了眉头,默然了盏茶的时候,才道:“这样不妥,此事大有蹊跷,我令人拘了那些人,一是为了查彻失火之事,再是为了防有人灭口。你若要让初如回来,岂不是置她于险地之中,不如先候在内侍省,反更妥当一些。”
      我见他想得周全,也不再多说什么,因着昨日那样折腾,方才又说了许多话,不免精力不支,便再歇下了。

      我始终担心初如吃苦,特令人去交待内侍省不可委屈了她,自已这边便暂令了夜吟伺候。
      养了几日,我这些小伤早不碍事了,听人说那日萧惟诺为了救我伤了筋骨,至今还不能多走动,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念着要去瞧瞧他,亲口同他道声“谢谢。”
      萧惟诺自从伤了后,为了延医方便,萧惟渊特赐他在尚药局附近的长阁休养。与我暂居的两仪侧殿不算远也不太近,我在殿内关了几天正是闷得慌,便领了夜吟往长阁来探他。
      如今正是春暮时节,太液池上莲清如水,远远眺去就是难得的接天青碧。软底的绣鞋碎碎踩在池旁砌的一溜太湖景石上,或突或凹的轻轻硌着人脚,走一会便是一身毛毛的汗意。我特意放缓了步子,走一走又坐着歇会,再弯过一园落英成锦的杏花,终于看到了绿树丛中长阁主殿的飞扬檐角。

      我心中忽多了某些莫名的慌张,仿佛方才走得急了些气平不过来,在殿门前踌躇了片刻,隔着主殿那团蝠纳如意花纹的窗棂往内里看去,是熟悉的青衣男子背对而坐,臂膀坚实,如城墙上密密砌着的青砖,厚重牢固得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安心。
      “皇嫂,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那青衣的男子忽然转身,笑意如正午日光晕开,哪怕有浮云一时蔽日,终碍不着他光芒万丈。
      我脸上微微发热,仍定一定神进了殿。

      挥一挥手令宫女将带来的补品抬入殿中,开口笑道:“王爷好生惊觉,我才在门口站下,就被王爷觉到了。”
      他已起来躬身行礼:“臣弟见过皇嫂。臣弟随军多年,这点警觉若是都没有,早便死过十回八回了,哪能苟活到现在。”
      我见他手臂处层层缠着白布,抬手之间还不是很利索,忙止了他道:“王爷千万不要多礼,王爷有大恩于我,再是这样倒叫我过意不去了。”整一整披帕,在主座坐下,又问:“王爷的伤势怎样?我听说王爷还不能多走动,便想着来看看。”
      他笑得清朗:“诺哪里是那样娇贵的人了,别说这点小伤,再重些也不打紧的,只不过断了根骨头,躺几日就好了。”

      我心中一紧,怎么没人同我说过他居然伤得这样重,本以为他或许只是些皮肉伤,不料竟断了骨,我怎么能承得起他这样的恩情?
      若不是他,我,还有我的孩子只怕早就葬身火海了。不,若不是他,光凭予慕哥哥那事我魏家就早被满门抄斩,哪里还有今日的安乐?还有,他送辟寒香的情谊、我心智散乱时他的种种安慰……这样的豪气的男子,居然也会有一点一滴细密的心思,如春日里新茶上润开的一点雨水,滋出的却是万紫千红的明媚。
      人生若能得这样一知已,却是足矣。

      我一时语结,好久才起身对他一礼:“我这里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不敢说以死相报王爷的大恩,只是但凡以后王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我定会竭尽所能。”
      他慌得连连摆手:“不必不必,皇嫂这是客气了,诺只是做了该做的,再说诺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愿皇嫂伤了分毫……”不料受伤的那手动得太剧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咧嘴,不过一瞬间又生生敛去了疼意,还是如常一般笑得爽朗。却不知,琅琅笑意下掩着的,反是最深的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菟丝从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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