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
1、
室内一片明亮，可锁在那里的人却什么也看不见。并非是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而是这个人被熏瞎了，这个人狼狈的被穿透了琵琶骨压制在地上，然而其实即使没有锁链扣住这个人的琵琶骨，他也不能再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了，筋脉尽断，浑身撕裂般的痛让他连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几乎做不到。
但他还能听得到，他还能听到有人进来了。
“为何您如此顽固？”那人叹息着，在他身旁坐下。
他喉间干涩，难以开口。
仿佛坐在身边的那人知道了这么回事，听到一阵倒水声，紧接着唇边有了凉凉的触碰，大概是杯子的边沿，他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点水，总算好受了许多。
“师父，您为何如此顽固？”
那人坐在他身边又开始念叨起来，一直在重复着。这是近些日子来他听得最多的话，兴许是有些累了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起来，渐渐的意识也消失在黑暗中，唯独耳边还听着那个人的念叨。
见师父昏睡过去，他一个人又坐在原地说了许多话，中间师父似乎醒来过几次，可很快又睡过去了，他犹豫再三擅自解下了那锁链，失去了拉扯的身体软倒在他的怀里，一瞬间他是想推开的，最终还是本能占了上风，这个将死之人是予他有再造之恩的师父。
“师父，您醒醒。”他规矩的跪坐着，让师父的头可以安稳的枕在他的膝盖上，“师父，只要您说出了破阵的法子，我便带您走。”
闻言，枕在他膝盖上的人动了动。
正当此时门又被推开了，是一个穿着奢华的女子，见他跪坐在地上，便也走到他身边，温顺的依着他坐下了，手上还端着一些糕点酒水，那女子与他交谈起来只道明天只需破了最后一个阵便可大获全胜，家主高兴命她端来了晚宴的佳肴，与他一同分享。
“我先敬你。”那女子倒酒，随即端起一饮而尽。
他抬手要去拿酒，枕在他双膝上的师父忽然猛烈的挣扎了起来，女子神色不变继续倒酒，倒满了酒之后双手捧着酒杯，手指按在酒杯的边沿微微往前推送。
家主便也是他的兄长，这杯酒接过去，不疑有他就即刻喝了下去。
见此，那女子放下了糕点酒水笑言几句就款款离去。
只是片刻，他便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五脏六腑就如同火烧一样灼痛。他身体因痛颤抖的厉害，枕在他双膝上的师父也察觉到了，口中发出小小的声音，绝对是方才那杯酒，他的兄长竟是要他死？！
从前的种种疑虑一瞬间被串联起来，如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害的最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师父，忽然间他不敢再靠近师父，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逃开，眼看屋子的周围燃起了耀眼的火光，他无力去搬走师父。
罢了罢了，他倒在师父的身边，嘴里又开始念叨着细细碎碎的事情，是心里藏了很久想说了，是现在心里想告诉师父的遗言，要一起死了，谈什么你的遗言我的遗言，他扭头去看师父，师父倒是一派平静的模样，就像快要解脱一样淡然。
也是，现在的样子，对于师父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师父，你可曾后悔？收了我这么个逆徒。”
要死了，就让他问最后一句自己想问的好了，哪怕答案早已知晓。
良久，师父都没有回应，他也慢慢的合上眼，心想或许是师父恨透了自己，连一句话都不肯再施舍了。
“为师，不悔。”
在意识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他仿若听到夹带一声叹息的话语。
……
……
“快醒醒。”不算轻柔的动作，有力的拽动着他的身体。
在这般刺激下，身体总算是有些感觉了，在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因为那火光似还在眼前，满身的灼烧被火吞噬的痛，失去最尊爱之人悔不当初的恨，错信自己兄长的代价，一瞬间齐齐涌上脑海。
他脑袋痛的厉害，喝令眼前人道：“滚开——！”
浑身还止不住的颤抖着，没有缓过来，像是垂死的灵魂得到了栖息，仍在适应这个躯体般，待他逐渐平复下来，才意识到眼前的人竟是自己已死去多年的师姐。
他的师姐，顾天灵这般说：“你凶什么凶啊？要不是我拉你上岸，你早就被淹死了，你个蠢蛋。”
不是像垂死的灵魂得到了栖息，而正是他垂死的灵魂竟又得以重生了。他快快的跳下床，踉跄着跑到铜镜前打量了一下自己，有些恍惚也有些好笑，这个样子看上去他娘的也只有十五六岁啊！
“裴休啊裴休是溺水了，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了这是？”顾天灵本就对这个师弟无甚好感，见此便嘲讽道，“莫不是借此博师父同情？要不是你娘带来了你，师父也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溺水？被顾天灵救上来？
大概这是在他被师父收徒后不久，他被师父禁足后出逃，结果跑到半路被顾天灵发现了，二人你追我跑的，结果就是水性不好的裴休想逞强硬要渡河跑，落得个差点淹死的下场。
裴休接那后面的话，只是道：“师父哪去了？”
“你一定是脑子进水了，竟然关心起师父去向来了。”顾天灵显得十分奇怪，他竟问起师父。
裴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师父哪儿去了？是不是上都城那陈流玉府上去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话还没问完呢，就见裴休准备要跑的模样，瞬间就拦在了门口，“你上哪去？不准走，师父说了你要禁足三天，这才第二天。”
若是从前，他恐怕还真得乖乖禁足三天，换做如今顾天灵已不是他的对手了。虽说顾天灵是他的师姐，但他二人入门的时间并不差多少，而且顾天灵不常跟在师父身边习武，但武功却比他要好，并不是因为他过于愚笨，本来他天生体弱根骨大不如平常人，加之儿时生的一场害病令他右手受限，灵活度大不如他人，所以学习起来比顾天灵更吃力。
自然武功造诣也差了顾天灵一大截，但那时往时。
于是裴休出手了，口头不能解决的事儿对付顾天灵也只能靠功夫上面的本事了，对此顾天灵的反应也不慢，快速的反身躲开那掌。却不料裴休脚下使绊子，她专心于脚下却又忽略了裴休的出招，他收掌为拳，攻击的速度更是快了些许。
如此她只能防而不可攻，渐渐的顾天灵有些应接不暇，咬了咬牙，只管大声喊‘我认了’。
随着话音落下，迫近在鼻前的那一拳硬生生收住了。
“承让了，师姐。”他笑起来。
闻言，顾天灵很不情愿的把身上的碎银丢过去给他，算是给路上的盘缠了，至于裴休要去哪儿，她可管不住了。
师父无神的双眼，伤痕累累的身体，沙哑的嗓音，垂死时的话语，每一点每一滴都历历在目，他拿了碎银买了匹马就赶去都城富商陈府那去，在那里的师父，他现在比谁都想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赶到陈府，为了早些，裴休也不曾歇息过，因为想见到师父的欲望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唯一一个念想就是想见到师父。
……
……
进去之后没见师父，裴休有点失望，但因是从另外一处赶过来风尘仆仆的，便让仆从领着他先去洗漱一下。
“裴小公子，您师父让你到厅堂去。”丫鬟小声的在门外喊道。
裴休应了一声，利索的打理好自己之后便出来了，他本是朴素的布衣，可出门的时候衣服没带，突然换洗起来有点不便，主人家小姐就让他先穿了自家兄长的衣服。
那张本来就出众的皮相倒被这衣裳一衬显得愈发出众，唇红齿白本不多用在男子的身上，用在裴休身上却一点都不过分，漂亮过分的皮相倒隐约有几分阴柔美，那凤眸中仿若带了万般情意一样，叫坐在厅堂侧位的陈家小姐微微红了脸。
“师父。”裴休声音糯软的喊了一声。
这个年纪，还能向师父撒撒娇。
那端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微一点头，道：“好徒儿，坐。”
裴休依言坐下，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家的师父，仿佛注意到裴休的目光，他师父也微微侧过脸来看，二人对视，反倒是他师父觉得今日的裴休未免太过奇怪，先移开了视线，碍于裴休突然到场，他与陈老爷的话便要到此为止了。
“哎呀，你这小徒儿生的实在是好看。”陈家老爷这般说。
他师父点了点头，眼神带了点笑意：“是，他有些像他的娘亲。”
莫名其妙的话题就扯到他的身上来了，不过他还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师父的身上，他依然记得那声低沉沙哑的。
为师，不悔。
沈擎，你当真不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