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宴》林漠泉

1、楔子 登天梯

　　“笃笃。”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笃笃笃。”敲击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谁呀？真烦，不知道我正在睡觉吗？”
　　“笃笃笃。”敲击声带着一种坚持不懈。弥漫如雾模糊的意识聚拢而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野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眼前却依旧朦胧——被折射的光线绘成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终于清醒过来。
　　“这是哪？”他喃喃自语，回答他的是又一阵敲击声。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半曲的手掌，手掌的主人用手背敲击着……玻璃？
　　他把脸贴在玻璃上，努力想看清手掌主人的长相，但，只有模糊的人影。关在玻璃里的人？玻璃监狱？真奇怪啊，他想。“喂！需要帮忙吗？”他喊道，可是却一个音符都没有发出来。
　　模糊的人影张开了嘴巴，说了什么。他把脸紧贴在玻璃上，试图从对方的口型中读出意思来。先是向前成圆形，再微呈扁圆，舌尖往下。“出……出来？”他努力地辨认了几遍，终于看了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玻璃里的人却叫玻璃外的人出来。你以为你是用篱笆将自己圈起来却对别人哈哈大笑说：“你们都站在篱笆里面。”的那个疯子吗？当然我知道地球是圆的，你要硬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他决定暂时不理那个相貌不清的人，转过了身。身后——
　　嗯？怎么还是玻璃？他惊诧。不，不止前后，应该说四面八方都被玻璃所包围！甚至包括脚下——只有头上一片圆形的漆黑的夜空。他猛然醒悟，原来困在巨大的犹如玻璃杯里的正是自己！他想大声呼喊，却只有一片静默。开玩笑的吧？初中物理老师可是说了声音是靠空气介质传播的，难不成这里是外太空？我被外星人绑架了？这下回去该怎么交代啊，要是说实话会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吧，关键自己还不能辩解“我没有病”，因为他不能抢精神病人的台词。
　　模糊的人影伸出手，慢慢地贴近玻璃。缓慢无力的手，在贴上玻璃的一瞬间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哗啦啦——”玻璃构筑的世界一瞬坍塌。
　　我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莫非你得到了胡一菲女侠“奔雷掌”的真传？可是拜托你考虑一下曾小贤的感受好不好？他怎么忍心那些漂亮的玻璃渣扎进肉里被自己的鲜血弄脏呢？“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谁把我关在里面？”喉咙里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那人仍旧是一团模糊，发出的声音飘渺空远：“你是水。水，自然在杯子里。”啥？我是水？你还不如说我是僵尸更有说服力呢！你看过水会走路会说话而且两团水还能亲密交融的吗？嗯……最后一句当我没说。“这家伙难道是变相在骂我不是人吗？”他琢磨着。
　　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几团飘离不定的烟火和微弱的火光不及的大片黑暗。这是什么鸟地方？怪不得看不清对方长相，连灯都不开，他咕哝着，今天该不会是“地球一小时”吧？开什么国际玩笑？哦不对，宇宙玩笑，连外星人都这么节能你们地球人还好意思夜夜霓虹炫彩把城市都变成不夜城吗？都学着点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团犹如无重力下的水漂浮在空中，形状变幻不定。开什么玩笑？我的身体呢？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可不想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变种实验你还不如杀了我吧（在美国影片《X战警》里某议员被万磁王做了变种实验最后化成一滩水死去）。他试着伸出手。水团右侧伸出一条水柱，变成了一只手臂。他又伸伸另一只手，拥有了左手。他踢脚，摆头，扭腰……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地出现。原来我真的是水，他想，明明是违反常识的，可是此时他却觉得理所当然。可是，既然我是水，又怎么会变成人呢？我究竟是水，还是人，还是人水，还是水人？啊呸！狼人熊人什么的还能理解，水人是个什么鬼？难道一个人还能干瞪着眼对着一盆水YY还能造出小宝宝来？
　　模糊的人影似乎知道他所想：“水无定形，置于杯中则成杯型，置于壶中则成壶形，置于瓢中则成瓢形，随意幻化而无所不能拟形。”好像挺有道理的嘛！跟摇头晃脑讲解古文的语文老师很像啊，虽然听不懂。
　　模糊的人影指了指天上：“去，把它摘下来。”他仰头望去。好大好亮一颗星星！什么？让我把它摘下来？你脑子没病吧？
　　模糊的人影又指了指旁边：“有梯子。”他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了一张梯子。就算有梯子，也不可能摘到星星的笨蛋！这是常识啊常识懂不？不过跟一个外星人讲常识也确实有点……
　　“你怎么不自己去？”他反问。
　　“只有你能爬上去。”只有空渺的声音，他仍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大哥你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你玩小孩子过家家般幼稚的游戏？你是不是找错人了，隔壁的隔壁家主人的妹妹的丈夫的小侄子长得玲珑娇小是个谁见谁爱的小可爱你怎么不去绑架他啊？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照做，证明“用梯子也不可能摘到星星”这个小学生都懂得的道理，让对方死心。
　　梯子很怪，只有四个横杆。这么短？那更不可能了。
　　他爬上第一根横杆。模糊的人影缩小为地上一个小黑点。
　　他爬上第二根横杆。有云雾从身旁飘过。
　　他爬上第三根横杆。辽阔无边的夜空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星星变暗了，却更大了，像一个磨盘。
　　他爬上第四根横杆。圆形的、表面凹凸不平的遮盖了大片夜空的一个星球就在头顶，闪烁着微光，触手可及。还真的可以啊！他伸出手。
　　指尖触摸到星球表面的一刹那，星星轰然破碎成漫天星华。梯子失去了平衡。在坠下的时候，他还来得及想：“我还不能死——妈蛋老子还没有找女朋友还没有把我的优秀基因传下去呢，所以我还不能死啊不能死啊死啊啊啊啊啊！”
　　地面快速扩大接近。正下方，正是那个人影。快闪开呀！没看到我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吗？虽然我被你害死了，但也没有必要拉你一起死。要是你是美女同枕共穴倒还可以接受，但两个男的死在一起成何体统喂！我可不想明天头条是“某帅哥摘星不成砸死无辜路人”！黑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终于看清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清——吸引了整个世界的只剩下那一双眼睛，一双呆滞的、无神的眼睛。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窗外，夏日的阳光正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