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宴》林漠泉

3、第二章 高考放榜不紧张的除了学神还有

　　超市里。林路遥的眼光的货架上逡巡。他并不急于买那一袋食盐，专门跑出来这么一趟就只是买一袋盐好像从时间的性价比上说不过去，况且时间也有的是，就顺便“视察”一下零食的王国，看看有哪些“秀色可餐”的引诱味蕾的邪恶小吃，如果出现了的话那么对不起朕就只好收进后宫了。
　　小型超市里基本没人，店口的店主上着网也懒得去看防盗录像。林路遥从一排货架的这一头一边走一边看，慢慢地走到了尽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转头一看，在转角处与墙角成四十五度的一人高落地镜里与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的好奇的目光相接。圆墩墩的脸像加菲猫不捏捏心里就会痒痒的受不了。显然，她是站在与林路遥垂直的转角的过道里。
　　林路遥朝她咧嘴笑了笑。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回头说道：“妈妈妈妈，镜子外面有个人，他看得到我还朝我笑呢！”林路遥心里暗笑，趁着她回头的瞬间蹑手蹑脚地绕过去，准备吓唬她一下。不是有吓唬小孩子的恶趣味哦！只是她很可爱想跟她玩一下哦。
　　他从货架后面突然扑出来，已经张牙舞爪准备好看到一张惊吓的小脸。
　　“咦？没人？”是被她妈妈拉进了另一个过道吗？转弯处并没有小萝莉。恶作剧失败。
　　第二个细节又在他眼底被忽略。
　　他买了食盐，付钱走人。超市店主将钱放入抽屉，无聊地伸了个懒腰：“天气这么热，生意真是清淡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就买了一袋盐，真是。”他甩甩头，手握着鼠标，眼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公寓六楼。“叮咚——”路遥林按响了庄雪欣家的门铃。在门开之前他还来得及环顾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区，树青鸟鸣，楼高蔽日。
　　三年前庄雪欣家从林路遥隔壁搬到这里来，邻居就换成了单身的魏达谦了。是为了庄雪欣能够在高中的三年安心学习？或者是工作变迁的原因？林路遥不知道他们家搬家的原因，但他那时候确实颓废了一阵，本来他还满心憧憬周末回家能够和雪欣同行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喜欢那一张笑颜？林路遥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庄雪欣身上确实包含了许多能让青春期男生喜欢上她的亮点——及肩长发和纤细曼妙的身材，仿佛自古典画中步出。学习勤奋，成绩也好，而且性格外向活泼，无论对谁都是以热忱真心相待，有哪个男生对这样一个能让人心悦神怡的美女不感冒？追求她的人可以从宿舍排到食堂再排到小卖部，但她不知道是心有所怡还是在高考前只想一心一意地学习，反正林路遥从未见过有哪个男生能够占据她肩旁的那个位置。
　　林路遥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那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像自己这种懒惰又自私又颓废还爱幻想的人多了去了，那些追求庄雪欣的男生中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自己比下去，自己能够与她比较亲近不过就是仗了半层青梅竹马的关系罢了。是以他从未将自己的心意向哪一个人倾述，他愿意保持着目前这样一种比普通朋友要好，却又离恋人很远的不远不近的关系。只是……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持续多久。高考成绩出来，大家各择心仪大学，从此天南地北，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曾经亲密坚定的感情会在遥远的地理隔离中逐渐疏淡。
　　正当林路遥伤感之时，听见一阵急匆却又轻盈的脚步声。听见这脚步声，林路遥脑海中浮现出庄雪欣脚着袜子，小跑着来开门的模样。这图像是如此清晰，仿佛是亲眼所见。门开了，眼前的那一张脸庞是如此熟悉，林路遥下意识地一低头，白色的袜子映入眼帘。还真的是穿着袜子啊，今天听觉这么灵敏？连雪欣穿袜轻声走路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哪里呢，呆子。”庄雪欣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即使是生气的表情也依旧是那么可爱啊。“快进来吧，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大家在客厅都等得着急。”
　　“嗯，我也等着看到雪欣的喜讯呢！”林路遥说。“算你啦！”庄雪欣握住把手，待林路遥进来后轻轻带上了门。林路遥在门口处脱下了鞋，压低了声音：“今天来了多少客人啊？”
　　庄雪欣无奈一笑：“本来只是想邀请三四人的，没想到他们呼朋引伴的，最后来了这么多人。不过这样也好，大家聚一聚，谈谈将来的打算。”
　　林路遥心里嘀咕：“不是吧，要是只是三四人还好，要是真的来了那么多人而我又考砸了的话……”想到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大脸的场景，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嗯？你后面……”庄雪欣伸出手。在她的手触碰到之前，白色花瓣恰好滑落，从衣领后的缝隙掉进衣服里。“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是路旁飘落的花瓣吧？掉进衣服里女孩子也不好意思让他掀起衣摆来。
　　进入客厅的那一瞬间，林路遥石化了。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会有很多人，但他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客厅本来很宽敞，此时却显得拥挤。沙发上，地上都坐满了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三十人。
　　这都该有半个班级了吧，班级出游你催我促的都没有这么多人吧？给班里的同学开生日Party都没有这么多人吧？大家今天怎么了？高考成绩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应该看得跟内裤一样紧的吗？自己在家里清除旁人一个人查询不就好了，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超常发挥了可以拿出来秀优越，考砸了还可以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哭。难道大家都对自己信心满满，坚信在冷酷的高考举行的悲情哭戏中自己将会是坐在观众台上而不是站在舞台上？
　　看到林路遥的苦瓜脸，庄雪欣捂嘴轻笑：“一开始我也吓住了呢。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一定会考好的。”是啊是啊，每个买彩票的人都会想着：“这次中彩头的说不定就是我呢。”不考虑结果单单看他们因期待而发光的脸真是由衷地高兴呢。
　　客厅里的人围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坐成两群。林路遥和庄雪欣进入客厅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们。有几个人喊：“雪欣，快过来这边，还有三十秒就到十二点了。”
　　明明是两个人进来，林路遥却直接被无视了。他也不是很在意：啊哈哈，看来最近修炼有成，头上的“我是透明人”之隐形光环又增强一倍了呢。“你先过去吧，我不急着查，等大家都查完了我再查。”
　　庄雪欣歉意一笑：“那我先过去了。”很快有某个殷勤的男生为她让出了电脑旁的位置。
　　“林路遥，这边。”有人喊。“嗯？”林路遥转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好友林建东，原来还是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啊。林路遥走过去，林建东身边已经没有空位了，他就顺势在他身旁后坐了下来。
　　林建东是林路遥初中的铁哥们，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在“最要好”的前面，现在恐怕要加上“曾经”两字了。曾经，他们在同一所初中里叱咤风云，以该初中第一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无数学生梦寐以求的市一中。但与林路遥相反的是，林建东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他从来不满足于所取得的成绩，热衷于攀登一座又一座高峰。他是老师眼中学习刻苦且积极为班集体活动出策出力的优秀班干部，同学们眼中不顾私己，热心助人，值得一交的领袖人物。高中三年，在林路遥童鞋上课在后排玩游戏的时候，林建东却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奖学金；当晚上林路遥童鞋躲在被窝里看《斗罗大陆》、《斗破苍穹》的时候，林建东却在彻夜赶写入党申请书，最终以品学兼优的班干部光荣入党；在周末林路遥童鞋趴在床上看最新电影大片的时候，林建东却在林荫小道上背诵演讲稿，最终如愿以求地成为了学生会外联部部长。总而言之，林建东就像是林路遥的镜子对立面，他是那种积极向上，有道德，有理想，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学生模范，而林路遥呢，其实要说努力也是挺努力的，少说也是没成绩，没口才，没目标，没理想，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废学生中的佼佼者。
　　在两人日复一日的改变中，距离由无到有，由小到大。虽然林路遥还是当林建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即使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已经成为了林建东广阔朋友圈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唉，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们不再有爱，而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你，而你的，却不是我。
　　“查询系统开放了，快查快查！”
　　“小曼，601分！”
　　“科林，564分！”
　　“余一宏，652分！”
　　……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又狂热的气氛，随着一个又一个成绩报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悲。他们此刻的成绩好坏都写在了脸上——满脸笑意，连说：“其实这个成绩一般般啦。”的一定是考得好的，脸色铁青，谁也不理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一两个女生已经压抑不住地开始啜泣。林路遥看着这一切，有一种莫名的隔离感，仿佛是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看着舞台上的悲欢离合却没有一种身处其境的感情在里头，有一种不关己身的上帝视角的感觉。不就是一个数据吗？为什么他们就如此痴迷？不过在他们看来，漠不关心的自己才是怪异的那一个吧。
　　在客厅的熙扰之中，客厅的某处却如同闹市中的隐士之居，喧哗自避，唯余安宁。林路遥很快注意到了那一个角落，在众人为那一些屏幕上的数据左右情绪之时，有一个人却仿佛置身其外，坐在单独的一只椅子上静静地翻阅手中的黄金屋，颜如玉。
　　柔和的光线轻轻地扑在她专注低垂的睫毛上，她却恍若未觉。两缕秀发在肩前低垂，在书页上方摇曳。周围的热闹悲欢与她无关，那一些冷冰冰的数据也与她无关，她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小天地。仿佛到时间的尽头，她还坐在那里，静静地沉浸在书页的墨香里。林路遥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她是谁——市一中的校花与天才少女。但他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周静霜是她的名字，也如她的性格。有时候林路遥会怀疑她是不是与自己同一个班的人，她是存在感如此单薄的一个人，不要说男生，就是女生中，也几乎没有朋友。她又是存在感如此强烈的一个人，就连市里其他学校的学生，都知道市一中里有个惊才艳艳的天才少女，在学霸如云的市一中稳拿前三，同时还是一中学生公认的校花，追求者趋之若鹜。林路遥尽管喜欢庄雪欣，但也不得不承认论外貌、论气质周静霜确实更胜一筹。
　　然而无论对谁，她永远都是淡漠而疏离的态度，即使是彬彬有礼的学生会长前来邀请，也没能得到她一个应承的眼神。有人说她是冰山美女，但真正见过她的人却都不会赞同，她拒绝别人时始终是以一种留人余地，不扫对方颜面的淡然态度，仿佛孤身立于彼岸，美好却难以接近。
　　林路遥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跟她搭搭讪，聊聊天什么的。虽然人家很可能不会搭理他，指不定还会来伤人的一句：“同学你是？”谁让他平时那么低调，一整年下来都没有和对方说过哪怕一个字。以后都不好意思跟人炫耀说：“其实那个啥，当年我跟校花是同一个班的哦。”谁信啊？自己都不太相信。
　　林路遥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在乎成绩，不愿意被区区一个数字所控制，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有“同道中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林路遥一厢情愿，人家只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罢了。考试铁律之越优秀的人反而会越在意成绩，不是么？
　　他站了起来，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和校花同班一年了，却还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就跟去杭州却没有游西湖，去北京却没有看天安门，去山东却没有参观蓝翔一样，都是位列于“人生十大憾事”之榜单上啊。
　　但在这时候，一个名字轻易地转移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