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3、第二章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乔亚要去朱利尔斯学院报道。

　　乔亚的上半学期是在安特切罗斯帝都军校就读的，虽然她没有完成学期目标就被退学，这并不影响她在朱利尔斯学院学习。这所学习对学生向来宽松，毕竟学生都是一些麻烦人物，性情乖张古怪不说，还个个都有着贵族的身份。学校的要求是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这也是这些学生父母们的要求。

　　乔亚才回家两天，就又离开了家门。她的行李由米亚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无人相送。

　　直到悬浮车开进了朱利尔斯学院恍若监牢一般厚重的大门之时，她才掏出手中的班级通知书。

　　乔亚被分配到军事后勤系一年级的B班。

　　仆人和司机会为她把行李放到宿舍，她只需要赶到班级就可以了。

　　从外表看，这所贵族学院和普通的帝都学校无甚区别，一样都是古朴厚重的建筑，华美而灿烂的装饰，除却格外高大还带刺的栏杆之外，一切都很正常。然而其间走动的学生，就不是那么一样了。

　　根本没几个学生穿着朱利尔斯学院的校服，他们有的打扮的奇奇怪怪，穿着一些异域星球的流行服饰，有的女学生打扮的无比珠光宝气，仿佛要奔赴一场宴会一般。男学生若无其事地搂着女友在老师的面前经过，老师的头也不抬一下。

　　奇奇怪怪的人，仿佛是一场化装舞会。

　　乔亚看了看他们，走入了一年级B班。

　　班上人很少，只有八九个，其中不少人还在打瞌睡。

　　教室的前端站着一名中年男性，手中持着教案。他看到乔亚走进来，便高声问道：“姓名？！”

　　乔亚愣了一会儿，才知道那是在喊她，于是她回复道：“乔亚·雷欧。”

　　教师重复了一遍，用笔将乔亚的名字打了一个勾，然后道：“时间到了，男孩们，姑娘们，起床了。”

　　那些打瞌睡的学生们才朦胧着抬起了头。

　　“你们听好了——这个学期有一名转学生，来自安特切罗斯帝都军校。她叫做乔亚·雷欧。”教室示意乔亚站到她的身边，对大家说：“希望以后都能和谐相处。”

　　听到乔亚·雷欧这个名字的时候，班级里就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伴随着不屑的嗤笑声。

　　“被帝都军校退学的那个……雷欧家的废物。”

　　“真是可怜……沦落到这个破学校。”

　　“本来就是没什么用的东西罢了，有什么好可怜的。”

　　“嘻嘻，听说……她被格洛佛家的长子退婚了？是她吧，雷欧家的倒霉二小姐？不过……格洛佛家的那位，怎么能是她高攀的上的？”

　　原本上院四大贵族之一的雷欧家族并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世袭贵族的威严足以压垮他们的家族，然而这个毫无精神力的小姐却全然是个意外，让他们有了窥探和嗤笑的资本。

　　面对窃窃私语，乔亚不言不语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教师宣布，这个学期的纪律和上个学期一样。

　　枪支等武器、飞车和悬浮车、毒品和酒以及私斗是不被允许的，被发现就要受到禁闭处罚。其他的，教师没有多谈。看到班上学生的数量，也知道对这方面无比的宽松。

　　乔亚的军事后勤系是公爵夫人主张报名的。所谓军事后勤，就是负责战争时期的补给和运输等事项。乔亚翻开课本，眼睛刷刷扫过那一行行的资料。

　　不知为何，那些字仿佛印在脑海里一样，无法忘记。

　　两节课的时间，她将这个学期的五本书都已经看完了。然而回头回忆开头处，也没有遗忘的痕迹。

　　教师看到乔亚在桌子底下翻动着什么，心想这位学生也和其他人一样在做自己的事情，不是看杂书便是在玩通讯器。然而他也不想管，毕竟这位可是雷欧家的二小姐，雷欧公爵大人亲自交代过朱利尔斯的校长，希望乔亚小姐能够好好的在这儿念书。

　　下课后，几个人围到了乔亚的桌子边。

　　“喂，你就是那个雷欧家的废物？”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生凑上前来，对她挤眉弄眼道：“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啊！听说你没有精神力，真的吗？！真是弱小啊！”

　　乔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做和回复。

　　很奇怪，她对社交的反应似乎很迟钝。根据她的回忆，这是一种被称之为找麻烦或者是调戏的行为，她应该像寻常女孩子一样羞愤地斥责回去，或者搬出雷欧家族吓人。然而她不知为何，总是慢了半拍，于是便只是十分平静地看了那男生一眼，便专注地继续看手中的书。

　　星历385年，发生于曼彻尔星系末端的一场战斗，造就了安特切罗斯帝国与曼彻尔联邦的分裂。这场战争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

　　“喂！和你说话呢！”那男孩不满乔亚的不理不睬，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书，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瞧啊，因为成绩太差而被帝都军校开除的好学生在看书呢！”

　　他周围的几个男孩也发出了笑声。

　　乔亚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道：“我记得，你是哈维·摩根，摩根家的小儿子？”

　　那金发碧眼的男生瞟了她一眼，道：“是啊！”

　　“一个三等爵啊。”乔亚笑了笑。

　　她的笑容是和玛格丽特·厄休拉学的，那个在回忆中又温柔又软弱的少女。她觉得这份笑容很动人，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那样笑，所以她的笑容看起来总是很不合时宜

　　而哈维则不是很敢笑了。

　　他原本觉得乔亚看起来很好欺负，然而看乔亚的反应，让他有一丝害怕，觉得乔亚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恶意。原本只是被怂恿的勇气，很快就散去了。

　　于是，他放下了乔亚的课本，切了一声便离去了。

　　乔亚重新拿起了课本。

　　雷欧家的名号很好用。

　　只可惜从前的乔亚不会用。

　　中午用餐的时候，乔亚根据指示牌来到了学校的餐厅。由于朱利尔斯学院的学生都是贵族的孩子，在手头上根本不缺钱花，所以餐厅的价目十分昂贵，陈设也很奢华。

　　她刚走入餐厅，眼前便忽然冒出一个少女。

　　那少女银色长卷发，长腿蜂腰，身材火辣，穿衣风格也很火辣。她整个人仿佛从舞台上走下来一般，透着一股青春的活力。她双手横抱，妩媚的凤眼上下扫视了好几眼乔亚，然后发出一声冷哼。

　　“还算有点模样！”

　　乔亚不是很理解她的话。

　　可是那少女却不给乔亚理解的时间，直接拉起乔亚的手便往一间包厢走去。少女的力气很大，瘦弱的乔亚根本不是对手，便直愣愣被她拖进了包厢。

　　包厢里已经坐着两名少女了，左右各一个。桌上摆放着刀叉和餐点，茶点正散发出袅袅的香气。银发少女将乔亚按坐在位子上，开口用狐疑的口吻问道：“你是乔亚·雷欧？”

　　乔亚点了点头。

　　那银发少女也坐好，姿态慵懒地倚着椅背，从包里掏出一根凉烟点燃，架在手上，口中道：“瑟琳娜·戈登，你肯定听说过我。”

　　瑟琳娜左边的少女开口道：“我叫路易斯·摩根。”

　　右边的少女也自报家门：“海勒·汉克。”

　　在帝都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有时候，一个姓氏就足够让别人了解你背后的势力。比如雷欧这个姓，就象征着军部数一数二的权利。

　　再比如戈登，与雷欧家同封一等爵的贵族世家。戈登公爵和雷欧公爵都身为上院的一员，地位相当，只不过雷欧公爵在军部更有权利。

　　至于汉克和摩根，都是一些帝都中等贵族。所以显而易见的，相貌平凡的路易斯和海勒都是这位银发美少女瑟琳娜·戈登的跟班。

　　对于瑟琳娜·戈登，乔亚也有所耳闻。这些上流社会的八卦，多半来自于女仆米亚的碎嘴。戈登公爵是个非常好色的人，光他的情妇就有五六人之多，其余有过露水姻缘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除去戈登公爵夫人生下的长子，他生下的孩子都是名义上的私生子。不过有格外宠爱的，戈登公爵也会养在身边。私生活的混乱，常常是政敌攻击戈登公爵的理由。而瑟琳娜·戈登，就是戈登公爵其中的一个女儿，似乎是帝都格外有名的混世女魔头。她的生母只是个普通平民，因此她的精神力不如其他血统纯粹的贵族那样强大。然而仗着戈登公爵的宠爱，她公然殴打那些嘲笑她的小贵族。硬要说的话，瑟琳娜大概就是那种强抢民男、抽烟喝酒、飙车打人无恶不作的，帝都奇女子。

　　因为树敌太多，戈登公爵无奈之下将她送来了朱利尔斯学院。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这位帝都奇女子。

　　“戈登小姐，你好。”乔亚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以后，就是我的跟班了。”瑟琳娜呼出一个烟圈，眼皮抬也不抬。

　　“恩？”乔亚愣住了：“跟班？”

　　“就是像路易斯和海勒一样，无条件的追随我。”瑟琳娜换了个姿势倚在椅子上，说：“这样我就会罩着你了。你要记住，可不是人人都有你这种荣耀的！”

　　乔亚思考了一下。

　　瑟琳娜戈登等于戈登公爵的爱女，帝都出名的打人狂魔。父亲雷欧公爵身在校外，鞭长不及。

　　于是她点了点头，温和一笑：“好。”

　　“很识相嘛！”瑟琳娜很愉悦，海勒和路易斯的脸上也露出愕然的神色来。

　　于是四人度过了愉快的一餐。

　　下午的课程是精神力的练习。

　　帝国贵族拥有的精神力，主要是为了军队服务。

　　在星历572年的如今，开发出的神经联通武器已经取代了过去的热兵器。那些看不见的光波与粒子，经由精神的操控，更能释放出超越热兵器的威力。拥有越强大的精神力，越能掌控那些神经联通武器，武器释放出的威力更加强大。

　　普通的平民，无法装备精神力武器，软弱地仿佛蝼蚁一般。

　　如何使用精神力，也是需要专业的培训的。而精神力近乎为0的乔亚，则是坐在课堂上发呆，看着班上为数不多的学生们捣鼓着桌上的模拟军械，试图操控军械。

　　趴在桌上，乔亚的思绪就忍不住开始漂浮。

　　从前的学校……是怎样的呢……

　　似乎有着整齐的梧桐树，学校里有许多贵族的精英。上课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低头认真学习……每个人的精神力都强大到无以复加。

　　还有优秀出色的学长，那个名叫做科里·格洛佛的人。

　　印象里的科里·格洛佛……似乎已经毕业了吧？在自己入学的那一年 ，成功以满分通过了考试。已经因为战绩而收获了一枚帝国三级荣誉勋章的学长，被誉为继安·雷欧之后第二的天才。

　　在得知自己和这样优秀的人有婚约的时候，她不是不窃喜的。感谢父亲在她出生前就位她找到了这样一位优秀的未婚夫。她一直默默在角落注视着这位未婚夫的一举一动，为他的荣誉感到高兴，哪怕她无法走近科里·格洛佛。

　　唯一一次的近距离接触，便是在格洛佛公爵的宴会上，当着所有上流贵族的面，宣布他科里·格洛佛与乔亚·雷欧解除婚约。

　　俊美，冷肃，胸前佩戴着象征帝国三级荣誉的勋章，如同天神一般的睥睨众生。

　　“我想，我们并不适合。因此我决定与雷欧家的二小姐解除婚约……”

　　简单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乔亚唯一的希望。大概，科里便是乔亚毫无光彩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吧？然后就是这一抹光线，也被理所当然的抹去。

　　这样的结局，本来也可以想到。

　　贵族永远和贵族联姻，这是为了防止血统不纯而诞下“毫无用处的平民”，并不是人人都像戈登公爵那样肆意留情，随意玩弄平民女性的。即使有了平民的女人，也不会让孩子顺利产下，防止多出现一个没有战斗力却享受贵族名号的孩子。而乔亚·雷欧，明显是个意外。不知道是基因的问题还是什么，明明是两个大贵族结合的产物，生下的乔亚却精神力近乎为0。科里不可能和这么平庸的乔亚结合，格洛佛家族也不允许优秀的继承人和一个精神力低下的女子成婚。

　　而科里的退婚，对乔亚的打击明显不小。她拒绝走出房间与人谈话，变得更加敏感懦弱，然后被帝都军校退学。

　　在一片浑噩之中，一天的课业结束了。

　　回到寝室之后，她才发现原本的舍友已经被赶走，新舍友是瑟琳娜·戈登，和她大包小包的华丽服装以及化妆品。

　　“晚上好。”乔亚看了眼指挥着仆人整理行李的瑟琳娜，打了声招呼。

　　“乔亚，老实告诉我，你不会……”瑟琳娜看了看乔亚手中的书本：“乖乖去上课了吧？”

　　乔亚点了点头。

　　瑟琳娜一屁股做到了已经收拾好的软床上，笑了起来：“乔亚，放松点！这可不是安特切罗斯帝都军校！不用去上课的！”

　　“好。”乔亚应了声，就将课本放到了自己的桌上。

　　一天没带的通讯器躺在抽屉里，她打开通讯器，光屏在眼前展开。消息只有三条，帝都的新闻播报、天气放送，以及来自玛格丽特·厄休拉的问候。

　　“乔亚……听说你被父母送去了朱利尔斯？那以后我就不能来看望你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会思念你的。”

　　很简短的消息，却有着玛格丽特的关心。

　　新闻里，伊丽莎皇后号的悼念会在帝都广场举行。帝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谢斯洛·安特切罗斯大公亲自为这场灾难默哀，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灾难。

　　乔亚看着新闻视频里的谢斯洛大公，他身形矮胖，一张圆胖的脸上充满了悲痛。

　　她想到请命前往前线备战的安·雷欧，心中有些嗤笑。

　　如果哪天，安特切罗斯帝国与曼彻尔联邦开战的话，那死亡的人数肯定远远不止二百人。到那个时候，积极备战的安特切罗斯皇族，是否还会这么沉痛地对国民道歉？

　　瑟琳娜躺在床上，她的联络器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各种奇怪的语气都有，有人问她能不能逃出来玩，有人问她要不要给她送点酒，还有的人想追求她。

　　瑟琳娜笑着回复了其中一条消息：“别给我送酒……我现在的室友兼跟班，可是个好学生和乖宝宝！”

　　说着，对面也笑了起来。

　　没有了雷欧公爵的威压和随时随地嘲笑她的露娜，乔亚似乎在朱利尔斯过得还轻松一点。

　　这里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是被遗弃的贵族孩子。没有人是异类。这样的氛围让她感到轻松。

　　虽然瑟琳娜让她当跟班，然而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事情。瑟琳娜有自己的女仆，这是戈登公爵通过校长的关系塞进来的仆人，没人有权利驱赶。女仆不离开宿舍，到了教室，也有路易斯和海勒如影随形为她跑腿。而乔亚则非常安静地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瑟琳娜更乐于炫耀“连雷欧家的二小姐都当了她的跟班”这件事，虽然明眼人都觉得，乔亚根本不像个跟班。

　　自从知道了瑟琳娜和乔亚的关系靠近之后，以哈维·摩根为首的班上男孩就再也没找过乔亚的麻烦，这也算是和瑟琳娜交好的一大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