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将台卷三 赤红至尊》扶小瑶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若水再度醒来，已是身在一处陌生的地窖之中。
　　双手被粗重的铁链锁死，身上的武器被全部搜走，他靠着墙，慢慢撑坐起身。
　　先前耶律一掌劈在他后颈将他劈晕过去，那一掌力道极大，他到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该死。」忍不住低咒了一句，他想到轩辕此刻怕是要急疯了，就觉得有些无奈。
　　举目四望，这个地窖不大，就关了他一个人，正在思考不知道龚文他们被关在哪里，耳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从正前方的暗处传来，若水仔细一想，便反应过来这地窖恐怕极大，他目前只是在其中一个角落。
　　耶律很快出现在视野内，脸色还是那么阴沉。
　　他手上拿着一根皮鞭，眼中满是阴霾，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虽然吓不到若水，却让他有些无奈。
　　他料想耶律应该不会杀他，可看到那皮鞭还是觉得有些麻烦，要是被抽了一身鞭痕被轩辕看到，轩辕非疯了不可。
　　耶律在他身前蹲下，伸出手，轻轻一放，一块雪色的玉佩便滑出了他的掌心，轻轻在若水眼前晃动。
　　若水望着这眼熟的玉佩，翻了个白眼。
　　「你究竟是谁？这样好的一块玉，还雕着九爪盘龙。」耶律沉声开了口，声音阴沉，但听得出夹杂着一丝隐忧。
　　若水勾起嘴角笑了笑，抬头看着他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立刻把这玉佩还给我。」
　　耶律的面色变得更沉了，可他忌惮若水的身份，一时之间倒是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拿他怎么样。
　　他站起身，哼了一声，执鞭的手扬了几次，却终究是在若水直视着他的目光下没能抽得下去。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耶律一鞭抽在若水身侧的地上，扭头快步走了出去。
　　若水看着地面上一道深深的痕迹，重重松了口气，这鞭子要是抽在身上，那可真是不得了。
　　看来，耶律这气是要去寻别人出了，若水想到这点，不禁担心起龚文他们来，朝锁着他的铁链看了一眼，可惜那近碗口粗的链子似乎不是他能挣得断的。
　　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轩辕出来寻他了没有，哎，轩辕要是寻不到他会怎么办呢？
　　靠着墙，若水就这样满脑子都在想轩辕，想他们相识以来，这样为彼此担心的次数似乎还真是不少，哎。
　　重重叹了口气，突然又听到地窖深处传来了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心里奇怪这耶律怎么又来了，抬头朝前望去。
　　却不料，竟看到了先前还在脑子里盘旋着的人影，轩辕一脸焦急，看到他后，睁大了眼睛扑了过来。
　　若水怔怔出神，迟疑着眨巴了几下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产生了幻觉。
　　轩辕却是一把抱紧了他，伏在他耳边不断轻喃：「若水，太好了，你没事。」
　　若水就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下完蛋了，怎么连幻听都出来了。
　　地窖深处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比较多，耶律、楚羽臻，还有之前和轩辕说过话的老人家。
　　若水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做梦了，脸上蓦然扬起了笑意，他看着轩辕，心满意足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耶律走过来，打开了若水手上的锁链，目光却是瞥向轩辕，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若水转转手腕，拉着轩辕的手站起身，看着自己雪白的衣服上手腕处一道道锈斑污迹，生气地瞪了耶律一眼。
　　「快把玉佩还给我。」伸出手，他不爽地说道。
　　耶律怔了怔，从怀中摸出玉佩，放在了若水的手上。
　　「还有我的武器和药呢？」若水将玉佩塞回怀中，再度伸手，他那些武器和药可是宝贝，怎么能随便给别人。
　　耶律不自在地看他一眼，咕哝着说：「出去就给你。」
　　「哼，这还差不多。」若水最后瞪了他一眼，转头朝轩辕笑笑，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没有问轩辕是怎么找到他的，也没有问为什么维瓦城的那位老大爷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轩辕会把事情处理好。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地窖中，麒麟商队的人都在，看样子都没有受伤。
　　领了人出来，回到地面上，依旧在漫天的沙漠中，只不过不远处就有一处泉水，那泉水在月光下发出盈盈的光。
　　轩辕猜得没错，流盗都是在水源附近生活。
　　耶律给轩辕和若水准备了两头骆驼、一些水和干粮，并且告诉他们，骆驼会带着他们穿过沙漠，到达繁华的晟水北部。
　　同时他也保证，会安全将楚羽臻等人送回港口，让他们平安离开。
　　向楚羽臻交代了一些事后，轩辕让他们回去，自己和若水便继续上路了。
　　「这么说来，他扣押麒麟商队，只是为了要问楚羽臻要树种？」往北而去的路上，若水舒舒服服地靠在骆驼上，转头看着轩辕笑问。
　　轩辕点了点头，轻叹口气，「官府不管，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南方树种丰富，所以他们想到了这个方法。」
　　扣押麒麟商队，然后问楚家要钱和树种，如果树种能够成活，一旦建起林子，便可以挡风阻沙，延缓维瓦沙漠化的速度。
　　想法虽然很幼稚，但很实际，也是为了维瓦着想。
　　「那西鎏的树种到了这里，能成活吗？」若水跟着轩辕叹气。
　　「估计很难，不过我让楚羽臻回头找些擅长植树造林的人来移植一批树的话，应该可以小有所成。」
　　「难怪他们一个个都用这么感激的眼神看着你，轩辕，对他们来说，你可是活菩萨了。」
　　若水笑得狡黠，腿在骆驼上一晃一晃，姿态悠闲。
　　轩辕眸中却翻腾着些别的情绪，半晌后瞥了若水一眼，淡淡开口：「你有所不知，那位老人家其实是晟水很出名的将军，年轻时立下了汗马功劳，退伍后隐居在维瓦。他的儿子在之前的吞并战中也是屡建奇功，只可惜看不下去晟水王的荒唐，才带着一批心腹逃离军队，当起了流盗。」
　　「竟有此事？难怪那耶律的功夫确实是不错。」
　　「嗯，我如此做，日后西鎏的军队踏上维瓦，会得到他们的帮助。」
　　若水一怔，半晌才明白过来轩辕的意思，凤眸中闪过惊讶，看着轩辕在夜色下似乎蒙着层灰的脸色，伸手去抓他的手。
　　「轩辕，能够这样一石二鸟也不错，你的本意总是为他们好的。」
　　有些事他以前没有想到，如今想来，才知道轩辕独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不是那么好做的。
　　轩辕站在他的立场上所要考虑的事，远比他们这些闲人要多得多。
　　即使为他分担，为他解忧，与他共同承担，自己作为他的左右手，仍然无法与他思考到同样多的问题。
　　轩辕感激若水对他的理解，微微笑笑，点了点头。
　　眼前，银月的冷光铺撒在沙漠上，沙地上一片光一片影，光影相接，两不离散。
　　头顶，黛青色的星空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星星一般。
　　轩辕与若水仰靠在骆驼背上，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在两头骆驼之间，十指相扣，也如地上的光影一般两不离散。

　　晌午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沙漠，取下各自的包裹之后，轩辕拍了拍骆驼，让它们自己回去。
　　他们现在到了离晟水都城挺近的摩柯，那是晟水的第二大城市，繁华程度直逼都城。
　　据说晟水王在这里建有行宫，摩柯郊外还是晟水最大的兵营所在地。
　　而轩辕的目的，正是看一看兵营。
　　因为已是午饭时间，所以两人决定先用了膳，再去打听兵营的具体位置。
　　寻了一处干净宽敞的酒楼，点了晟水的一些知名菜肴，若水看着桌上的餐盘，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轩辕狐疑地侧眼看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若水眨了眨眼睛，笑道：「只是突然想起最初我们在涧竹相遇时的情景，当时你陪我用过早膳，还一直在怀疑我的来历。」
　　提起那件事，轩辕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不自禁地弯了起来，「若无当时的怀疑，我们可是要就此错过了。」
　　若没有当日轩辕留下审问刺客，便没有涧竹之外山中的那一场刺杀，也就没有了两人山中的那一夜相处。
　　「可不是，还是傅老说的对，人与人之间可是讲缘分的。」想起当时的情况，若水笑着给自己和轩辕倒上酒，举杯敬他。
　　轩辕了然地也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一仰头，一杯酒下肚。
　　酒饱饭足之后，突地听到不远处的桌子上传来压抑的说话声，因为内容较为震撼，所以轩辕和若水都竖起了耳朵。
　　两人耳力都是比常人要好上不少，所以虽然说话的人压低了嗓子以为没人能听到，他们还是听了个清楚。
　　「怎么办？这太子离开已经近半个月了，他再不回来，怕皇上要发怒啊。」
　　「你还有空关心太子？他可是太子啊，皇上现在宠着他呢，还是担心我们的脑袋吧，皇上让我们保护太子，我们把人都给跟丢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非砍了我们不可。」
　　「哎，都怪那来偷玉玺的小贼，太子那功夫，我们哪跟得上啊。」
　　「我们现在啊，只能祈祷太子已经追到那小贼，抢回了玉玺，别的啊，就别多想了。」
　　「说得也是，太子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就肯定会回来的，我们可要当心不能被人识破了身份，不然让人知道太子去了西鎏国，可就麻烦了。」
　　两人说到此处，互相重重叹了口气，闷头吃起菜来。
　　若水和轩辕极快的对视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想到，看来那两人所说的偷玉玺的小贼，就是郦残照了？
　　可是，郦残照一个魔教中人，偷晟水国的玉玺要做什么？
　　两人尚未理出头绪，楼梯上又走上来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相貌不凡，手上提着把长剑，径直走向先前说话的两人。
　　那两人一直到那人走到了跟前才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刷的一下将手中长剑抽出一截，却见那剑似是涂着荧光，看上去亮闪闪的。
　　「我是来找你们太子的，我是他师弟，君若水，你们可曾听他提起过？」
　　那人话音刚落，若水「噗」的一声，将一口酒全喷在了桌子上。
　　轩辕也是微微睁大眼眸，直直看着那桌，手却伸到若水背后轻拍他，帮他顺气。
　　若水掩着口不住地低声咳嗽，心道这世上最荒唐的戏大概就是眼前正上演的这一出了。
　　水无烟的两个手下都是一愣，其中一个盯着那冒牌货手上的剑看了半天，扶着下巴道：「确实听太子提过他有两个师弟，你这剑，难道就是蝉翼剑？」
　　那冒牌货一看那人知道蝉翼剑，顿时大为得意，说：「没错，这就是，我师兄人呢？」
　　「这……」那手下颇为犹豫，似乎不知道到底该说不该说。
　　轩辕这时微皱起眉，转回了视线说：「若水，你曾说水无烟是回来报仇的，此事可有别人知道？」
　　若水明白轩辕的意思，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若是被人察觉无烟的意图，恐怕会招致杀身之祸。
　　看来是晟水王的其他皇子已经查到了无烟小时候的事，如今是来试探的，他们知道无烟离开了晟水国，却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要套这两人的话，让他们当人证。
　　一旦证明了无烟私自离开晟水去了西鎏，那么他们很可能给他套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到那时，晟水王再喜欢无烟，恐怕也会治他的罪。
　　「实不相瞒，我们太子他……」眼看那手下就要说出实情，若水迫不得已之下折了一小段竹筷，用食指弹射了出去。
　　竹筷正中那人哑穴，顿时让那人发不出声来。
　　「谁！」那冒牌货一看有人捣乱，顿时大叫起来，手中一挥，长剑便被他拔了出来。
　　那一把涂满了荧光的长剑让若水分外无语，他捂住脸，有一种想把那冒牌货就地正法的冲动。
　　这时，酒楼尽头却有人缓缓站起了身，朝着那张桌子走去。
　　那是个面相极为阴柔的男子，皮肤带着病态般的苍白，眼睛是细长的，他一步步走到那冒牌货前，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说，你是君若水？」
　　那冒牌货一怔，随即挺着胸膛说：「没错，我是来找我师兄的。」
　　话音刚落，那阴柔男子身形忽的一闪，人已掠过了冒牌货，只听他冷笑着说：「西鎏国的王爷，竟然还有胆子来我晟水，找死。」
　　便见那冒牌货身上已开了个血窟窿，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很大，手中那把可笑的长剑「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伴随着他缓缓倒地，整个酒楼二楼的人都尖叫了起来，众人纷纷往楼下逃窜，轩辕和若水对视一眼，当下也拿起包裹混在人流里下了楼。
　　两人到了街上，找了个隐蔽角落，若水以指为哨唤来阿水，又取出绢纸，用随身带着的炭笔写下简单的字句，绑到阿水腿上，打发它去找无烟。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先前那杀人的阴柔男子慢慢踱出了酒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水无烟的两个手下互相扶持着出了酒楼大门，两人都是断了一臂，一脸痛苦地要走。
　　若水环视了下左右，确定无人注意这边，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其中一人，道：「跟我走，我帮你们疗伤。」
　　那两人起先不肯，直到若水威胁如果不跟他走就杀了他们，两人才哭丧着脸跟在了他后头。
　　寻了一处客栈要了一个房间，若水帮两人把骨头接好，在断臂处绑上木片固定，再用纱布包好，绕到两人的脖子上打好结。
　　两人见若水是真的为他们疗伤，这才渐渐放下心来，一问，才知道这两人是无烟的贴身侍卫。
　　待两人的情绪都稳定了下来，若水才淡淡问道：「方才那杀人的人，你们可认识？」
　　一人立刻点头，「认识，是三皇子，不知道他怎么会跑来摩柯的。」
　　「你们可有告诉他太子去了西鎏？」
　　「没有，三皇子杀了太子的师弟，我们怎么可能告诉他。」
　　若水闻言翻了个白眼，也不点破，只淡淡地说：「你们要记住，无论是谁来问，都不能说太子已经离开了晟水，否则的话，不但太子会有灭顶之灾，你们也小命难保。」
　　「是，我们明白了。」两人闻言同时用力点头，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若水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自己小心。」
　　「是，多谢公子相救，他日太子回来，我们会告诉太子您救了我们。」
　　若水心道这小子倒是机灵，猜到他是太子的朋友之后，便也不再问他是谁。
　　半晌后，他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对了，我朋友想参军，请问军营怎么走？」
　　「想参军的话，去广场上的征兵处报名就可以了。」
　　「我那朋友想先看看军营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报名，不知道军营是否对外开放观摩？」
　　「自然是不开放的，皇上一直想南下进攻西鎏，这阵子操练勤得很，军营在北郊，方圆五十里都是禁止普通人出入的。」
　　「原来如此，多谢。」
　　出了客栈，若水与等在楼下的轩辕汇合，将军营的情况告诉他后，轩辕微微蹙起了眉。
　　「方圆五十里不得进入，看来我们要混进去也是不易。」
　　「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利用。」若水脑海中突然想起之前无烟是怎么混入西鎏军的。
　　轩辕挑着眉，等他说下去。
　　「边走边说吧。」
　　「好。」
　　入了夜，若水和轩辕到了南郊，远远地便看到营地的篝火，以及敌营外每隔一丈便设立的岗哨。
　　营地设在一片平坦的悬崖边上，除了悬崖的方向，其他几面的戒备都很森严，因为周围没有林子，所以到处都是一览无遗，各守备之间互相关照，根本无法突破。
　　若水和轩辕站在普通百姓可以通过的官道上，观察了一会营地，彼此看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想要光明正大地混进去那根本不可能。
　　而若水先前想到的方法，也是要进了营地才可以用。
　　「轩辕，你可听到水声？」静立了片刻，若水突然问道。
　　轩辕侧耳倾听了会儿，点了点头，转身与若水一同往水声来源走去。
　　绕过官道，步入军营对面的一片山林，两人下了一段山路，便看到山崖之下，一条约五十丈宽的河水奔腾而过。
　　那河水异常湍急，用激流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白色的水花不断冲击着河岸，巨大的响声即使隔了这距离不近的山崖仍然异常清晰。
　　轩辕朝河看了半晌，倏然睁大了眼睛，「这莫非就是百川河？」
　　若水挑起眉，朝河看了半晌，道：「确实很有可能，这样的宽度和激流，确实可以称之为天堑了。」
　　百川河是西鎏与晟水的分界线，因是天堑，所以无法通过，两国间因此往来不便，也是因此才避免了很多无谓之争。
　　「轩辕，你看，那边的山崖便是军营的外围，如果我们从河岸行到山崖之下，再顺着山壁爬上去，就能避开所有的岗哨。」
　　「确实，山壁上长着不少藤树，亦可藏身，就这么办。」
　　两人拿定了主意，当下跃下了山路，落在了河岸之上，又展开轻功，一路往前掠去。
　　离得近了，越发觉得百川河激流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声音震动着体内的经脉，让人心神不宁。
　　两人转眼间便来到了军营外围的山崖下，若水取出千雪绫罗，将自己和轩辕各绑在一头，随即同时往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