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札》听空镜

8、尚书府八卦日常

　　裴大人的书房里有古怪，这是整个尚书府众人皆知的秘密。
　　对于这一点，身为裴大人贴身侍女的水碧最有发言权了。

　　《走近官员》节目组来到尚书府的时候，水碧正在指挥着众侍女打扫书房。
　　“你问我有什么古怪？”面对镜头，一手掐腰的水碧却没有露出丝毫胆怯，在裴尚书身边服侍的经历早已将她锻炼得无比沉稳。
　　她手里拿的是大兴王朝最近流行的鸡毛掸子。木制手柄随着沉思的动作轻点，五彩斑斓的鸡毛不时在空中微微晃动。
　　“你要让我说吧，我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水碧忽然凑近，几乎和摄像师傅脸挨着脸，吓得对方赶紧后退了一步。她用一只手遮住来自周围的视线，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怀疑裴大人在书房里藏了个人。”
　　说完，她煞有其事地眨了眨眼。

　　几分钟之后，在一片针落有声的沉默中，水碧不满地挑起眉毛：“你们不信？”
　　节目组连同围观群众一致默然。
　　“哼！”水碧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们这些局外人懂什么？！我就这么说吧，裴大人绝对在书房里藏了个人！”
　　她说得如此笃定，外景主持终于忍不住了，据理力争地提出质疑：“您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个说法？”
　　“证据？”水碧嗤笑，“我在书房进进出出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比你们了解？！”
　　接着，她话锋一转，又变回刚才那个八卦心旺盛的侍女：“你们知道吗？裴大人的书房里每天晚上都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咦？”这句话瞬间勾起了听众的好奇。大家像一片被风拂过的芦苇般动作一致地身体前倾。
　　“就是那种声音……”说到这儿，水碧突然捂住脸颊，娇羞地跺了跺脚，“哎呀！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啊！”
　　哦……大家恍然大悟。
　　水碧扭捏了一会儿，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收起脸上的羞涩，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水碧的表情极其严肃，仿佛自己是个正在查明亡者死因的仵作：“而且我怀疑那是个男人！”

　　“欸——”尚书府的后院里传出一阵穿云裂石的惊呼。
　　见大家如此震惊，水碧却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倒更加认真地解释道：“你们想啊，假如书房藏的是个女人，那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总是不可避免的吧？可是我在书房里进进出出这么久，别说胭脂水粉了，就连一根女人的头发丝都没有见过！”
　　“再者，”似乎怕被人听到，水碧又一次贴近摄像师傅，脸部的毛孔在分辨率极高的镜头下清晰可见，“裴大人每次从市集上捎回来的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给男孩玩的？！”
　　“最关键的是，我后来在书房里发现了好几套衣服，尺寸都比裴大人平常穿的那些小得多。”仿佛烟尘落地，水碧的神色最终转为一片无声的凝重。
　　她的话一说出口，四周再次如出一辙地回归寂静。

　　为了佐证水碧的猜测，节目组还采访了其他几位尚书府工作人员的看法。
　　厨房大娘（一边将胖墩墩的身体转向镜头，一边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湿漉漉的双手）：“你说书房里藏着人？不，不，那不可能，我倒觉得更像是老鼠……为什么这么说？这么跟你讲吧，凡是我做好后摆在那里的糕点，不出两秒准会被人偷去一块，而且这个‘小偷’尤其偏爱绿豆糕。有次我不信邪地守在那里，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糕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了一块！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古不古怪？！要我说，这种事也就只有老鼠才干得出来！”
　　侍从（红着脸，憨厚地挠头，同时躲闪着镜头）：“我觉得大人书房里会有什么？这样议论大人不太好吧……大人知道你们来采访，而且这段会被剪掉？哦，这样啊……那我就直说了啊，其实我一直觉得大人那方面有点问题，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去过什么秦楼楚馆，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红粉知己。后来我不是担心大人憋出病来嘛，就特意买了几本书放在大人的书案上……什么书？就是大家经常看的那种带颜色的图画书啦……放完了我忽然觉得不对，一般的男人遇到这种事肯定都羞于启齿，我这样明晃晃地指出来，不是明摆着在揭大人的伤疤吗？！这么一想，我的心都凉了一半，一整晚没敢睡着，只觉得下一秒大人就会把我给发配出府！结果第二天起来，大人不仅没有怪罪我，反而还奖励了我一堆东西，可把我给乐坏了！你问那书的去处？我也不知道大人给放到哪里了，反正后来再没见过。”
　　护卫（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你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裴大人不会做这种事……好了，到此为止，不要打扰我巡逻。”

　　最后，节目组征求了裴尚书的许可，连同尚书府中一些好奇心旺盛的工作人员，一起进入了书房。
　　在此期间，裴尚书一直从容地守在一个柳叶瓶旁，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不时引起在场女性的注目。
　　半个小时过去了，在连头顶的蛛网都仔细搜索了一番之后，节目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不得不遗憾告退。
　　至此，对于尚书府书房中的揭秘也只好告一段落。

　　对于节目组此番冒昧的打扰，裴尚书不仅没有报以埋怨，反倒表现出充分的理解与宽容，当真无愧“大兴王朝第一文士”的美称。
　　至于尚书府里书房的秘密，也就只能等待时间来为我们揭开真相了。

　　人群一呼拉散尽后。
　　柳叶瓶狭小的瓶口爬出一个青衣少年，用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巡视了一圈书房。假如有人在场，一定会对这番场景表示惊奇——这样一个活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从那么狭窄的瓶口爬出的。
　　“刚刚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寻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收获的少年趴在瓶口，懒洋洋地问道。因为脑袋微歪，他那头未束的长发像流水一样垂落在瓶侧。
　　裴继眼疾手快地走过去给对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他看着少年白嫩的脸庞，用手指温柔地抹去了对方嘴角的食物碎屑。
　　“没什么。”裴继叮嘱道，“可不能再吃绿豆糕了，一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啊……”少年不怎么甘心地应了声，一想到不能继续吃喜欢的绿豆糕了，眼中的亮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看到对方委顿下来的神色，裴继一把将少年从柳叶瓶中捞出，低声哄道：“今晚想吃什么？”
　　“哇！”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发出一声低呼，少年回过神来，紧紧攀住了裴继的脖颈。
　　几秒钟之后，他凑到裴继耳边，细细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烛火被冉冉点起，伴随着拉长的、跳动着投射到墙上的影子，裴继抱着少年缓缓向书房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