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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宜宣 ...

  •   萧惟诺?是他,他不是要过几日再随姚郾回京么?我一时诧异,眼角笑意顿时隐去,思绪一片空白,不知如何答才好。
      父亲却先反应过来,忙道:“快请宜宣王到正厅上坐。”
      我方觉失礼,整一整衣襟,领着父亲与哥哥来了前厅。萧惟诺已在厅前等候,见了我上前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嫂。”
      忙欠身去扶:“王爷请起,王爷一路辛苦,请入内坐坐。”

      他抬身对我一笑,一瞬之间,我已愣住,若说予慕哥哥是因着对陈家的恨意多了煞气,那萧惟诺身上的铁血气性,却是多年戎马凝成,平素不显,经这一战,通通浮现出来。举手投足之间,端的再是温情无数,脉脉生韵,仍是盖不住那一点阴霾,含了血性,深入骨髓,总是在一颦一笑之间时不时现些出来。
      他与萧惟渊面貌那样的相似,只是萧惟渊儒雅,萧惟诺更添几分豪气,历过生死的人,同样也能看淡生死。
      我忽然又想起七岁那年遇到的白衣少年,那样无忧无虑的明媚笑容,时时温暖着人心。只是如今,那人分明还生生的立在眼前,笑意中的明媚,已渐渐模糊,化开,最后消散不见。心境早不是当年的心境,人可还是当年的人?我想不真切,也不愿想起。

      父亲与哥哥上前见过礼,一行便入了浩然堂。我端坐于正中,萧惟诺同父亲分别坐于左右首,哥哥再坐于父亲下首。
      我微微侧首对萧惟诺笑道:“我听闻王爷要过几日再随姚将军班师回京的,不想王爷竟今日先回来了。”
      萧惟诺执了茶盏在手,一脸随性的笑:“跟着他们人又多又要押战俘,成天都走得慢。臣弟好久不回京中,难免念得紧,到了京郊便想着先跑回来清闲几日,等姚将军回朝时再一同面圣覆命。”
      我点一点头,答道:“从前就听说王爷是极雅致的人,如今可见识到了。”
      “哪里哪里,臣弟不过是想着京中安逸,比军中马革粗毡的日子可舒适许多。这不,才一回来,便想着要上魏兄这里讨杯酒喝了。”

      予慕哥哥起身拜下:“王爷救命之恩,予慕还未道一声‘多谢’,魏予慕这里叩谢王爷,日后定当图报。”说罢重重几叩。
      父亲亦起身拜道:“魏仲言这里也谢过王爷,王爷对犬子大恩,我魏家上下,将铭记于心,定不敢忘。”
      他笑得爽朗,眉目之间英气夺人,只伸手拉了父亲和哥哥起来:“太傅与魏兄这是哪里的话,本王与魏兄共过生死,相互扶持,千万不用见外。那样的形势之下,若是本王有难,魏兄也定会竭力相救,并无什么有恩没恩的道理。”
      父亲接了他的话:“那魏某今日倚老卖老,要留了王爷在鄙处用饭,请王爷赏了这个恩典罢。”
      “那是自然,本王原想着便是要同魏兄不醉不归,魏兄意下如何?”他转了头看予慕哥哥,笑容熠熠。
      “那就一言为定,不醉不归!”

      我他们聊得投机,也不在旁边干坐着,寻了个由头仍去了洛紫院与母亲说话。
      我已是多日时没有回家,这次特趁着这个机会,告了几日假在家中小住,一尽人伦。母亲早赶着把我从前在家的小院“蓁蓁”收拾了出来,因有灵瑞遇刺的事在前,府中也加强了警备,我在家便可呆得安心。
      萧惟诺忽然到访,是夜父亲在家中设了宴请他,一是为谢他对予慕哥哥的救命之恩,二也是趁着我回来补个家宴为予慕哥哥洗尘。
      虽说不如宫中排场,却是一应自家的味道。只在花厅中团团坐了一桌,借了园中红梅冷香,蕴出满室温情。
      席中多是我平日爱吃的菜式,母亲坐在我旁边,不住给我夹菜,见我多吃一点,她便会笑得那样的慈爱,看着她的笑意,又想起了我入宫时立下的决心,为了这家,即使要做任何事,我也甘之如饴。

      我拈了白瓷暗刻风纹的酒盏,轻轻在手中旋着,盏沿薄透的素瓷微微折出魅惑的光华,映着烛火中微醺的眼,别有些不同与常的意味。
      平素是不多饮的,今日高兴,又是在家,才多喝了几口。那酒也不知是什么方子,闻着花香扑鼻,甚是雅致,入得腹中几刻,全涌上了头,人竟晕晕沉沉起来。我稍稍觉得不对,只说是身上乏了,方起身回房。
      扶初如出了花厅,脚下不稳,触着厅门前悬的七彩琉璃串珠帘子“叮铃铃”的晃出空灵的轻声,绵延剔透,飘渺的翩然悠远。
      我闻声斜侧了头回身看去,对上的,却是萧惟诺的眼。隔着琉璃珠串绽出的七彩的霓光,是他绚烂的笑意,抚走我数月的忧心,平复种种可怖的臆想,越过重山复水,穿过午夜绮梦的流光似水,如一副凝聚了世间最美丽色彩的画卷,鲜活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时之间,眼中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溢出,原来,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初如见我怔怔的失了神,轻轻的扯一扯我的衣襟,才知失态,低头扶了初如的手,回房去了。
      回了院子,我也恹恹的不说话,初如看我神色不好,张罗着煮了醒酒的汤送来,我只摆一摆手,让她搁在一旁。
      初如总是急燥的性子,见了我这个样子,便嚷了起来:“娘娘,你可是病了,要不要传个御医来看看。”
      我正是头重得很,只想图个清静,也不答她,摇一摇头便顾自个倚着去了。
      初如却是不依不饶:“娘娘,你怎么了?明明喝醉了,也不饮解酒汤。”说着又端了那汤过来。
      我已有些不耐烦,重重喝道:“叫你拿走便是,啰嗦什么。”
      初如一愣,一下就噘起嘴来,嘟囔着:“拿走便拿走,那么凶干嘛。”
      我向来见不得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反笑了起来:“我正头晕着,你在一旁吵个不停,你说我烦不烦。”
      “那娘娘说奴婢就明白了么,方才娘娘脸色看起来好吓人,奴婢也是担心娘娘么。”
      我取了那醒酒汤一饮而尽:“那现在可好些?”
      初如仔细端详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好些了,没有方才那样红。”

      本是脑中阵阵发晕,同她绊了这么几句,倒清醒许多,招一招手命她近来,低声吩咐:“初如,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
      初如微微有些诧异,张了嘴道:“娘娘,这不妥当吧?”
      我一点头:“你只管去,妥不妥当我自有说法。”
      初如领了命出去,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隔着窗上密密的镂花缓缓晕开,最后在天边最后一次绯色的云霞映衬下,溶在漠漠的夜色中,心中忽的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恍惚记得还是昨天,我也是倚在这窗,共着夜色看她消失的背影,或是让她去母亲那儿取些什么东西,或许是叫她去园中折一朵初开的素莲,那样自在的日子,已是遥不可及,人生在世,本便无法指望两全其美的事。
      正想得出神,见着初如匆匆回来,附在我耳旁道:“娘娘,好了。”
      我微微颔首,起身取了件靛青底色翠纹织缎披风穿上,道:“初如,我们走。”

      腊月的夜风,凛凛的生出冷意,身上衣裳虽厚实,也耐不住蕴着浓浓水气的寒风。我单领着初如沿着后园绕过莲池,来到水榭回廊处。
      那水榭多是夏日纳凉所用,此时入冬,反比别处更冷些,四周不但全无人影,便连虫儿鸟儿的声音也一应没有,偶有池中的锦鲤“咕咚”一声吐出一个水泡,倒衬得更加安静。
      我紧一紧领口嵌着的貂尾毛皮,迎风对了莲池立着,那一刻的静谧,却是永久一样的漫长。终于听到远处有密密的脚步声传来,急促得如早朝时隆隆的鼓点,一步一步重重敲在我心上,越来越近。却生了许多怯意,四肢都不自然起来,冰雕似木木定在池旁,分纹不动。
      好久,才清了清嗓子,对来人道“宜宣王爷好。”

      来人正是萧惟诺,迎着夜风,冉冉而趋,如历过夜雪的一株青松,凌然生苍,虽是夜暗灯稀,丝毫不减他出群气势。他仿佛有些意外,上前施礼道:“见过皇嫂,不知皇嫂在此等候,臣弟失礼了。”
      我旋过身去,对来人浮出一丝微笑:“我令随身的待女请王爷过来,王爷难道不知道是我要见你么?”
      他突然展颜,转出明亮的笑意,划破了郁郁的黑暗,“知道,不过没想到皇嫂会亲自来。”
      见他坦然如此,我也放松些,开口道:“我请王爷过来,只是想谢谢王爷对兄长的大恩。方才不及向王爷道谢,想想觉得不妥,便特另请了王爷说话。”
      “皇嫂这是哪里的话,诺不过是尽了本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再说能得了魏兄这个患难之交,确是人生一大乐事。”他笑声琅琅,如晨钟荡漾,在四周的寂静中显得犹为悦耳。

      便笑道:“王爷虽是这样说,我还是要多谢王爷,而且,”我顿一顿,眼波稍转,扫过湖面几朵细小的涟漪,“王爷令人救了我兄长脱身,这已是救命的恩情,更不要说后面的诸多照拂了。”
      疾回了身看他,他眼中有细小的诧异闪过,面上仍是笑意不减:“皇嫂这样说,可是折煞诺了。”只是那一转眼,我已仔仔细细看在眼里:救哥哥的神秘人果然与他不相干。
      我得了这话,只微微一笑,向前几步,倚了栏站定:“上次见王爷时,还是莲香满溢的时节,不觉间,又过花开花落,王爷也清减许多,想是出征辛苦了。”
      他的嗓音有了几分沉重:“虽是有些苦,却能历到许多在京城不知道的东西,也是值了。保家卫国,誓死退敌,这样才是男儿本色,所以诺宁可在战场上吃苦。”
      我点一点头:“王爷心志,确是让人折服。我若是王爷,也不愿长年在京城的锦绣繁华中白白虚耗了志气,应要志在四方。”
      “皇嫂果然是诺的知已,诺的志向也是四方游历。”

      四方游历,海阔天空,多么熟悉的字眼,曾几何时,我也时时这样所愿。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所愿,只是错过了一时,便要错过这一世……
      我思绪已飘远,又听他道:“对了,皇嫂,诺此次出征,得了一样有趣的玩艺,不如送给皇嫂做个记念。”
      回神转身接了他递过来那铜盒,不及打开,视线却牢牢被那盒所吸引,好生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是,是那辟寒,丹丹国的异香,送来时也是用这一模一样的盒子盛着的,绝不会错。也是因了那香,承香殿那夜夜吟才得已脱身,原来是他……
      我抑不住心底思绪纷繁,急切问他:“那辟寒是你送的?”
      他的语气却吞吞吐吐起来,颇有一些难得的慌张:“那是诺偶然得到的,想着皇嫂畏寒,便令人送了去。”

      我忽觉得一阵温暖,虽是夜寒侵衣,那心口的暖意却是真真实实的:若是不处处留心打探,怎么会知道我自小畏寒。
      抬了眼看他稍稍有些赧意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绯红,那眼却是明亮的,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子,顾盼生辉。夜风轻轻拂过他领上的白羽,在面颊上留下温柔的痕迹,仿佛是梦中的白衣少年,鲜活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不禁伸了手,想去触一触那真实的梦境,突然,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在我眼前浮现,那张脸丰神俊朗又风姿如玉,眼中有着隐忍的情愫,那,是萧惟渊的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宜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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