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劫》散髮

21、第二十一章

　　经冬又历夏，长安城在一年之前的大地震之后，也不知回复的如何？街坊邻居如今安在哉？这个繁华的城市，总能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我深爱着这座热闹昌盛的都城。
　　长安的宅邸大门深锁，当日离开以后便没有再回来，设下的保护咒术仍在，依旧是满园牡丹艳丽芬芳。可是飞临长安城上空往下看，还是觉得怵目惊心，去年那一阵地动天摇，旧日的浮屠宝塔尽数倒塌消失，热闹的街市也萧条不少。走出宅邸，想找崔家小姐叙旧，崔家却是早已人去楼空。
　　除了地震，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否则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早该回复生机。
　　我隐去身形，随意而走，意欲查看这市面上的景况。这个富庶热闹的城市，曾是多少外邦人士向往的天堂。可是现在大街上居然看得见不少孩子衣衫褴褛、沿街乞讨。这何曾是我见过的景象。
　　去至东郊想找到子川哥哥问问发生何事，东郊校场屯驻的军队倒是没移防，守门侍卫问明我来历，带领我进军帐见子川哥哥，他低首案前，貌似批改文书。才一年多未见，两鬓却见斑白，沧桑不少。
　　我轻声叫唤
　　「子川哥哥，玉儿来看看你啦！」
　　又非战时他却身着冑甲，看来将军不好当。听闻我的叫唤，他抬头看我。
　　「玉儿，这一年妳又消失上哪去了？让我怎么找也找不着。」
　　面前这个伟岸的男子，很是激动，他起身上前，也没个预备，就是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总是不避忌世俗的眼光，依旧当成往昔在银杏林内的时光。子川一身铠甲并不柔软，胸前还配有护心镜，他施力过猛，撞进怀里一时吃痛，我还哼了一声。
　　「就是避难去啰！」我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
　　「子川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长安城中如今怎是这样的景况。」
　　「妳也看到了，去年那一震，把朝廷的所有问题都震出来了。」
　　子川似有感慨，不胜唏嘘。
　　「当今皇上好女色，众所皆知，要不然妳我也不会被迫分离不是。太平盛世犹能随着他胡搞，一有灾祸，便显得左支右绌。」
　　「是朝中有什么问题吗？」
　　「太平皇帝当得太久，朝中百官养出一帮贪官腐吏。一年前的地震，百姓死伤惨重，又逢蝗灾到处缺粮，人民饥馑。要开仓赈灾，官粮居然所剩无几。皇帝不知为何？又受一女子魅惑，日日不早朝，朝中大权全落在那女子的哥哥手中，早就乱成一团。边疆外族，见有机可乘，也都蠢蠢欲动，不时犯我边境。唉！饥民流窜，聚成匪盗，各地州官也是疲于奔命。」
　　子川抚额叹息。看来这一年变化之大，无法想象。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天灾，还是因为魑魅魍魉作乱，导致朝纲不振，天下动荡不安。
　　「哥哥那你在军中可安好？哥哥今年不到三十，两鬓已有白发，想必很操劳吧！」他两眼赤红、面色疲惫，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年为难他了。
　　「我近日里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书，内容讲的行军布阵、治军作战，我一个女孩儿人家用不上，想着对哥哥应当有用处，我给你带来，看看派不派得上用场。」我拿出兵书递给子川，希望能对他对人间有帮助。
　　他接过，顺手打开翻阅。这书是上古所传，古文字，世间已少有人懂，我从姐姐那里拿到的时候，重新请姐姐翻译，手抄一份，书仍是还给姐姐，姐姐已故夫婿留下的遗物，对姐姐很重要。
　　「玉儿，这书看起来笔墨仍新，笔力似出自女子之手，该不会妳手写的吧？」
　　子川颇为诧异，似乎不可置信。
　　「哥哥你不知道，玉儿我现在可厉害了，写字算什么，我还能舞剑呢！你要上战场我也能帮你。对了，郭小姐怎么没看到人。」
　　「义妹，今日随义父入宫，商讨边防大事，所以不再军营里。」
　　子川举手碰碰我的鼻子，当我还是那年刚给他带回家的女孩，亲昵的似乎从未分离。
　　「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又生得如此气宇轩昂，应该娶了哪户官家小姐为妻，连孩子也有了吧！」心里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男子汉成家立业，顺理成章，顺道问问，也是表达我关心之意。
　　子川睁大眼睛，微微一愣。
　　「对我而言，妳我二人的盟约仍在，时间再久也不会改变，我一直等着妳，妳不知道吗？」
　　听见这话，换我怔住了。物换星移，时过境迁，这样一个人居然为了前尘往事，依然未娶。
　　「哥哥，时间过了这么久，连世道都变化了，我以为你早该忘了。」
　　「我没忘，一直都没忘。义父多次暗示要将义妹许配给我，我都装傻。就想有朝一日能找到妳。如果妳死了，就为妳守一辈子，终身不娶，那一日妳亲口答应我，我一直记在心里。」
　　子川眼神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略带笑容。几语带过，却胜似海誓山盟。听在我耳里却是沉重无比。
　　「哥哥，现在你我好比云泥，郭家小姐与你如此般佩，女孩儿家青春有限，切莫辜负人家。当日，如果你听我劝，不上山走那一遭，还能做一对寻常夫妻。时至今日，什么都变了，当日错过了，就错过了，再也无法回头，你还是忘了我吧！」
　　子川握住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
　　「那一日在茶楼，妳选择另外一个人时，我就知道了。我不会要妳也跟我一样，但是我会一直等着，也许有一天妳在他那处受了伤，妳会回来我身边。」
　　他长叹一声
　　「罢了，男儿志在沙场，有些事情我也没空想。现在朝纲紊乱、边关戍守大将，有几人蠢蠢欲动。天下局势混沌未明，或许不出几年天下将大乱，妳我这种小儿女心思，还是暂且丢下吧！」
　　「哥哥这里是军营我不能久待，今日我先回去，改日我再来探望你。」
　　子川豁达大度、心怀天下的胸襟，还有对我常存抱柱信的情意，恐怕是连司炎那个千年老神仙也比不上。我很感动。
　　辞去子川哥哥，回到长安宅邸暂歇一晚。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去见上一见。
　　这天上人间由石头变化的，到目前为止听起来，连我有三块已经修炼成仙。一个是震古烁今本领高强的齐天大圣，一个是专司搞男女风月关系的神瑛侍者，一个就是我。两个石头兄弟，看来一个只能当当爱情顾问，没甚么用处。一个却是八荒六合里面，最最厉害的降妖伏魔高手。陪着唐僧上西天取经之后，就皈依在西天修行。现在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见外人，可我们都是石头所化，希望他愿意跟我这个姐妹相认。
　　西天路途遥远，还会先经过昆仑，入家门而不过的心情，我现在能体会。司炎等着我必定等得不耐烦。可是我如果一回去，怕他要再让我出门的机会就少了。
　　日间腾云飞行，夜晚随处安歇，赶了几个日夜，才飞至西天灵山之前。那灵鹫高峰、佛祖圣境，隔着一道江河，上面仅仅横跨一座独木桥。到了圣境，不敢造次，只有跪在独木桥前，盼求有尊者引荐。
　　长跪许久，却无人闻问，我心想佛门神通广大，怎能不知有人求见，一定是不够虔心诚意，方无人理会。我五体投地，叩首膜拜，口中祝祷
　　「我乃昆仑山中遭遗留的一块补天石，因我之故，昆仑山中镇压的魑魅魍魉逃脱。盼得佛祖恩德，赐予我见齐天大圣一面，求大圣助我一臂之力，解救人间此危难。」
　　须臾片刻，有一艘渡船前来，船身却是无底。我虽心惊，但知佛家有无上法门，必是试炼我是否坚定。
　　渡船尊者叫道「上渡！上渡！」
　　我也不迟疑，提气纵身便往上跳。
　　「好胆识，站稳了」
　　尊者接引我入雷音古剎，坛上如来佛祖宝相庄严，正在对坛下弟子讲述佛法。坛下坐有千人，鸦雀无声。四大金刚于四周护法，天女于坛前散花。我在殿外静候。
　　「听说妳是我姐妹？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妳又是怎么出来的？」
　　眼前这位美猴王就是我兄弟。
　　「我是被雷劈出来的」
　　我二人相视而笑，彼此一见都知道身上的气息错不了。
　　「佛祖告诉我，妳摊上大麻烦啦！说来听听。」
　　我从头至尾絮絮叨叨，讲了个清楚明白。我兄弟也是听得趣味盎然。
　　「当年我做弼马温，天庭里面好些神仙我都不熟识。又被关押五百年，还来西天取一趟经。如今听妳一说，玉皇老儿有秘密我不知道，连看守秘密的神仙我也都不认识。玉皇老儿见外的很，他的麻烦我不想帮。」
　　「兄弟，作姊妹的我是求你帮帮我，帮帮凡间众生。如果昆仑山的镇妖魔的结界破了，当妹妹的我也只好散进修为、化成原形拿自己去堵了那火山口。谁让祸是我惹出来的。」
　　「妹妹好生胡涂，天道轮回、自有定数。遭逢此劫，乃是天数。不关你事，休要责怪自己。魑魅魍魉的去处，跟朝廷、边境将领有关，审度天下局势，不言可喻，这几个妖魔挑起事端，但是也跟人心腐朽有关。我老孙辛苦随师父上西天取经，要度化世人。但世人愚昧、贪婪，很多事情也是世人自己招来的灾祸。」
　　「兄弟我在西天修道，不能随时跟着妳。别说当兄弟的无情，我给妳我一搓毫毛，谨慎收妥，万一真要我帮忙，对毫毛吹口仙气，会变化出千万小猴子先来帮妳，兄弟我在西天翻上觔斗云，一去十万八千里，到那昆仑山也只要片刻。老孙我也许多年没动动筋骨，真有那时候，我一棒敲下去，管他多厉害的妖魔鬼怪，都能叫我收拾干净。」
　　大圣豪爽，我感激涕零。
　　「妹妹不是我说妳，别跟另一块石头一样，搅和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身，男女关系难搞。妳看兄弟我欢喜自在。学着点。」
　　还不忘打趣我一番。
　　我叩谢过大圣。不敢打扰佛祖讲经，便在大殿之外，磕头膜拜顶礼。接引的尊者带我过河。
　　又是几个兼程日夜，重回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