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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醉情·沁雪 ...

  •   “大半夜的,你却又扒在我天花板上做什么?”
      梵晔仰起头,高声冲着天花板嚷道。
      “这可是只准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准你半夜里睡不着了宣人陪你顽,不许别人睡不着了四处走走。”
      百貉知是藏不住了,一跃而下,见卧榻上横着一张小漆几,上面排着几只空樽,歪摆着几盘鲜果肉脯之类的吃食,梵晔正斜倚在那几前,拎着个小壶,就着杂果吃酒。
      “旺福也就出去一天,你就这么放浪形骸起来……”百貉见他双眼含泪,两颊飞红,知是醉了,忙上前抢那酒壶,“合该你被人管着……”
      “不许抢!”梵晔见酒壶被拿走,急了,撑起身子探上前去劈手就夺,一个不稳,几乎栽倒。
      百貉一惊,忙扔下酒壶伸手去捞他:“你倒……哎小心点……”险险把他接下,酒却洒了一身。
      “酒……酒……”梵晔醉猫似的乱挣,百貉无奈,只得捉了他手腕,把他带进怀里:“乖,别喝了,明儿还要早朝呢……”
      “不要早朝!”梵晔索性借着酒劲撒起性子来,“不要早朝!朕要当昏君……不要……不当皇帝算了……”
      “这却是怎么了?”百貉听他话说得狠了,知是不妥,忙柔声道,“谁又委屈你了?”言语温软,竟似哄小孩子一般。
      “当皇帝……有甚好?纵有佳丽三千,全无真心一份……儿……咯……”打了个酒嗝,百貉忙帮他拍着,“儿……儿子两打,到时扶棂的,不知有没有……咳咳……一个两个,全帮着外家打朕的注意……”梵晔人在百貉怀里,手腕被扣着,没奈何,只得空踹两脚聊表愤慨,“朕这宫中,还有把朕……咳……”
      “这可是……谁家的又私入宫了?”百貉略一想,顺着话头,小心探问道。
      “还能有哪一家?”梵晔苦着脸,没好气。
      “皇后?”虽是问,却问得笃定。
      “嗯……”梵晔拧起眉,“你说说……影卫派了四个,专守在坤瑞宫,,就等着看她怎么传消息,却……”
      “银子。”
      “哎?”
      “今儿个,守皇后那边的秘卫病了,我自去了。”
      “啊?……你……”梵晔惊道,“那……”
      “是我,又不是别人——秘卫影卫,照面也不是第一回了。”
      梵晔红了脸,小声道:“本也没想瞒你……”
      “为人君者,该多留几手的,”百貉笑道,“只是一次派四个,实在……有点过,梁上都挤满了——皇后可是习武的人,难保不被……”
      “你说那银子,是怎么回事?”梵晔不等他说完,便急着问。
      “皇后所用胭脂水粉,素是自差宫人去宫外置办,”位高的妃嫔,为讨皇上欢心,常舍配给自令宫人寻好的用,已是宫内惯例,“月霜楼的玉兰粉、百雀阁的胭脂、明霞楼的玫瑰香,这三样是皇后惯用的。我派人查了这三家,月霜楼、明霞楼的后门,和国舅爷府上,走柴送菜的角门,开在同一条街上;明霞楼……虽是离得远,可老板娘,是独孤府上老夫人房里放出来的丫头……”
      梵晔点着头,猛地双眼圆睁,目光锃亮:“我说奇怪,若仅是置妆,何需用到桑柔……况且,这妆奁之资自有内宫局拨给,哪里用她自给银子呢……”
      “可要我带人去拿他……”
      “不必了,”梵晔连连摆手,“他兄妹两个难得一见,宫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真要进来走一趟也着实不容易,由着他去罢。”
      百貉点头答应,把梵晔安放在榻上,顺手把小几撤了,帮他搭上被子,掖好被角:“夜了,你又喝得多,明儿还要早朝,快睡罢。”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梵晔红着脸,温驯地点头:“嗯。”
      不多时,呼吸便平静了。
      百貉立在一边,看着他沉沉睡去,方跃上房梁,不知从哪儿出去了。
      只见梵晔耳一颤,又是一颤,忽地睁开眼,起身下榻,一把推开窗,任夜风吹起及腰的散发:“嘁……真是,哪就那么容易醉的——便是醉了,好歹朕是九五之尊,怎么也不能像小孩儿一样撒赖罢……”
      远处,池边,竹林内,百貉隐在枝丫间,望着御书房那楼,那窗,那人,叹口气:“哎……真是,哪就那么容易上当的——二十多年,也不见变个招,多大个人了,还这么爱顽……”
      正叹着,忽闻异响,忙伏下身去,贴紧竹枝,藏好身形,屏息凝神,说那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黑色的人影自竹林顶上一掠而过,那身法,恰是独孤家家传的“列子御风”。
      百貉待他行远,行出竹林,轻打了个呼哨,便有人应声出来,看服色,是当值的秘卫。
      “吩咐下去,”百貉悄声道,“今儿晚上,独孤家少爷来探娘娘,是皇上许了的,各处若没见着,便算了,若见着了,且让他一让。”
      “是。”那人答应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百貉复又潜回竹林内,待御书房那边窗合上了,方悄悄绕过暗哨,摸出宫去。

      夜凉如水。
      轻雪飘飞,落在屋顶,落在窗柃,落在……院中跪着那人的肩头——嘉乾,似已经失去知觉,面色苍白,印堂微紫,唇上不见一丝血色。
      “咚——”地一声,嘉乾一惊抬头,只见梅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正犹豫是否上前,却闻皇后房中絮语传来,嘉乾忙侧耳细听,却听不清。
      嘉乾惟恐母亲有闪失,欲立起身去看个究竟,才发现手脚已冻得僵死,竟是动弹不得,深悔刚刚一堵气,未运功护体,幸而发现得早,若再迟一刻,落下残疾也未可知,于是忙潜心运工调气,慢慢打通筋络。
      许久,方见他面色渐渐红润,缓缓活动前臂,张开五指又合拢……
      “不妙!”嘉乾忽地小声道,伸出手去在腿上轻轻捶打——在雪地中跪得太久,加之碎瓦卡进膝骨中,这腿上的筋脉滞阻,怎么冲也冲不开。
      “怎么会……”冷汗涔涔而下,一滴两滴,浸透了衣领,在腿上捶打的手越来越快,喘气声也越来越急,越来越粗——猛地,停了下来。
      硬物?
      是玉。
      嘉乾拿起那玉,颤抖着握进手中,细细摩挲:入手厚重、抚之温润、品之细腻,久藏则知其质坚……恰如……那人。
      不自觉地,那玉便贴上了胸口,饱含着冬夜的酷寒,带着记忆里模糊的温馨,统统沁进心里。
      嘉乾死咬着牙——泪水溢满眼眶,却硬是,没有落下。
      “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无处诉相思,寒夜黯神伤。
      黯神伤……

      东方,一抹微光扯开黑夜。
      女官们捧着梳洗用的什物,鱼贯而入,径直从梅韵身上跨过,仿佛廊上,本没有那个人。
      “兰沁,”独孤氏坐在镜台前,女官们在她身边忙碌,“梅韵她……当真没有菜户?”
      “哪能呢!”兰沁听问,忙答道,“姐妹几个,就数她最能闹腾,上月,墨昭容那的小李子,才为了她,和崔娘娘那的王公公掐了一场呢,前几日,我们这……”几句话,说得是眉飞色舞,兴致高昂。
      独孤氏眉一蹙,摆手止住她:“你只说,她现在,跟着哪一个罢。”
      “若没记错,应是……”兰沁偏头略想了一想道,“这宫里上夜的杨公公。”
      “你且把他叫来。”独孤氏梳洗罢,整了整衣衫立起身来,道。
      “是。”
      兰沁应声下去了,独孤氏由小丫头扶着,迈出房来——“孽障!”一眼就瞧见嘉乾死青着脸,瞬间面色惨白,飞身上前将嘉乾掀到半空,一跃而起,转眼间在嘉乾全身上下连击十八掌,落在地上扎个马步把嘉乾接到怀里:“孽障!这是要气死哀家吗?!怎么竟不运功护体?!”
      “娘……”嘉乾微睁开眼,唤了一声,便被独孤氏塞了一颗丹药,再说不得话。
      “嚼碎了吞下,别多说话……来人啊!”独孤氏眼圈泛红,疾声高喊。
      “娘娘。”平日跟着嘉乾的两个大丫头忙上前来,做势要扶,被独孤氏眼儿一竖瞪回去:“人都这样了,还扶着走?还不快去把软凳给我抬出来!”
      那俩丫头惊得一跳,忙应声下去,片刻,便有太监抬着软凳来。
      “多垫上点,把我那褥子也加上。”独孤氏忙不迭地招呼,把嘉乾横抱了,轻轻放在软凳上,拉上被子,方向左右吩咐道,“好生抬回去,冷水给他擦热,这丹泡了水,隔个一柱香喂一次,”说着,把一囊丹药交在嘉乾贴身的丫头手上,顿一顿,厉声道,“万事小心,若有一点闪失……仔细你的命!”
      “……是。”
      宫女太监诚惶诚恐地应道,抬着嘉乾下去了。那边兰沁上前来:“娘娘,杨公公带到了。”
      “杨公公?”独孤氏一脸不明所以。
      “梅韵的……”兰沁见皇后面色不善,答得犹豫。
      独孤氏点点头,回到廊上,一反手,三根银针落在梅韵身上。
      “哎……”梅韵转活过来,抬眼见皇后立在自己跟前,忙挣扎着跪起来。
      “杨公公,这可是你菜户?”皇后指着梅韵,问侍立在一边的太监。
      “这……”那小太监眉清目秀,脸涨得通红,低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独孤氏摇头一笑:“量你也不敢认,罢,如今我儿收了她当房里人,原是亏欠了你,且赏你白银二十两,升做管事太监,权当哀家代我儿给你陪个不是。”
      那杨公公哪里禁得起这话,忙跪了磕下头去:“娘娘言重,小人如何敢当……”
      “起来,下去罢。”独孤氏并不多言,只一挥手,那太监便忙起身,退了出去。
      “日冕、月胧呢?”独孤氏转身问道。
      日冕月胧,正是嘉乾身边两个管事的大丫鬟。
      “方才随殿下下去了……”兰沁答道。
      “唤上来。”
      不多时,那两人便转了回来,不知为着何事,只静静站在廊下。
      独孤氏指着梅韵道:“你们,且把她带回去吧。”
      两人面面相觑,日冕上前道:“娘娘,梅姐姐是娘娘房里的……”
      “从今儿起,给我儿做通房丫头了。”
      此话一出,日冕月胧尽变了脸色——这两人皆是自小跟着嘉乾长大,尽心竭力,本以为一桩事再寻不到外人身上,却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日冕沉着脸,不吱声;月胧上前,冷冷对梅韵道:“走罢。”便转身随日冕去了。
      梅韵只得自己支起身,扶着廊壁,硬是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摆早膳罢。”独孤氏回头又望了一眼,跨进房里,道。

      身后,廊外,飞落片片轻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醉情·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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