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5、第四章

　　乔亚的视线移动到了他的胸前。

　　有服务生的序列牌，号码却不对。

　　这个序列明明属于刚才带他们上楼的那位……

　　乔亚默然无声地将自己沉入浴池水面之中。

　　希望这只是她多想了而已，比如海岸线发了重复的序列牌。

　　“你可以下去了。”她合上双眼，另外的感知却在密切关注着他的行动。

　　那人稍微站立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去，同时，那令人窒息的异样感也随之减淡消失。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乔亚喃喃道，不知道海岸线的服务生是否都像他这么没礼貌？

　　她从浴池里爬出来，穿好了衣服，走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看了一眼窗外商业区的夜景，然后打开了联络器看了看新闻。

　　百无聊赖，也只有如此打发时间。

　　她不是很介意跟着瑟琳娜学学坏，毕竟人生本来就很无趣。

　　新闻上最热的头条是关于伊丽莎皇后号的调查，官方给出的答案是机器故障导致飞船冲入了碎行星带，然后在离安特切罗斯母星不远处爆炸陨落。新闻的评论里，无数人在默哀这场灾难。

　　然而军方的佛洛格公爵和国务署的耶罗公爵始终坚持这是曼彻尔联邦的一次阴谋，主战的声音愈发响亮。

　　安特切罗斯帝国分设上下院，上院四大家族在帝都的影响力可谓可怕。其中声势最大、最得民心的是世代为皇室和国务署服务的耶罗家族。与耶罗家族一样在上院有着非同一般影响力的便是戈登公爵。然而在军部，佛洛格公爵和雷欧公爵两人只手遮天。戈登世家与雷欧世家交好，佛洛格世家与耶罗世家交好，四大家族在世代流传中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然而十数年前，老佛洛格公爵试图打破这一平衡，向雷欧世家的晚辈抛出了橄榄枝——老佛洛格定下了还没有出世的乔亚与刚刚四岁的长子科里的婚事。然而，老佛洛格的尝试也在十几年后失败了，两个家族的联姻最终在各种微妙原因下暗淡收场。佛洛格家族和雷欧家族的关系愈发僵化。

　　佛洛格家族与耶罗家族世代主战，主张与曼彻尔联邦最终决裂。而戈登公爵则倾向于安逸的和平。雷欧世家的态度则始终暧昧不明，这也是老佛洛格愿意与之交好的原因。

　　她看了一会儿新闻，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她推开门，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军装的军人，肩上银色的肩章折射着走廊里的散漫光线。他身量高大，面孔方正，将军帽别再手里，身后不远处还静立着另外的军人。军人的眼光扫过乔亚，露出一丝惊讶。

　　“雷欧小姐，例行行事，追缉逃犯。”

　　因为军人准确的喊出了她的姓氏，乔亚有一瞬间的窘迫。被人发现来了海岸线……后果好像不是很好。

　　不过她也不是很介意，已经没有什么更坏的事情了。

　　本来就是没有人在意的人。

　　“好的。”乔亚点了点头。

　　那军人心里有一丝的讶异，乔亚·雷欧和他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看起来气质迥然相异，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军人手里的通讯器铺开了光屏，上面是一名年轻男子的肖像和个人资料。

　　赛罗·尤金，二十一岁。深棕色的长发，深邃如海的眼眸大概因为屏幕的失真显得倒像是深沉的黑，英挺的面容因为光线有些黯淡，然而这并不妨碍乔亚判断出这熟悉的令人不悦的笑容属于刚才那位服务生。

　　“我见过他，大约20分钟前他以服务生的名义来过我的房间，然后离开，走的是B门。”

　　“谢谢雷欧小姐的合作。”军人收起了联络器，朝乔亚点了点头，然后同另外几名军人说：“他身上有重伤，不可能离开这栋建筑，继续找。”

　　说着，那几个黑色的身影就叩响了下一间房门。

　　乔亚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压抑。军人追缉而不是普通的警察，代表这个人的危险系数很高吧？刚才竟然就这样平安的和他擦肩而过了，有点好运。

　　大概是被军人查房破坏了兴致，瑟琳娜很快带着切尔斯兄弟回来了，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什么。切尔斯兄弟环绕着瑟琳娜赞美她，才把瑟琳娜哄的开心了。

　　直到过了子夜，瑟琳娜才召来了戈登家的司机，带着乔亚回到了朱利尔斯学院的寝室。

　　瑟琳娜似乎很疲惫，洗过澡后就摔进了自己柔软的床铺里。她从被子的缝隙里看到乔亚还在整理自己的书本，便闷声问道：“小乔亚……过得怎么样？”

　　乔亚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回头道：“什么？”

　　瑟琳娜坐了起来，对她挤眉弄眼说：“装什么呀！你点了谁？海岸线的男公关可是帝都一等一的优秀哦……”

　　乔亚感觉自己头上有个十字架在跳动，回答道：“不，我谁都没点。”

　　“不会吧！”瑟琳娜大喊一声：“你不会……这么大了，还没有过伴侣吧？”

　　乔亚有些奇怪，却沉默不回答。

　　已经发育的少女如果没有过伴侣，在这个星球是很丢人的事情，那是没有魅力的象征。而之前的乔亚……确实没有什么魅力，除了尚可却瘦弱的姿容，其他的气质和魅力……不堪一提。

　　瑟琳娜极其不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忘了你喜欢格洛佛家的那个家伙了。”

　　听到格洛佛，乔亚手上一顿。

　　很奇怪呢……应该是很熟悉，触动很深的名字，却没有什么感觉。

　　明明从前的她，很喜欢科里·格洛佛。

　　如今的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了。

　　“怎么了？”瑟琳娜看她没有动作，疑惑问道：“难道科里的退婚对你打击那么大？”

　　似乎确实是很大的。

　　乔亚内心想，瑟琳娜还真是不谙人间世事的大小姐，理论上说，就是因为打击太大她才患上社交恐惧症，然后惨遭退学来到这个朱利尔斯贵族学院。

　　一夜过去了。

　　很快到了重新上课的时间，放假两天的学生如同归笼的鸟，十分无精打采，一副没有玩够的模样。教室里的学生已经很少，其中大部分也在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这是一节军事历史相关的课，光屏上正在播放一些战斗录像。这些录像都是拍摄于模拟场地，并非真刀真枪，以免吓坏了贵族的孩子们。

　　乔亚毫无意外地将书本上的内容背了下来，然而这份录像她依然看的津津有味。看着战舰们的运动轨迹，在军事策略相关科目上看到的内容一一浮动在脑海之中。

　　乔亚主修的科目是军事后勤，军事策略只是她业余偶尔扫到的其他系同学的书目。对于她来说，物资和人力输送实在太过无聊了。

　　刚一下课，她打算收拾课本的时候，发现教师站在了她的身边。

　　“乔亚，校长让你去一下会议室。”

　　教师慈爱地看着乔亚，仿佛一个父亲。

　　虽然不明白校长的目的，她也不得不去.

　　当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她也明白了校长特地腾出一间会议室的原因了。

　　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最靠窗的主位椅子上正坐着她的兄长，安·雷欧。

　　安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如墨般的乌发披散在身后。俊美的侧面有着一个完美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如同历史书中古希腊的雕塑一般。沉静的眼眸仿佛冷冻着寒霜，疏离而冷淡。安始终是穿军装，压抑的黑色在他身上却恰如其分地彰显出他的完美。

　　看见乔亚走了进来，他站起身来，走近了两步。

　　安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七的个头，乔亚在他跟前如同一只小猫咪。于是乔亚低下了头。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才由安开了头说话。

　　“公爵让我来看看你。”

　　安的声音很清粹。

　　公爵指的是两人的父亲，雷欧公爵。

　　“替我谢谢父亲大人的关心。”乔亚仍旧不想直视安，内心并不像姐姐露娜一样对这个哥哥有着恐惧之情，而是下意识的就想逃避他的视线。

　　“公爵听说你的测试成绩不错，表示了欣慰。”安坐下了，望向了窗外，这使得乔亚可以抬起头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背影。

　　“运气好。”乔亚仍旧谦虚了一下。

　　“你的精神力太过低下，无法为军队服务。”安说：“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不为家族争荣誉。”

　　安的语调很低，严肃地仿佛他面对的是他的部下而非同父异母的妹妹。

　　乔亚问道：“那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你可以从事文职类工作。”

　　“好。”乔亚点了点头。

　　“这些话都是公爵大人希望我带到的。”安扫了一眼眼前显得异常乖顺的黑发少女，他与乔亚肖似的眉目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下面的话是我作为兄长和你说的。”

　　“公爵大人与戈登公爵交好，不代表你可以与瑟琳娜交好。”安的视线落在乔亚裸露在校服外的修长脖颈上，雪白纤嫩的模样不经意掠过他的眼底。

　　乔亚点了点头。

　　简短的交代后，安便离开了，他走的急切，只留给了乔亚一个黑色军装的背影以及最后一句飘散在耳边的话。

　　“不要再去‘海岸线’。”

　　……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安全都知道，并且没有告诉父亲。如果父亲知道的话，想必不是一句忠告那么简单。

　　她有些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窗户外的天空，想到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才站起身来抚平校服裙上的褶皱，推门走出了会议室。

　　刚一走出走廊，耳边便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

　　“你就是乔亚·雷欧？雷欧家的那个废物二小姐？”

　　乔亚转过眼一看，原来是一名金发的少女，美艳的眉目中透着一丝乖戾，面上的妆扮很是精心，身上也佩戴着不少闪亮首饰，活脱脱像是一名参加宴会的任性贵族少女而非学生。

　　“有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看看雷欧家的人长什么样，不过尔尔，如此平庸罢了。”她颇为夸张的一笑，眉眼里满是嘲讽：“听说你精神力为零？为何你还占着贵族的分位？真是帝国的蛀虫啊！”

　　乔亚看着她却不言语，内心却觉得这种行为十分无聊。

　　来自小女生的自以为是的挑衅，没有任何实质伤害。

　　她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金发的少女，便自顾自想要离开。她刚一迈步，便被那少女挡住了去路。她抬头扫了一眼金发的少女，眼底透出疑惑，问道：“贵干？”

　　“听说安大人一个月来看望你一次？”那少女看着乔亚：“你不过是个废物，在我手底下讨不到好处，不如你下次将我引荐给安大人，我便不为难你这个蠢货，还护着你不让你给瑟琳娜那个仗势欺人的东西跑腿，怎么样？”

　　金发少女自得一笑，自以为提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眼底满是自信，百分百确信这个传闻中怯懦愚笨的雷欧家二小姐会答应自己并不过分的请求。

　　谁料到乔亚轻轻嗤笑一下，便要离开。

　　“你！你给我回来！”金发少女只呆愣了一会儿，没有想到乔亚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扯住了乔亚的手臂：“你还没有答应我！”

　　乔亚皱了皱眉，盯着金发少女拽住她的手，话语中带上了冷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抱歉了，我不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那金发少女尖叫起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打废了！让你连贵族的分位都占不成！”

　　“好啦，金斯丽纳。”那金发少女身后的另外一个少女张口劝道：“她得罪你也是无心的，毕竟别人是雷欧家的二小姐。”

　　这一句话让乔亚将注意力从金斯丽纳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棕发棕眸，清秀白皙，瘦弱高挑，看上去一副温和柔弱模样。虽然面上在劝慰，但是她嘴角暗勾，眉梢挑起，暗含幸灾乐祸。

　　“你是提安，我知道你，你在西里尔·孔拉德被送出朱利尔斯学院的那一天在学院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乔亚看着那个叫做提安的棕发少女：“你和西里尔有什么关系？”

　　提安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然后道：“雷欧小姐，你看错了吧。我和金斯丽纳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乔亚，你少转移话题了。你没有资格拒绝我！”金斯丽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资格？为什么没有？”乔亚看着金斯丽纳，有些僵硬的勾起了嘴角：“你一边嘲讽着我雷欧家族的人，却想通过我结识我的兄长。我的兄长是军部的司令官，你有什么企图？你的家族想要瞒着上院从军部得到些什么？我一句话，大可让你从我眼前滚远，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

　　乔亚这模样像极了安平日的样子，冷漠疏离，仿佛用冰包裹着外表一般，视线冷到可以杀死人，偏偏嘴角还挂着一抹僵硬的似笑非笑的笑容，更添了几分诡谲。原本是娇艳明媚的容貌，却偏偏让人无端升起了害怕的感觉。

　　金斯丽纳一时怔住了，她想认识安·雷欧无外乎是小女生爱慕的心理罢了，哪能联想到家族、军部、上院这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被乔亚给唬住了。她看着乔亚有恃无恐的样子，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提安不是说乔亚个性懦弱胆怯，谁都可以欺负她么？瑟琳娜更是骑在了雷欧家族的脸面上，将乔亚当做女仆使唤……这样的人不该她说什么就答应什么么？为何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露出这么可怕的笑容来？

　　金斯丽纳有些打了退堂鼓，毕竟若是乔亚真的在雷欧家族十分受宠，那她的家族可迎接不起雷欧家的怒火。

　　“金斯丽纳，我们走吧。雷欧二小姐毕竟不是和我们一样，她可是从安特切罗斯帝国军校过来的。”提安低声地说了一句话，面上一派温和，然后示意金斯丽纳离开。

　　金斯丽纳心中却仿佛被拨开了云雾——如果在雷欧家受宠，又怎么会被赶到朱利尔斯学院来？乔亚分明就是雷欧家的一颗弃子罢了。她甩开了提安拉住她的手，气焰更是嚣张起来：“我可不走，在这废物面前，她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一口一个废物、蠢货，还指望自己将她引荐给安？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乔亚在内心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缓缓道：“金斯丽纳小姐，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原本二十分钟后你的母亲将会到了吧，不准备一下？”

　　金斯丽纳这会儿真的怔住了，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乔亚收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的说：“而且我知道，你的后母已经提前到了，坐的车是金色的，你们家族的家徽在右侧车门上，她矮小，浅棕色卷发，淡眉小眼，长得有些古怪刻薄，穿着酒红色长裙，款式有些旧了，是去年流行的款式。”

　　金斯丽纳这回是彻底呆住了，没空理会乔亚，提着裙子转身便朝外奔跑，不因为别的，她的后母，那位将她送进朱利尔斯学院的刻薄夫人正是乔亚描述的模样。

　　早知道这么轻松就能打发掉一个无聊的少女，她应该早点告诉金斯丽纳这件事情。

　　乔亚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在校门口的车。这些普通人难以逾越的视距，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十分轻松的。

　　乔亚正打算离开，却冷不防眼前冒出一个少女，正是提安。提安面上是一份十分真挚的笑容，温和顺美。她开口温柔道：“金斯丽纳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的话十足温和，眉目都带着柔和，让被她看的人感到不原谅金斯丽纳便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当然不放在心上。”乔亚随口道。

　　一个没甚脑子的人，她为何要放在心上，奇怪。

　　“雷欧二小姐，我是……”提安没开口介绍自己，乔亚就已经没影了。

　　提安的面色有些僵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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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改个人设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