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沙》钧墨

7、猜不中的结局

　　“今天之后，飞在半空中的人影会成为小镇传说的。幸好因为璋禹要把陈子涵拖进水里的关系，当时场面够混乱，我又尽力飘得高，才没有人来追我们。”
　　“……”宸东睁开眼睛，立刻听见熟悉的絮叨声，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他的手摸到了茅草参差不齐的层次。
　　原本以为醒来会是几天之后，好好地躺在床上，睁眼时要直面刺目的阳光。
　　结果当天晚上就醒了吗！
　　“你怎么了？仇人被璋禹杀了，不甘心到晕倒吗？”润荏嘟嘟哝哝，“结果都一样，谁杀的有必要那么在乎吗？不如考虑一下下一步。”
　　宸东彻底放弃了自我安慰。他睁开眼睛，面对他的是漫天的星空。
　　同时，还有强烈到难以忽略的饥饿。
　　咕咕。
　　“你醒得太晚了，晚晚早就吃完东西出门了。”润荏在半空中幸灾乐祸。
　　“你的性格是怎么回事？”宸东伸手捂住脸，“刚遇到的时候没有这么啰嗦和无理取闹。”
　　都说物似主人形，难道是跟他学的？
　　怎么可能！不要说润荏不是他的宠物，而且他性格成熟沉稳大气宽厚……总而言之就是毫无瑕疵。怎么看都不可能像他！
　　润荏鄙夷的声音幽幽传来：“原来是自恋狂大少爷病。”
　　“……”
　　“你都说出来了，心理活动。”
　　“……”
　　“与其说性格变化了，不如说是越来越接近本来的样子了吧。”润荏双手张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我本来话就这么多呀，只不过没能接受自己死了这个事实，所以心境不一样了。”
　　“现在接受了吗？”宸东不想继续自己的属性这个话题，快速接话引导话题走向。
　　“嗯，差不多接受了。”
　　“明天呢？你会去哪里？”
　　“明天当然还是待在这里。你要赶集吗？”润荏掰着手指头计算，“好像不是开集的日子。”
　　“就是未来啊未来，你要怎么办呢？总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这吧。不想家吗？”
　　“我想在人世逗留到留不下去的时候，我不吃不喝也不占空间，还能无条件陪聊，怎么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只不过偶尔需要上街逛逛……因为你需要娶妻生子的嘛，我不能全程围观啊。”润荏避开了关于家的话题。
　　“……”宸东打断了她，“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妻的？”
　　回复他的是润荏的吃惊脸：“不成亲吗？以我的视角来看，报仇这么大的事情都完成了，下面当然是要成家啊。”
　　宸东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什么意思？你和晚晚感情也很好。”
　　“不是晚晚的原因，是我。”
　　“嗯？”
　　接下来要说的话，宸东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我没想好。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吧？难道除了杀死仇人之外，就没有了吗？”
　　“啊？”润荏用单音节表示自己的难以理解。
　　“报仇之前，觉得做完这件事，只是个开头而已。”宸东像背顺口溜一样，聊起了这个社会，“第十五任皇帝继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断。五十年一遇黄河大决口死了一大片贫民，陈老贼一系列奸臣权宦又死了一大片清官廉吏。”
　　润荏眨眨眼。
　　“作为……我这样的……觉得要以天下为己任，不可能就这样过上普通的日子。”
　　死了一个陈老贼，对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却也无法从根基上撼动。
　　王朝正如六月的一块木雕，外表雕饰华美，内芯早已被潮气侵蚀，蛀虫吃空了。
　　那么他……应该继续牺牲自己的生活，去追求世道的改变吗？
　　“不要老是把不属于你的责任背在身上。反正大官之间的事，不关我这个村民什么事。”润荏道，“反正我是不服管教也没什么责任的那种人。”
　　“……”
　　“你难道要揭竿而起吗？为家人报仇雪恨，保护好现在拥有的人，你之前的目的很明确，我也都认同。这样不就够了吗？让脱缰的生活回归正轨。”
　　“……”
　　“而且就你的特点来说，最多是个复仇话本男主角，不可能胜任救世主的。”
　　从她开口开始，一直盯着她侧脸的宸东突然笑了笑：“我可能一直在等有人对我说这些。”
　　润荏睁大眼睛：“自恋的前贵公子被这么直接地指出能力不足却没有生气？”
　　“我知道的，自己根本做不到。可能只是想从别人那里听到劝我停下来的话，这样甘愿过平凡人的生活就不是我的错了，因为是你教我的。”
　　夜空中，星星像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有的在云雾中一闪一闪，有的始终熠熠生辉。
　　这个时候应该起风才对，然而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反而有一种夏日将至的闷热。
　　“等一下，晚晚不是有点……那个吗？让她自己出门没关系吗？”
　　“……”
　　宸东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
　　“晚晚她……”
　　“不用担心了，她回来了。”
　　宸东回头，看见晚晚披着星光掩上柴门的身影。
　　这个时候……如果有更好的气氛就好了。
　　嘭啪。
　　“高官儿子刚出了事，谁在城里放烟花的？”润荏聒噪的声音竟然听起来如此顺耳。
　　五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琉璃一般剔透的光芒，使星光黯然。
　　有什么人坐在了他身边。
　　宸东低下头，将目光锁定在眼前的一小块地上，喉咙微微干涩。
　　不好意思地将头撇向另一个方向，他慢慢的，慢慢的握住了身边的那只手。
　　“我……”
　　烟花盖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宸东哥哥，给你。”
　　“啊？”宸东的手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晚晚？”
　　“这个，路边买的，虽然便宜但是开过光的。”
　　“……”
　　“今天宸东哥哥从天上飞回来，很奇怪。”
　　晚晚的脸上，当宸东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最最纯粹的笑容。
　　最后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