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6、第五章

　　“听说你被金斯丽纳那个蠢货拦住了？”

　　入夜的时候，瑟琳娜挑着笑意问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乔亚回答道：“她继母来了，她跑了。”

　　“啧。”瑟琳娜对于这样的回答显然很失望：“她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蠢货。”

　　乔亚看着瑟琳娜裹着浴巾在镜子前晃悠的身体，曲线完美，十分诱人，感觉脑海中有一根弦绷紧了随时会断掉。

　　莫名的对于美的一种追寻。

　　她收回了视线，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安让她不要与瑟琳娜深交，然而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举动会对家族有什么影响。

　　她不打算拒绝瑟琳娜这个好友。

　　“你的父母不来看望你？”瑟琳娜擦干了头发，也躺到了床上，随口问道。

　　“……兄长来过。”乔亚说。

　　“不好意思，忘记了你家的情况，毕竟家里都是大忙人。”瑟琳娜有些自嘲道：“和我一样，被丢到了这个鬼地方自生自灭。”

　　瑟琳娜会和乔亚混到一起去，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同病相怜的错觉。

　　乔亚睡着了，她的梦中有个隐约的声音，一遍遍告诉她，离开朱利尔斯，回到那个家庭里。

　　直到早晨起来，乔亚半醒不醒地坐在床沿，脑海里还满是这个念头。

　　离开朱利尔斯？为什么？

　　见鬼。

　　她不是很理解自己梦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然而这个声音却越来越大。

　　她很习惯朱利尔斯这个学校，所有的人都是被遗弃的贵族孩子，没有一个是例外，谁也没有资格嘲笑别人。

　　想要离开朱利尔斯，重新回到帝国军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她的精神力和父母一样强大——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她依旧精神力低下，她就得继续与这群私生子女为伍。监狱一般的学校，每个月只有两天的出门机会，根本不可能让她翻出什么响动来。

　　乔亚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沉默地看着镜子前瑟琳娜忙活的身影。她正在左右转着查看自己的新衣是否合身。

　　“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瑟琳娜没有回头，蹬脚甩掉了银色的高跟鞋，问道：“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只不过我不想回到安特切罗斯帝国军校，一群自命清高的蠢货。”

　　乔亚无言，她忘记了在瑟琳娜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蠢货，包括乔亚。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乔亚又一次在测验里收获了让人侧目的成绩。每月一次的两日假期如约来临，乔亚拒绝了瑟琳娜前往海岸线的邀请，想要自己出门转转。

　　朱利尔斯学院太像牢笼，虽然她有联络器，可以随时上网和别人沟通，然而这世界始终太小了。脑海中回到雷欧家的声音越来越大，催的她头疼不已，每天都在纠结矛盾中度过。她决定抓紧有限的两天去为自己寻找一下解决的方法。

　　……找心理医生？

　　不出一天，雷欧家被送入朱利尔斯学院的二小姐心理压抑成疾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帝都，然后迎来夫人愤怒的责问。

　　……回北区的雷欧家？

　　然后被露娜嘲弄一番，被夫人冷眼无视两天？

　　……疯狂买买买宣泄愤怒？

　　她可不像露娜，手里有着充足的生活费。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将兜帽带好，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着。一旁的道路十分空旷，行人稀少。指示牌显示从这里直走能够到达商业区，左转是帝都图书馆。

　　在这个科技十分发达的年代，所有的资料都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纸质的图书只有怀旧的人才会使用，更多的是作为收藏的价格，同时，平民是不被准许进入这样一所近乎收藏室的图书馆，只有贵族才能获得进去的机会。也只有帝都，还保存着这样一座历史悠久的图书馆，依旧和它建造时一样庄严辉煌，安静神圣。

　　图书馆庄重的正门没有开，只开了侧门，乔亚张望了一番，发现没有人看守便径自走了进去，验证身份过后，透明的玻璃门对她敞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盘旋而上的阶梯以及那些必须爬着人字梯才能取到的书籍，绕道坐到了一旁的电子通讯器前。

　　图书馆内寥寥数人，安静非常，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通讯器连接着内部网络，可以浏览存档在馆内的所有电子资料。

　　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屏幕也不知道搜索什么，试着输入了“雷欧”，立刻跳出了关于历史上各色雷欧姓氏名人的传记和著作。

　　有这个写物理学论述的雷欧，那个量子学上做出巨大贡献的雷欧，经融界巨擘雷欧，还有那个舞蹈家小雷欧，某国王妃雷欧，以及传承百年的雷欧家族史，完成年代是乔亚的祖辈。

　　精神力强大的雷欧将军在与曼彻尔联邦的战争中表现出非凡的军事指挥才能，夺得了陛下的另眼相待，铸就了雷欧家族在上院不可动摇的四大贵族之一的地位，强大的精神力在雷欧家族的血脉之中流传，为帝国继续效力。

　　百无聊赖地又输入了几个词语，朱利尔斯学院，安特切罗斯帝国军校，美食制作，海岸线……

　　“在图书馆这种庄严的地方，搜索‘海岸线’似乎不太好吧？”

　　一个声音悄然在耳后响起，很轻，不会惊动图书馆内其他人，却足以让乔亚听见警觉。

　　乔亚没有回头，删除了搜索栏中海岸线的字样，道：“窥伺别人的屏幕，似乎也不太好吧？”

　　“你很奇怪。”那个人坐到了乔亚身边的位置上：“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乔亚这才转过了头去观察那个人。他有着深棕色的长发，眼眸深蓝，深邃迷人，带着一丝危险，这优雅又阴沉的容貌似乎有点眼熟。只是此刻的他有别于服务生的装束，穿着打扮仿佛一个休闲的绅士，领结一丝不苟，袖口的金色扣子闪烁着一道黯淡的亮光。深棕色的长发闲散挽起，唇角带着一丝些微的笑意。

　　“好久不见。”赛罗·尤金低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压低的声音有着莫名的诱人：“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亲爱的小姐。”

　　乔亚专注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眸看到灵魂的深处。

　　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个陌生人能够让她给予如此大的关注。仿佛他一出现，所有其他角色便淡然失色，只剩下这个如同罂粟一般危险的男人。似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信号在她体内作祟，撺掇她的大脑强行背叛自己的意志。

　　“你竟然没有被抓住。”乔亚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道。

　　“当然。”赛罗无声地笑了起来，头转向了屏幕，凑近了乔亚。乔亚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气息，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如同他自身一样迷人。

　　“你看……这么多人的抓捕，却完全没有走漏任何消息。”赛罗将手压到了乔亚的手上，握着她的手滑动屏幕：“雷欧家可真是厉害。”

　　屏幕上的信息一片片滑过，信息量虽然庞大，却清晰地在乔亚脑海里组织完毕传达讯息，都是一片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没有任何关于追捕逃犯的线索。

　　赛罗的鼻息几乎呼到她的脸上，乔亚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她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异样地被赛罗吸引，却懂得这样危险的人物不是她可以接近的。

　　“这次，你是否还要告诉军方我的踪迹呢？……”赛罗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眼里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耳边响起脚步声，赛罗的身影远去。

　　乔亚看着他转眼消失不见，心中浮起一丝疑惑。

　　他是军方追捕的重要逃犯，却不在任何媒体上露出一丝痕迹。他是要犯，却能自由出入只有贵族才能进入、设有重重障碍的图书馆。唯二的两次外出，她都遇见了赛罗·尤金。

　　不，与其说是遇见，不如说是她注意到了赛罗的气息。

　　她转过头，继续将视线投放在屏幕上。

　　然而，眼前关于海岸线的资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赛罗不知何时输入的一行单词。

　　“472年曼彻尔星系冥王星计划”

　　在看到这几个词语的时候，她的瞳孔不自觉地骤然放大，仿佛有一道电流通过了脑海。

　　她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按下了搜索键。

　　冥王星是一颗位于银河星系的不打眼的矮行星，曾被人类认为是太阳系的行星之一。在人类的科技高速发展，跃出银河星系之后，很少有人再回忆起这个被遗忘的星球。正如冥王星计划一般，搁浅于遥远的472年，再没有人提及。

　　零零散散的两三行字，显示这是当时的曼彻尔国王想要利用科技力量制造某个不可叙述的产品，涉及到了人伦的问题以至于引起了社会的动荡。具体的项目早不可考，整段文字被和谐的不成样子，满眼都是类似“脖子以下不可述说的部位做出了不可述说的动作，不可述说的不可述说人物发出了不可述说的声音”的描述。

　　因为反对的声音十分浩大，最终激化了民主党与君主党之间的矛盾，曼彻尔星系战争爆发，经过了动荡不已的几十年，最终分化出了曼彻尔联邦和安特切罗斯帝国，于星系的两端分庭抗礼。

　　然而仅仅是这几行字，没有提供任何有意义的价值，对于她的现况也没有任何帮助。

　　她有些颓败地清空了搜索记录，看着空旷的图书馆发起呆来。

　　赛罗给她输入这些词语的目的是什么？

　　她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贵族小姐，如何和这些终止于几十年前的奇怪实验扯上关系？

　　莫非是因为自己走漏了他的踪迹，所以他想要实行报复？

　　军方追捕的危险系数重大的逃犯，想要对自己这个精神力为0、没有任何防御的贵族少女进行报复，实在是太容易了。

　　直到她回到朱利尔斯学院，脑海里还充满了疑问。

　　瑟琳娜大概还在同她的狐朋狗友欢腾，今夜回不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住宿区的灯零零散散的亮着，很少有人在难得的假期依旧呆在学院。

　　乔亚拿出了通讯器，在联络名单里翻找了一通，找到了雷欧家族的行列。露娜和夫人她不准备联系，印象里的露娜太过趾高气扬，和她说话只有自讨没趣。至于公爵夫人……不知怎的，她就是亲近不起来，仿佛那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乔亚最终还是联系了安。

　　经过漫长的等待，视频那头亮了起来，出现的却是一个年轻的身穿警卫官制服的少年。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在看到乔亚的时候有着一顿，显然有着一丝好奇。

　　“我找安。”乔亚有点无语。

　　“雷欧中校正忙。”那少年的回答很公式化，显然不打算给乔亚和安说话的机会。

　　“我是安的妹妹，乔亚·雷欧。”乔亚说。

　　“抱歉。”那少年依旧不松口。

　　“好吧。”乔亚有点无奈，打算挂断通讯，却见那少年转头说了些什么，联络就被接到了一间办公室，安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正在写些什么。

　　“什么事？”安的声音透过联络器有些失真，却带着他特有的清冷。

　　“我……”乔亚想了想：“我想回到安特切罗斯军校，有什么办法么？”

　　乔亚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安的嘲笑，毕竟从前学习一塌糊涂从而惨遭退学的正是她自己，如今想要重新回到那所学校的也是自己。

　　“为什么？”

　　意想之中的嘲笑并没有出现，安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问道，他的表情带着认真，仿佛正在询问一件十分重要的军国大事。

　　“怎么说呢……”乔亚的视线有些游离：“不想继续呆在这样的学校里混日子，想要回到雷欧家。就是这样了，不想被奇怪的放逐出世家的圈子。”

　　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可以选择其他学校，帝都不止安特切罗斯。如今的你变聪明了，应当知道如何抉择。”

　　安的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乔亚没有强大的精神力，回安特切罗斯无疑是继续被嘲笑之路，还要遇到为人清高骄傲的露娜。

　　“好的。”乔亚点了点头。

　　安没说什么，便挂断了联络。

　　不消一会儿，就收到了一份来自安的资料，仔细地整理挑选了适合乔亚的帝都学校。

　　乔亚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冷漠威严的兄长，其实对她十分不错。

　　乔亚花了一个晚上翻看完了这份名册，最终选择了几所学校作为目标。这几所学校也基本只收入贵族子弟，却不以为军部服务为宗旨，这在全民尚武的安特切罗斯帝国十分格格不入，因此在帝都并不受到推崇，但是这不能影响这几所学院在学术界跨越整个星系的威望。精神力的要求不强悍，有时候还会破格收入优秀的平民，同时对于智力和文化水平的要求非常之高。

　　大致确定了自己转学以及如何回到雷欧家的念头后，乔亚蒙头就睡着了。

　　瑟琳娜是隔天才回来的，带着一身浓重的烟酒气息，没有卸妆倒头就睡。乔亚脱掉了她半脱不脱的高跟鞋，鞋跟落地发出清脆地啪嗒声响。乔亚握住她的脚塞进了被子里，整个人给捂严实了才出门。

　　今天的教室依旧空空荡荡，下课后依旧是只有零散几个人在打瞌睡。然而不远处却有个金发的少女杀到了门口。

　　“乔亚·雷欧，你给我出来！”

　　金斯丽纳叉着腰站在门口叫嚷道，她的身后跟着一脸柔和微笑的提安。

　　乔亚朝门口走去。

　　金斯丽纳看到乔亚走了过来，眉头挑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谁知乔亚靠近了门，一手握住门把，直接把门甩上了。

　　金斯丽纳坚挺的鼻尖差点撞到厚重的门，顿时气得想踹门。

　　“提安，她怎么这样？！”金斯丽纳虽然愤怒生气，却很无措，转过身询问自己那个视为心腹的跟班少女：“她竟然敢不听我的话？”

　　“毕竟她是雷欧家的二小姐。”提安微微一笑。

　　“什么二小姐……”金斯丽纳嘟囔道：“不过是个没有精神力，平民都不如的废物罢了……”

　　金斯丽纳没能如愿以偿的见到乔亚，带着提安气呼呼的离去了。看到金斯丽纳离开的背影，班上为数不多的人都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金斯丽纳于他们而言，都是类似玩笑一般的存在，明明没有什么实力，却喜欢四处挑衅，曾经被瑟琳娜当众打了不说，如今还被一个毫无精神力的人随手恐吓一下便逃跑了，实在是可笑。

　　所谓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大概是金斯丽纳吧。至于金斯丽纳的朋友提安，人们对她的评价不错。金斯丽纳只能欺负欺负新人，而每次那些新人被欺负猴都是提安帮忙善后和安慰，这才让金斯丽纳得以继续在朱利尔斯混下去，不至于被她可怕的继母送出帝都。

　　2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