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后恋爱》木木桑

7、裂痕

　　今天是情人节。按道理应该庆祝的一个日子。

　　乔鸿飞把刚收到的鲜花插进花瓶里。一束红玫瑰，不是她最喜欢的种类。但没有什么还能再挑剔的了。随画附赠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今天下午四点，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没有署名，字迹并不熟悉。大概是请花店的店员所写的吧。她这样猜测着，毕竟除了萧子君她也想不出其他人选。
　　乔鸿飞发觉有些事情不对劲。她再次拿出手机查看时间。萧子君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虽说不算很长的时间，但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少见了。出于习惯，无论何种会面，与谁会面，萧子君都是提早到达的那一个。她再一次试着拨打萧子君的手机。令人不安，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

　　“令人惊叹的成功。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萧子君用手指划过那个黑体标题，这篇三页长的剧评，他已经读过太多遍了，以至于连纸张的边角都微微卷起。
　　白墨的剧团的新戏是轰动性的成功，甚至是最苛刻的剧评家这一次都安静闭上嘴了，献上了鲜花和掌声。对于萧子君而言，这场意料之外的成功也为他的计划带来障碍。杨则章，他默默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之前默默无闻的导演，凭此一役跃入了他的视野。虽然与他从未见过面，但隐约之中，萧子君认为这人将会成为自己强劲的对手。
　　“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不妨在此畅所欲言。”他抬起头，对会场中的众人说道。
　　“不用太担心。对面的成功虽然大家都没想到，但是说不定只是运气好吧，现在吹得天花乱坠，下一次就未必了。我们还是先把重心放在《剑歌》上，接下来就要巡演了。”
　　“还是先别太快下定论吧。”白雯踌躇了片刻，接着说下去。“毕竟那个人也好，那出戏也好，大家都不了解。”
　　“确实是这样。他的成功自然有他的理由，这出戏大家谁都没看过，还是不要妄下评论为好。”孙茹月看了一眼手表，想到今天与丈夫约好一起外出吃晚餐，她稍有些焦急。这次的例会拖得有些长了。
　　萧子君意味深长地笑了，不置可否。他瞥了眼面容严肃的程庸定和难得沉默的顾云平，问道：“你有何建议呢。顾云平？这样一言不发实在不符合你的风格。”
　　“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各位同事已经说完了我想说的。”顾云平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说道：“如果一定要补充的话，那我想这未必是件坏事。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而且杨则章说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那么程庸定，你呢？”
　　“这件事虽然在计划之外，但是未必不是好事，杨则章这样的人，在那里不一定留得下来，说不定可以为我们所用。就算不是如此，我们也能够应付。”他的声音很冷，算是那种念亲人讣告和念药物说明书时用同一种语气的人。顾云平怀疑就算用钉子钉入他的小脚趾，这家伙痛呼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绝不会改变分毫。
　　“希望各位不要过分担心。”萧子君总结道：“重心还是放在准备《剑歌》上。毕竟我们的同行所获得成功，我们还是应该祝贺的。真抱歉，在今天开会拖了这么久。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了。”

　　散会后，程庸定并没有离开，萧子君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萧子君先生，您是准备去见您的女朋友吗？她是一位很不错的女士，但我觉得您不应该在她身上倾注过分精力。”
　　“我想这是我的私事吧。”萧子君挑眉，对于语气中的不悦不加掩饰。
　　“我只是希望先生您能找到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我们的都清楚您的才华远不止如此。若是止步于现有的成就，我想这是令人惋惜的。”
　　“感谢你的忠告。但是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了。再见了。”
　　程庸定闻言就立刻转身离开了，但是萧子君却无法从刚才的对话中抽身而出。程庸定确实指出了他从未示人的渴求：他不止是希望成为一名有所成就的演员，更希望改革本地话剧界的现状。而第一步就是要吞并白墨剧团，这是之前几任团长都无法做到，但萧子君确信自己可以完成的事。
　　但是要吞并白墨剧团，因为过分执着于思考，萧子君猜测自己姐姐或许不会同意，但这件事只要瞒着她就好了，反正乔鸿飞肯定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怀着对自己恋人近乎于依赖的信任，萧子君确信着。也不知道乔鸿飞现在在这里做些什么？想到这里，他调转了车头，向花店的方向驶去，决定先为乔鸿飞买一束花。

　　“怎么样，很意外吧？是不是很惊喜。”
　　“只能说是意外。”对面的男人是乔鸿飞大学时候的学长，曾经疯狂追求过她，不过乔鸿飞当时就明确拒绝了。再与萧子君确立了关系后，她就彻底与之断了联系。如今他这样煞费苦心地邀请乔鸿飞，显然不算是个好兆头。
　　“你的反应很冷淡啊。怎么不想见到我吗？”
　　“抱歉，是我的错。有些事情我误会了。”乔鸿飞温和地说道：“请问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和那个演话剧的打得火热。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是来劝你和他分手的。那种人配不上你。”
　　乔鸿飞不由得皱眉，说道：学长你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太失礼了。这是我的私事。而且请你对萧子君放尊重一些。他对我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你那是被自己的小女孩感情蒙住了眼！”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乔鸿飞，接着说道：“你和他不比我和你，你压根就不了解他。你以为你们在一起就好了？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过了几个月就是一辈子了？别傻了，你说说，你了解他什么？光是现在我和你说的这件事，你就毫不知情。”
　　乔鸿飞站起身，面带不悦地说道:“这已经足够了，你根本就是太无理取闹。故意在我面前诋毁萧子君，也不会让我对阁下有更多好感的。请原谅我不会再奉陪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知不知道那个家伙为了一己私利，曾经用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打压自己的对手。”
　　乔鸿飞被钉在原地，面带问询地回望着对方。”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萧子君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剧团，曾经花高价买通其他剧团的编剧，得到了那个剧团的剧本，然后抢先排演了那个剧团正在编排的新剧，那出戏大获成功，而那个吃了哑巴亏的剧团也由此收到重创一蹶不振。”
　　“……你有证据吗？”
　　“关键不在于我有没有证据，而在于你觉得他是不是这样一个人。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动摇了。”他猛地起身来到乔鸿飞面前，握住她的手说道：“这样的人怎么会适合你？还是……”
　　有人猛地打掉了他的手，他愕然地抬头，出现在视野里是面带冷笑的萧子君。
　　萧子君一把拉住乔鸿飞，把她挡在身后，讥嘲着说道：“哟，程先生啊。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最近去搞在线咨询了，现在看来是帮咨询者解决情感问题，例如怎么坑蒙拐骗约别人的女朋友出门。”
　　“哼，我只是请我以前的学妹出来和被咖啡。不知道碍着你什么，你还真把她当私人所有物了。算了，那我就先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乔鸿飞。想清楚了随时能来找我。”
　　在程先生走后，萧子君倒也没忌讳，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他之前的位子，并为自己叫了一杯咖啡，为乔鸿飞点了一份甜点。
　　“听说这里的柠檬威风蛋糕不错，来试试吧。来啊，别傻站着，快坐下啊。”他挥挥手，招呼乔鸿飞坐下。
　　一直到蛋糕端上来前都没有人说话，沉默的打破是因为萧子君从乔鸿飞那一份里挖了一大勺。
　　“你应该少吃一些，一会儿要去你姐姐家里吃晚饭。”近乎于习惯，乔鸿飞的劝阻脱口而出，然后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知道萧子君是否还在生气，便抬眼偷瞄萧子君的神情。“你还在生气吗？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蛋糕是现烤出来的，裹着香味的热气升腾，模糊了萧子君的浅笑。“我当然生气了。”萧子君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生气你总是这么好脾气，对那样的家伙还有什么值得解释的，那种人只是故意装不懂罢了，把咖啡泼到他脸上就什么都明白了。还有我生气，为什么你还不吃一点，在过一会儿冷掉了味道就坏了。”
　　乔鸿飞不禁莞尔，说道：“这样算是故意伤害，会被拘留的。”她用自己的勺子打掉萧子君凑过来的蛋糕勺，轻快地说道：“你是真的不能再吃了。晚饭会吃不下的。”
　　萧子君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道：“那我就替你坐牢去。要记得好好照顾我的姐姐啊。”

　　因为萧子君把车停在两条街以外的停车场，出了咖啡馆之后他们不得不步行一段距离，美其名曰饭后消食。两人并肩走着，但不同于往日，这一次他们中间还隔着些距离。
　　“……真的很谢谢你。”乔鸿飞低声说道，悄悄地去牵住萧子君的手，手掌却反被他一把握住。“想牵手就大大方方地来吧，有什么值得害羞的。”萧子君像抱怨似地嘟囔着：而且还要和我说谢谢实在是太生疏了。真是的。我不信任你，不就是不信任我自己的眼光吗？”
　　首先冲刷着乔鸿飞胸口的是感动，紧接着便是愧疚，她为自己之前的动摇而感动羞愧。她算不上一个自信的人，自然也做不到像萧子君一般如同坚信自己也坚信他人。“我真是个傻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摇头露出一个苦笑。
　　“怎么了？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你曾经为了打压对手收买了他们的编剧，抢先排演他们的重点新戏。这真可笑不是吗？你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没说错，我确实做了。”萧子君停住了脚步，收敛了笑容，平静而缓慢地回答道：“而且我觉得这没什么错。我确实出钱收买了那个编剧，也确实用这个方面打垮了那个剧团。但是我不后悔。对我而言，只要结果是正确的，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可是你这样得来的成功又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不会问心有愧吗？”
　　“对我而言只有无意义的过程，没有无意义的结果。”
　　“如果你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你和你鄙视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萧子君烦躁地挥挥手，“你别再说了!”他扳过乔鸿飞的肩膀，迫使她直视着自己，说道：“只要不是背叛我，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能原谅你。难道你也就不能这样吗？我们回家吧，今天姐姐说想和我们一起吃饭。”他在乔鸿飞额头轻轻覆上一吻，然后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迟疑了片刻乔鸿飞才略显僵硬地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