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侦探》林蔚娆

15、明目张胆的杀人案

　　馆方第一时间站出一道人墙，但还是有大胆的人不断涌上三楼，踮起脚来，越过保安的肩头窥伺。
　　也因为这个缘故，老爷子和110出警人员，以及闵板栗、玉铁二、司马三人，他们还没走上楼梯，就听见爆料之声源源不断传来——闵板栗他们在警察到来前，并没有朝现场奔去，更没有擅自检查。对于这一点，闵板栗还跟司马笑了声，安慰他说，放心，我们社会主义的业余侦探就是比资本主义的更有组织纪律性，云云，听得司马冷汗直流。
　　无论如何，警方现在控制了现场，黄色警戒线拉起，周坤也正在赶来的途中。
　　乍一看去，案件平平无奇，死者倒在自动贩卖机附近，应该是购买饮料的时候受到了伏击。
　　作案的方法简单粗暴——案子一看就是他杀，除非死者长着非同于一般人类的反关节，可以自己举个榔头在脑后，把自己的后脑勺砸三个坑。
　　现场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但大家走到境界线后面，看两个警察做初步的现场勘查，听馆内报案的简单介绍，就发现了本案独特的地方。
　　第一，自动贩卖机在三楼的一角，两边分别是展厅的墙壁，和通往外面的窗户。扶梯则在靠近中间的位置，左右两座，因此，当死者站在贩卖机前面购买饮料的时候，这里可以说是一般人视线的死角。
　　馆内的安检系统有测定液体成分的环节，游客们是可以自带饮料的。多数人不会非得在馆内买五元钱的纯净水，明明门口的报刊亭里才一元钱一瓶……所以，通常情况下，贩卖机前面也没什么顾客，更不会排队。
　　案件发生地点是人流如的博物馆内少见的偏僻地段。
　　第二 ，死者倒在贩卖机和窗户中间的空隙里，脸朝下，暂时看不清五官……他是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身上挂着单反相机、游客常见的斜挎包，旁边还有个大拖箱。也就说，他很可能并非本市的人，而且是刚下火车或飞机就来到了博物馆，中间甚至没先到旅馆整顿。
　　第三，死者左手还攥着展览会派发的宣传册，右手伸出一只食指，握拳扣在地上。在他的食指底下，有着刚刚开始干涸的血迹，那似乎是他在死前蘸着自己的鲜血留下的讯息，闵板栗跟司马站在靠前的位置，看得比较清楚，两人提醒警方不要在翻动尸体的过程中破坏那个讯息……
　　过后大家都看清楚，那是一道怪异的曲线，看起来有点像意识模糊下写出的“2”，边角圆润，但末尾却又带了一个小勾，因此，说是“M”也是有可能的。
　　第四，跟在场很多游客一样，死者穿了馆内发售的纪念版“铁路制服”，实际上跟正常的路服差别很大，其原型是建国以后最早的路服式样，还经过了卡通化。此外，制服还配置了白手套，当然死者并没有戴它，手套就落在尸体旁边不远处。
　　玉铁二回头问前来交涉的馆长：“这身衣服？”
　　馆长是个看起来非常谨慎、老于仕途的男人，五十多，已经严重谢顶，身材矮矮胖胖。他自己也穿着那样的制服，因此显得有点滑稽。他虽然不知道玉铁二是谁，但看他衣着华贵，又管副局长叫“舅舅”，就客客气气。
　　他笑道：“小同志，你问这身衣服啊？这是我们馆内宣传科的年轻人想出来的花样，说是能够提升活动中的心理凝聚力，推广品牌，还能够给我们创收……”
　　刚才在一楼大厅的时候，闵板栗他们也曾注意到，馆内设有多个贩售点。
　　馆长说：“今天的展览有很多体验环节，比如，游客可以在实体车厢内体验高铁列车员的工作内容，也可以在模拟投影环境下，体验车站里的各个部门是如何工作的。因此，穿上统一的服装，给人感觉会好一些。”
　　当然，馆方也不可能为了赚钱，就引起整个铁路系统工作上的不便——你想想，要是随便花几十块钱买套旅游纪念品，然后就能到列车上假扮列车员，那不是让坏人有机可乘吗？所以，大家所买的制服，跟实际上任何一个时期的铁路制服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差距相当明显。随着制服发售的，还有一张塑料面具，那是本次展览会的吉祥物，一只卡通小火车的脸谱。
　　因为现场的气氛实在很热闹，不但小孩子把面具给戴上了，现场很多大人也把面具给戴上了。
　　这种事，想想成都的豌豆花现象，就大概能够理解。
　　闵板栗盯了一会儿死者留下的讯息，再回头看看周围的游客，和楼下大厅里因为出口被封禁，因此感到困扰的游客们，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知道，多数人都是所谓的“普通人”，或者“路人”。一米八几的帅哥很少，而一米七上下的大叔则很多。平时的时候，他们穿着大同小异的深色夹克衫，尚且不容易被人记住具体谁是谁。而在今天的环境，馆内聚集了数千名游客，其中有一大半都穿着制服，戴了面具，放眼望去，彼此就更难区分开了——换句话说，如果只看背影或者戴面具的样子，光是像死者那样身材的男人起码就有两三百人，一眼看过去很难分得清谁是谁。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担心，前往调取监控录像的人很快就带回来“第五”。
　　本案的第五特别之处就在于，监控录像显示，凶手也是个戴面具、穿制服的男人，身材恰好是街上最常见的一米七大叔、不胖不瘦，跟死者或者楼上楼下两三百个同样身材的人都很难分清楚。
　　就好像存心要添乱、或者显示自己的工作思路有多伟大，馆长这时候还荣幸地告诉大家：“我们为了人性化服务，还特地把之前时装博览会的临时更衣室摆出来，馆内到处都是——当然，洗手间也可以换衣服。”
　　是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凶手出现以前，三楼走廊里起了一起小小的骚乱，几十个人互相拥挤在一起，好几个人被撞倒。而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人堆里站起来的，至于他之前是来自于哪个试衣间或者洗手间，那就无从分辨了。因为逆推造成骚乱的几十个人的来路，就涵盖了所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
　　凶手杀人后，直接混入下楼的人群，在之后更大的骚乱，也就是发现尸体后众人的来回拥挤中，人头耸动，再一次发生推挤事件，几乎酿成踩踏，监控录像中再也确定不了凶手的去向。
　　这是一桩明目张胆的杀人案，它没有借助任何侦探小说似的物理机械或心理密室，凶手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在数千人的展馆内，直接杀了人。然后，现在他还在游客中间，却无从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