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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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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光秀!关于延历寺的事,你就原谅了主公吧!”类似的语录不胜枚举,又比如:“其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家康,主公一直记得你们少年时代的情义啊!”
“属下一定携助主公,实现布武天下的志愿!”
日子久了,我闹明白怎么回事:早几年,织田信长还在血气方刚的时候,毕竟是个豪门公子。他外宅有一个,家里侧室、侍妾许多位,上了床的小姓也有一大票,如今森兰丸还是个小孩子,偶尔看到森可成将他抱过来,我都觉得别扭——夫妻俩之前的分手平淡无奇,就是浓姬觉得没有爱了,加上天生比较有同情心。在整个时代的一向一揆风潮里,她对僧侣和下民有所认同,对织田信长开始怀疑,终于有一天,剪了头发离家出走。
就在我背出《萧十一郎》那几句诗以后,有天晚上,他喝多了酒,居然眼泪汪汪地将头横躺在我的膝盖上:“阿浓不是存心跟我作对,是太善良。当年我孤立无援,平手老爷子也自杀了,连亲生母亲在内,天下都说我是个大傻瓜,就只有阿浓支持我。阿浓连我这个大傻瓜、这头狼都肯怜惜,何况是那些下民中的小孩子——你唱的那首歌,真好听!”
说起这段史实,浓姬真是善良的人。织田信长英俊也罢,是继承人也罢,当时他所拥有的只是区区尾张小国的一半。在虎视眈眈的群豪中,她大概还有别的选择。她对他却从一而终。她父亲本来别有用心,临终不是还打算将美浓国双手奉与信长吗?
少年时代的信长,就像一只孤僻的狼,只有浓姬和她的父亲支持。
但是在他们婚后,他的权势越来越大,奉承他的人越来越多。比起其他女人来,浓姬却成了不被怜悯的“狼”,她从出身到性格都太强了。或许他只是想忘记曾经腹背受敌的过去,于是,他们开始吵架了。
织田信长说:“阿浓,当我是羊的时候,你怜惜我。当我是狼的时候,你也怜惜我。可是我却为了那些羊,来伤害你这头狼!”
“大人,您这是夸人啊?”我也有点难过,为了本来的她,还有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仰起脸来,好像献宝一样说:“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了继承人,阿浓,今后侧室也罢,小姓也罢,我再不会爱任何一个人!我们长相厮守好不好?”
我一愣,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是毕竟会怀疑:他多少有点男人的虚荣作祟。
浓姬原本千般好,只是不像我这现代中国人,可以信口拈来、舌灿莲花,把他心爱的汉诗、汉文一点点“原创”给他听。他觉得我是天才,是旷世才女,像我这样的人,哪怕传点绯闻都足以名留青史。如果现在的我去京都,会把所有贵族、仕女的才情全部盖过吧,那样的话,他不管说什么,那帮人都没了抗辩的底气——他开创一个世代,凌驾于天皇之上,对于一个近乎“神”一样的老婆,还是相当看重的吧?
这些天,我都觉得很有趣。反而是这一刻,我忽然无聊了!
如果是本来的浓姬,她早就黯然消失在历史中。她已经失望决绝。即使织田信长冒险上山,想把她带走,她还是宁可融入火海。那么,历史上,信长在之后的几年对一众一揆也是极端残忍,甚至对放过自己生路的生身妹妹阿市照样背信弃义,处死了阿市在浅井家的儿子。这些都可以说是浓姬刺激了他吗?不算吧。我糊里糊涂跟他回来了,他还是血洗延历寺,时光荏苒,又灭了小谷城。
他的确深情,在天下中,没有任何女人比本来的浓姬还重要。就算替他生养子女的生驹吉乃,不是也一直没进家门吗?无论对我,还是对浓姬,他都不算专情!起码在他眼中,从来都没有我,他以为我就是浓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