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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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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东厂的名头太响,接下来的一路上再没有不开眼的人出来捣乱,很是顺利地进了大明门。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得了消息,肃清了九门道路。有那心思缜密的,暗中思量一会儿,萧元回京的消息便传遍了某些人的耳朵。
一行人绕路进了玄武门,早已有皇帝宫中的内侍抬着软轿等在了顺贞门。长居气候较京城温暖的九华山,萧元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干燥寒冷的天气,整个人裹在紫貂裘里,衬着一张冰雪般的俊秀面孔,看得周围宫人纷纷征目愣神,就连崔九执,此时也有些呆住。回过神时萧元已经坐进了轿子。
永贞帝一早就得了东厂传来的消息,说萧元即刻抵京,恰逢一旬之中不朝的日子,便去了弘德殿等萧元进宫。等待的过程中,永贞帝颇有些不安,想着先端慧太子在时整日一副萧萧肃肃、冷漠清举的样子,自己虽是兄长,却从来在他面前不敢喘个大气,总是心虚气短,想着想着,连素日最爱的书法也写不下去,唯恐萧元神似其父。
俞大酉弓着身子进了殿,瞥见紫檀嵌桦木夔龙纹长桌案上一大块浓重的墨迹,心中一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万岁爷,宸郡王到了。”
“……到了?”这么快?永贞帝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书案上,走到殿中主位上坐好,这才道,“让他进来。”
“是。”俞大酉甩着浮尘走出殿,宣了萧元进来,又悄声道,“殿下可是来了,万岁爷都等得心焦哩。”左右瞧着离正殿还有段距离,继续道,“连幅字也没写完呢。”
是没写完呢,还是没写完那个心呢?
俞大酉提醒了一句,萧元也承情,身后的束楚自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俞大酉,对方坦然接过,笑眼眯眯道,“奴婢谢过郡王爷了。”
待得萧元进了殿,俯身跪下,恭敬行了礼,口称道,“萧元见过陛下。”
永贞帝走下座来亲手将萧元扶起,满面慈爱地抚着他的头道,“转眼间阿元就长大了,朕都还记得你小时的模样呢,好似天上的仙童一般。”
听了这话,萧元只是笑,倒也不多说什么,随着永贞帝坐到了次位的紫檀西番莲纹椅上,从束蒲手上接过一个素黑漆的精致匣子道,“元在九华山中偶遇奚先生,得了这么一块墨玦,想到皇伯父素喜书法,便留了下来。”
永贞帝一见萧元长相不似自己的弟弟,反倒似太后的五官冶丽深刻,就多了几分真心的喜爱,也不似原先未曾见面时对于萧元身份的排斥,又兼萧元投其所好准备了稀世的墨玦,一时间不免觉得自己把萧元当作儿子养也无甚不妥,毕竟自己没有儿子,有这样一个行事妥帖的俊秀男孩有心孝敬自己、尊重自己,岂不是妙事一件。
此时的永贞帝,满眼都是萧元的好处,早忘了自己刚开始对于萧元身上延续的先太子血脉的厌恶。
便欢喜地接过匣子,也没令俞大酉接手,自己打了开来,略略一看,朗声笑道,“其质取轻,其烟取清,嗅之无香,墨色如漆,且神气完好,样制近雅,不愧是奚先生所作。”
萧元勾起唇角,摆出了一副孺慕又腼腆的神态道,“皇伯父喜欢就好。”
两人隔了几年初初见面,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场。
接下来的时间,萧元迎着永贞帝的爱好,谈话间又不乏敬重尊爱,十分轻松地把没有儿子的永贞帝哄的眉目愉悦。及至贺兰太后遣了宫人来唤萧元过去,永贞帝还颇为不舍地拉着萧元的手道,“阿元且去拜见你祖母,待会儿来陪朕用些宵夜才好。”
萧元应了下来,随着太后的宫人离开了弘德殿。
来迎萧元的是太后身边的宫人抱朴,年纪轻轻就已领了正五品的宫正一职,与尚宫怀素并为太后宫中的得意人儿,且宫正一职,专司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尽管太后并不管事,寻常都是皇后身边同样领着宫正职位的女官望舒出面行那责罚之事,可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望舒也要时不时过问下抱朴的主意。也因此,这禁宫之内,凡是有点眼色的,都知道抱朴这人非但不能得罪,还要时不时地在她面前讨个好,倒也不为寻个甚么助力在太后面前露个面,只要她在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即可。
眼见抱朴亲自迎着一架轿辇往慈宁宫的方向去,这宫里凡是有点消息来源的嫔妃便晓得,先端慧太子的儿子、如今的宸郡王回宫了。
且不说后宫女人如何咬牙切齿地恨自己身子不中用,入宫好几年却难有一个龙子,倒是教个无父无母的小子捡了现成的便宜,只说慈宁宫内,太后皇后两人对于萧元的到来简直是望眼欲穿。
终于等到萧元进了殿,太后直接放弃了往日的冷淡作风,一把搂住了萧元就是心儿肝儿的叫,又泪眼朦胧地打量着他,泣声道,“怎的平日里连个信件也无,若不是梵天大师时不时传个口信过来,祖母尚且不知我的阿元受了如此多的苦。”
萧元只得苦笑道,“祖母莫怪,也是梵天师父的要求,言说孙儿生来曲折,须得潜心修行,不沾染世间尘事,更不能连累身边至亲,如此几年,方得消些业障。”眼见太后眼圈又是一红,萧元一边心中暗叹女人眼泪的不好惹,一面又得好言安慰,“况且,修行期间师父将我体内不足之症消了十之八九,就算说起来好似十分辛苦,却也是值得的,又有束楚束蒲精心照料,也称得上是锦衣玉食了。只是不比宫里奢华罢了。”
太后得了萧元一通安慰,方收住了情绪,皇后这才有机会细细看着萧元,良久道,“阿元还是有些瘦弱,此次归来可要好生补一补。”
萧元笑着应下,就座后说了些自己修行的趣事换得太后皇后两人一笑,殿内气氛倒是十足的和悦。
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萧元又去陪着永贞帝用了宵夜,这才赶在宫门下钥前回了王府。
坐进了马车,萧元脸上的表情迅速收敛了起来,斜倚在榻上,信手捻起一块大耐糕咬了口,就听束蒲道,“今日殿下可把奴婢吓坏了。”
萧元也不理他,径自吃完一块糕,这才懒懒挑眉,“怎么?”
“今日殿下对着皇爷可真是敬爱无比,再不似以往的冷淡,把奴婢惊得险些以为殿下换了个人。”末了,又调笑道,“若是殿下对着秋白姑娘也有这份心思就好了。”
萧元道,“我这伯父向来被人哄着过活,若是不哄着他,反倒显得不对劲儿。”旁边束楚送上一盏茶,萧元饮了一口,这才轻哼一声道,“爷可不喜欢秋白,傻妞一个。”说完这一句,萧元不再说话,微微眯着眼睛往后一靠,显见是累了,束楚束蒲两人也都识趣地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进了澄清坊的三条胡同,就见王府的正门前,以立春为首的二十四节气正齐刷刷地站在那儿,提着琉璃灯翘首望着。
待得萧元下了车,立春等人行了跪拜大礼,萧元抬了抬手,一行人向着府内走去。穿过两重正门,再绕过东路正厅多福轩,就进了萧元起居的小竹斋。立春、雨水、惊蛰等早已将斋内收整妥帖,又按照萧元的喜好布了些器具摆件儿,那边束楚麻利地端着一套梅子青暗花的器具伺候萧元盥洗,完毕之时,萧元已经累得阖眼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