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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十七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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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听了那孟书和临终的那句话,忧心金陵,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行人一路风尘,星夜兼程地往回赶去。
金陵城外的小屋中,如尘展开手中的薄绢,愁眉深锁,轻声一叹,却吐不尽满腔的失望与无奈。坐在一旁的老者,心中了然,拿下一旁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茶壶,斟上一杯茶,递过去道,“他们谋划多年,就像这烹水煮茶,都已煮了这许久,眼见水就要开了,怎会半途而弃之。景琰离开金陵,诸将又都不在京中,如今金陵城中除了个体弱多病的大皇子,就是几个文官,加上为了掩人耳目又调了一万禁军跟去离宫,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怎会放过。”
如尘知道,她刚刚一声叹,这老者已然明白那些在京城之中的滑族人是要动手了。“是!只是这薄绢上只写了时间,‘冬至夜’。我们虽已预料到他们会动手,但这飞鸽传信也只是传递些粗略的消息给城外的力量,以配合他们城中的行事。这京城中有多少,宫墙内又有几个又多少滑族内应,我们不得知晓。至于冬至夜,冬至夜……”灵光一闪,如尘惊道,“”难道他们是想…..”这也太大胆妄为了吧。
“你也想到了!”那老者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道,“以小博大,以弱胜强,这是最有胜算一击了,毕竟宫墙之内,那是景琰最最在乎的人了。”
如尘脸色发白,浑身发冷,纵然是身边的碳炉火热也热不到她的心。一边是母族,一边是父系的亲人,两败俱伤,敌对致死,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结局。
冷静,要冷静。如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思忖。老者见她,如此也不打扰,自顾自地喝着茶。
再睁眼时,如尘眼神清明,已是有了主意,“蒙将军他们已在归途,但是大雪封路,恐不能在冬至夜前赶回。如今,以我之见,只能如此……”如尘细细和那老者说着自己的应对之策。
老者听完,点头笑笑道,“如尘你心思细密,思虑周全,战法谋略不下于庭生。”
如尘赫然,轻咳一声道,“在前辈前面,班门弄斧了。看前辈气定神闲,必定是已有计策,如尘愿闻其详。”
老者笑笑道,“我之计策其实与你的并无太多差别。不过,若要赢了这一局,还有一个关键之人,莫可缺!”
“不知是哪位?”如尘恍然。
老者淡笑道,“你!”
冬至夜,又一场雪降临金陵城。屋外飞雪飘飘,养居殿内,炭盆红火,暖意融融。宫女太监们正忙碌着端上进贡的果品佳肴,美酒清茶。虽说梁帝去了离宫,不过冬至夜这么重要的日子,皇室该有的礼数,该办的宴会还是少不得,只是今年的排场小了些,只邀请了些皇室的宗亲和后宫的妃嫔,皇子们聚在一处,算是家宴。
这萧氏的宗亲,王爷们大多各有差事,或外放任职,或者在各自的封地呆着,难得年节将近,都要回京过节祭祖,才能聚在一处。但这萧氏王族,前朝的王爷日渐老去,如今只剩下梁成帝最小的弟弟纪王,尚还健在。至于萧景琰的兄弟,淮王体弱,新近病故,就只剩下宁王,和萧景琰的幼弟顺王。
纪王爷被长孙搀扶着走进殿堂,一班后辈的王爷,皇子们赶紧过去请安。
萧昭业行过去一揖到底,恭恭敬敬道,“给纪王爷爷请安!”
被一众小辈围着的纪王,心里正是高兴,眯着眼乐淘淘地道,“昭文你回来了啊?来快和爷爷说说外边的趣事!”
纪王孙尴尬地在他耳边附言道,“爷爷,那是大皇子!”
萧昭业倒是不介意,笑道,“纪王爷爷,昭文随着庭生哥哥去了大渝边境,还没回来呢?”
“哦,对哦!昭文去军营历练了,甚好,甚好!那你是…….昭业……”纪王被自己的孙子附耳一言提醒才记起大皇子的名字,忽而问道,“昭业你如何不去?”
这话一处,众人皆觉得尴尬,这萧昭业体弱且“无能”,这几乎是皇室公开的秘密,但如何当众说的出口。萧昭业勉强挂着笑道,“昭业体弱,不堪大任,无法替父王分忧,实在心中有愧啊!”
“呵呵,那也无妨,无妨,”纪王拉着昭业道,“那就学学纪王爷爷我,做个逍遥王爷也好。得空啊,多来我府里走走,让爷爷教你些个好玩儿的。”
“是,是!”萧昭也尴尬应着。
一声太监的唱诺,恰时响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到!”
静太后,柳皇后身着华贵宫裙,被一众妃嫔,宫女簇拥着款款而来。
“恭请太后娘娘圣安,皇后娘娘金安!”
静太后在上首坐下,温和浅笑道,“都起了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过拘束,坐吧!大家坐下说说话!”
看到最靠近自己的位置上,白发苍苍的纪王,静太后笑着问候,“纪王爷,多日不见,身子可好?”
这静太后距离稍远了几步,纪王耳背,听不真切,要那纪王孙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才听清,眯着眼颤巍巍道,“唉,老咯。这眼也花了,耳也聋了,牙也快掉完了,腿脚也不利索,这人间的美人,美乐,都看不清,听不明。美酒还能喝点,佳肴呢,大多都咬不动了,真是憾事,憾事啊!”
静太后笑道,“瞧王爷说的,这前朝的老人啊,如今也就剩下我们几个老骨头了。王爷老了,哀家也是!”
“呵呵,我听着太后说话清朗,这耳清目明的,定比本王好得多啊。太后一向最懂养生之道,不如也赐本王几道秘方,好让本王多活两年,多瞧瞧这世上的乐事呢?!”
静太后笑道,“哀家哪有什么秘方。如今朝廷有忠臣良将,这后宫又有皇后主理得井井有条,哀家平日里又无烦心事,只管静心养气,看看医书,偶尔和太医们谈谈药理解解烦闷而已。若是纪王爷不嫌弃,待会儿就写个哀家最近用的养生汤的方子给王爷回家试试,可好?!”
“那感情好!这方子可比什么都金贵!多谢太后恩赏。”
这纪王虽然老眼昏花,可这心里清楚,不过一两句话却正说中了静太后心里最为得意的养生之道,让那静太后心中喜滋滋的。
静太后端起酒杯道,“今儿个是冬至家宴,皇上和德妃还在离宫未归,昭文也去了甘州未回,但大家也难得聚在一处,就别拘束着,一块儿说说话儿,聊聊家常吧!”
“谢太后!”
众人敬过太后,有太后此言,加上皇上又不在,这宗亲皇子们也放松了许多。一会儿助兴的舞乐起,其音靡靡,舞姬翩翩而来,长袖舞动,身姿妖娆。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细语轻笑,好一派和乐融融!
纪王撩着长须,饮了几杯,已是半醺,眯着眼看着舞娘,自笑得美。静太后和皇后两人,看着场中众人,笑着谈论起这年节里的各种安排。昭文也和宁王的长子,纪王孙一处说着话。
这一派和乐中,只有一个人,孙美人,坐在不起眼的一侧角落,喝着闷酒,憋着气。
“我说妹妹,今儿冬至,这冬酿酒可一定得喝点。你怎地也不动筷,可是病了?”薛淑妃放下酒杯,靠过去问道。
那孙美人,年轻貌美,萧景琰不过多去了她宫里几次,就自以为是得了圣宠。这萧景琰去离宫休养,却没带上她,反倒带了年老色衰的德妃去,她心中便又是愤懑又是委屈,一直闷闷不乐。但柳皇后御下甚严,最忌妃嫔之间争宠之事,所以她也不敢多言,只能闷在心里。今日既被问起,憋不住地低声问道,“姐姐,离宫离京城可远?那里比宫城好么?怎地都冬至了,陛下还不回京?”
萧景琰隐秘离京一事,虽然内宫只有皇后知晓,但薛淑妃为人机敏,平素又最喜打听各宫的消息。这各种散碎的消息串在一处,竟也让她觉出些意味来。这时候,压低声,暗示道,“这离宫我也只去过两回,离京城大约一日的光景,有几处温泉。不过,那处的宫女们都是被医官们专门调教过按摩之法,沐浴之后再由她们巧手按摩过,真是舒筋活血,通体舒泰啊。”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乐不思归。”孙美人失落地灿灿道。
薛淑妃见她那模样,不禁轻笑道,“妹妹大可不必为此失落。我们的皇上啊,离京是离京了,可还不知道是不是在离宫呢?”
“什么?皇上不在离宫?”那孙美人不知轻重的突然叫起来。
这一嗓子,可把薛淑妃给吓着了,心里暗暗叫苦。小姑奶奶啊,听着就听着呗,这般宴席大呼小叫的,可是想找挨骂么!心虚地往上座一看,果然那皇后和太后的眼光都往这边聚来,隐隐含着责备质询之意。薛淑妃,心头一颤,暗叫,糟糕!正巧一阵酒意上头,有些眩晕。薛淑妃计上心来,干脆抚着额头,装作不甚酒力的模样。
那孙美人,话一出口,也知不当。赶紧低下头,抓起桌上的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这模样,让柳皇后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示意那舞乐继续。皇上离京已半月,这日子长了,难免生出些谣言。但这大梁皇帝如今在何处,她也不知,只能盼望萧景琰早日回宫,才能平息这宫里的各种谣言了。
这小小的插曲好似就这么混了过去。静太后心思细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刚才孙美人那一嗓子,舞乐稍停,但是这与宴的其他人,似乎并无太多反应。再看这堂下饮酒说话的人,怎的大半都没了声响。那纪王,更不知何时醉得不行人事,趴在案几上打呼噜了。
静太后轻笑道,“唉,纪王爷今儿怎么这么快就醉了。”回首要唤纪王孙,却见那纪王孙醉眼惺忪,揽着已然垂着头的宁王长子,和萧昭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歪头,差点倒了,还是萧昭业拉着他。这两个也喝多了?
静太后微微皱眉,再看看那宁王,顺王,两位王爷也没好多少,红着脸,醉意浓浓,打着哈欠。还有一侧的那些皇子,宫妃们也没得好,好几个撑着头歪在座上打盹,年纪最小的萧昭成更是抱着垫子滚到桌下睡了过去,哪里还有什么皇家仪态。
就算是家宴,就算说了可以随意点,也不能如此不懂礼数,全无个正形吧?!静太后皱了皱眉。柳皇后一见,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还不让赶紧带三皇子歇着!”
倒是静太后觉察出现些异常,问道,“皇后,今儿这宴会上准备的是什么酒啊?”
柳皇后刚才顾着和静太后说话,只浅浅抿了一小口酒。 “按例今夜上的是去年冬至酿的冬酿酒啊!” 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闻了闻,一股酒香浓郁扑鼻,“没错,这是冬酿酒啊!”
静太后刚才也只是抿了一小口,也未在意。这会儿,端起酒杯细细地看了看,酒汁金黄清澈,带着淡淡的药香。静太后本是医女出生,以往日日在药材中泡着,对医理药性尤为熟悉。如今虽然身为太后,高高在上,但也没放下这往日的所学,就喜欢在看些医书配些养生的方子自用。故而这一闻,就觉察到有异,再抿了口,用舌尖细细品味那酒液的味道。果然,这酒中的药味中有异,看着情形,大半是给下了迷药,还是尤为厉害的那种。静太后立马吐了,又拿起一旁的茶杯漱口。
皇后见了不解道,“可是这酒变了味?”她心中奇怪,也要端起来喝一口试试。
“皇后,不可!”静太后冲口而出喝止道。
“太后,这是……”柳皇后一头雾水,却见静太后揉揉头,透着些疲惫道,“皇后,今年的冬酿酒酒性也烈了些。坐了这些时候,哀家有些乏了,各位王爷皇子们也都喝的尽兴了,不若就此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