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11、第十章

　　被安喊出了名字，乔亚便从遮掩的树枝后走了出来，和诸位军人打了一声招呼：“晚上好，各位先生们。”

　　他们回了礼，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没有精神力的雷欧家二小姐，便收回了带着好奇的目光。比起普通的贵族子弟，军人更内敛谨慎，随意让别人察觉自己的情感对他们来说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其中有一位军人看到乔亚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一抹促狭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见。

　　乔亚感受到他的目光，便对他多留了一分心思，结果猛然想起这位似乎就是负责追缉赛罗·尤金的那位，正是他在“海岸线”敲开了自己的房门。

　　想到可能是他在安的面前打了个小报告，她就想装作不认识他。

　　“怎么不去跳舞？”安问道。

　　“呃……”乔亚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不喜欢。”

　　没有人来邀请她跳舞，除了科里，但是她又实在不想和科里跳舞。说不准科里未来的妻子就在方才的一众淑女之中，她可不想惹人注意。

　　“失陪了。”安同诸位军人说，便十分从容地牵起了乔亚的手，朝林中走去。乔亚扭头看了一眼各位神色如常的军人，显然他们也习惯了安的来去莫名。随着乔亚和安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几位军人的表情才严肃起来。

　　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机密的话题，他们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我等十数年如一日的追随，不是为了今日的功亏一篑。伊塞尔王子死亡的真相……还需要我们去寻找。”

　　几人的谈话声飘散在风中。

　　安牵着乔亚的手缓缓走在林间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乔亚的鞋跟敲在石板上的声音。不远处少女们的欢笑夹杂着旖旎的音乐，飘忽萦绕。黄石屋里柔和的灯光透过枝桠漏在地上，明明灭灭投下了暧昧的光影。

　　乔亚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不由得就想到了方才几位军人提到的伊塞尔王子。安特切罗斯王室有四位继承人，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谢斯洛·安特切罗斯大公，今年三十，经常在新闻里见到他代表病重的国王出席各种仪式，身材矮胖，看起来十分和蔼。第二顺位是索菲亚公主，梅杜瑞·戈登的闺中密友。第三顺位是伊塞尔王子，第四则是今年十七岁的亚希伯恩王子。

　　安特切罗斯皇室中的风云暗涌，上院四大家族最清楚不过。伊塞尔王子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伊塞尔从小聪慧无比，精神力强大，十五岁的时候就赢得过不少漂亮的战役，并且外貌俊美，优雅迷人，是安特切罗斯国王最中意的继承人。同伊塞尔王子相比，谢斯洛大公就不是那么出众了，因此谢斯洛同伊塞尔时常暗自较劲。索菲亚公主无意皇位，而亚希伯恩王子的阅历远不如伊塞尔和谢斯洛，所以王室的皇储之位，只能落在伊塞尔和谢斯洛二人之一的头上。而在一年多前，伊塞尔王子神秘暴毙，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民众与北区少女们都深深的感慨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皇位继承人，连国王都深受打击，从此卧病在床。

　　伊丽莎皇后号出事的时候，伊塞尔王子已经逝世了一个多月。伊丽莎皇后号惨案比王子的死亡更加让民众关心，两百多条生命的消失让民众更为悲痛，所以伊塞尔王子的死就从民众口中逐渐淡去。

　　想要嫁入皇室的露娜从前挑选中的人就是伊塞尔王子，然而伊塞尔王子的暴毙让她嫁入皇室的做法被迫推迟。谢斯洛大公已有了王妃，出自耶罗世家，露娜自然是不甘心做一个情妇。而亚希伯恩王子的年纪比露娜还小了一岁，并且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这对于露娜来说也是一个尴尬的人选。

　　“考虑好学校了吗？”

　　一句话打断了乔亚的胡思乱想。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寂静，安开口问道。

　　乔亚有些不适应，这段时间的安对她似乎过度关心了。从前她在雷欧家仿佛是一个安静的隐形人，而现在一向冷漠的兄长却如此关心她的学业，颇有些让她，呃，受宠若惊。

　　“班克罗夫特学院或者柏德文学院，战舰指挥。”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精神力从而与成为军人无缘，乔亚反而对军事更感兴趣。在得知战舰指挥不需要精神力和操作那些麻烦的精神联通武器后，她就决定改修这个专业。

　　“没有精神力的人无法服众，军人不会同意这样一个指挥。”安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柏德文更适合你。……我希望你留在地表。”

　　乔亚说哦。

　　她感觉最近的安话挺多。

　　两个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忽然间，不远处的一片阴影里，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虽然距离十分远，然而对于乔亚来说，那些细碎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清晰的要命。女子压抑的叫声断断续续，显然是达到了快乐的顶端无法自持而呼喊出口。

　　看到那一片晃动的枝桠，乔亚选择扭过头视而不见。

　　竟然在这样重要的宴会上偷情，也不知道佛洛格家族的仆人是怎么回事。若是被别人撞见了，指不定佛洛格公爵的声威会受到损害。

　　而安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非同寻常的动静，扯过乔亚，快步离开了那片晃动的树林。

　　走到了和瑟琳娜分开的地方，安站定在原地，如冰雪一般冷峻的面容上带着十二万分的严肃，他一只手安慰性地拍在了乔亚的肩膀上，认真地同乔亚说：“他们在拔草。”

　　乔亚：“……”

　　“公爵家的仆人很勤劳。”一会儿，乔亚僵硬的点了点头。

　　正当两人自欺欺人之时，林子里传出了女子的脚步声，随即传来一对男女笑闹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提着裙摆、带着笑意，小步走了出来。她的衣衫还未完全整理好，面上泛着奇异的潮红，而那男子则隐没在树林的阴影里。

　　女子看到安和乔亚站在不远处，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端庄起来。她放慢脚步走到了他们面前，行了一个礼，说道：“见过雷欧中校。”

　　乔亚内心：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会做出在宴会上偷情这种事情的竟然不是佛洛格家的仆人，而是一位教养良好的淑女，而且她还显然认识安的模样。

　　安没有动作，漠然说道：“耶罗小姐。”

　　眼前这位与人偷情的女子，正是耶罗王妃的妹妹，宝拉·耶罗。

　　让身份高贵的宝拉愿意在宴会上偷尝禁果的男子，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乔亚不禁暗自猜测着那个树林里离去的男子。

　　宝拉行礼后就匆匆告别离去，大概是刚才拔草拔的太累了，耶罗家急需引进一台全自动激光割草机。（……）

　　乔亚同瑟琳娜说了一会话，一起吐槽了一会儿神秘失踪的提安后便回到了主宅，结果发现所有贵族都满面红光，原来是谢斯洛大公听说了佛洛格家的宴会，屈尊来到了佛洛格公馆，这让佛洛格公爵面上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佛洛格夫人也是一副骄傲的样子。诸位贵族都小声议论，佛洛格家族不愧为历代服务于皇室，果然十分得到皇室的宠爱。

　　露娜收获了一堆羡慕的眼光，雷欧夫人收获了一堆阿谀奉承的话语，安根本没怎么参与宴会，只是在花园里走了走，和军部的人聊了聊时事。至于乔亚……也就恶心了一下科里·佛洛格。

　　而人们却注意到了乔亚·雷欧，这个没有精神力的少女，似乎深得雷欧中校的喜爱，不由有点转变了对待她的看法。

　　为了转学进入柏德文学院，乔亚决定将假期剩余的日子用于备考。

　　管家托瑞让人把她的家具又搬回了主宅，由于怕夫人和露娜不开心，托瑞便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和安同一层。

　　安喜静，托瑞考虑到安和公爵一样，常年不在北区才会让乔亚住入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防止打扰到安少爷。结果，整个假期，安都超出意料地住在北区的住宅，每日结束军部的工作便回来，准时地不可思议。

　　乔亚将自己的时间都投入至学习之中，没有精力去分神思考其他东西。偶尔有空的时候，她会上网搜索一下冥王星计划。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这个词语如此执着，哪怕根本找不到什么零碎的资料。或者是，只要是赛罗指示给她的信息，都让她会莫名的在意。

　　公爵夫人时常带着露娜出门购物与宴会，这一切贵族的欢乐都与乔亚无关。乔亚的日子过得和个普通的平民一样无聊呆板，毫无乐趣。瑟琳娜偶尔会喊她出门，然而瑟琳娜的狐朋狗友太多，这也是很少的事情。就算是出门，也是前后保镖环绕，以免再次发生绑架案，十分扫兴。

　　然而贵族的圈子，永远不缺惊喜。索菲亚公主的宴会，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北区少女们蠢蠢欲动的心房。

　　谁没有一个王妃的梦想？

　　进入宫廷，偶遇王子，成为高贵的王妃……多么浪漫的幻想。

　　从前她们幻想着和伊塞尔王子一见钟情，如今幻想着和亚希伯恩王子一见钟情。总之，索菲亚公主的宴会让无数人激动不已。可惜的是，索菲亚只邀请了几个人前往，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乔亚·雷欧。一般雷欧夫人不让她出门参加宴会，然而这次索菲亚奇怪的点名要求她前往，雷欧夫人也无法拒绝来自皇室的要求，再三叮嘱她不要呆板失仪后，带着露娜和乔亚出门前往宫廷。

　　乔亚也很疑惑索菲亚公主为何要她前往——其实很简单，只是索菲亚从闺中密友梅杜瑞·戈登的口中听说了这样一个人物后十分好奇，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没有精神力的贵族是怎样的模样。

　　至于露娜，根据乔亚不小心偷听到的结果，她在前往宫廷的前一夜训练了许久的礼仪和夫人口中所谓的“清纯中带着媚惑”的眼神，让乔亚不由得怀疑夫人是不是看多了某种小说。

　　也不是乔亚故意想要偷听的，实在是雷欧家的墙壁于乔亚而言根本挡不住什么秘密。露娜虽然比亚希伯恩王子大了一岁，但是为了王妃之梦，咬咬牙打算硬着头皮来一场浪漫的姐弟恋。雷欧夫人的算盘更是打的噼啪响，北区玫瑰花落宫廷，以后王孙的名字她都已经拟好。

　　安特切罗斯宫廷位于北区的最北端，比之北区的贵族建筑，更为磅礴瑰丽。一片白色的宫廷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巍峨迤逦，悠久的年岁给它镀上了不少传奇色彩。自从安特切罗斯帝国从曼彻尔星系分裂出来，已有将近十代的国王在这里坐上王位，统治一方灿烂的宇宙，然后在王权的床上合上双眼，化为天空中的星辰。

　　索菲亚公主的宴会只邀请了七八位少女，都是十分贵重的名门淑女，能数得出名字的便有戈登夫人的长女梅杜瑞，耶罗王妃的妹妹宝拉，北区玫瑰露娜，其他陪伴的少女多也出自于四大贵族的附庸家族。佛洛格家族没有女孩儿，因此只让佛洛格夫人来作陪。

　　索菲亚公主今年二十四岁，容貌是安特切罗斯女眷一贯的平庸，然而气质因为自小的王室熏陶而显得十分高雅。除此之外，她也很平易近人，这样的好名声为她加分不少。大概是因为安特切罗斯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皇，虽然她也有皇位继承权，但是她从来不在意皇位。索菲亚公主的平易近人只针对女性，对男性她十分疏远。传说中因为全国上下的未婚男子她都看不上，所以至今未婚。据说她唯一看的上眼的便是雷欧家的安，但是有人传言早年她被安拒婚，玻璃心碎了一地，便再也不提起这桩婚事。

　　乔亚和露娜跟着跟雷欧夫人向公主行礼后便在长餐桌的两旁坐了下来，侍女们为她们添置好餐具。餐桌上的几位淑女关注的最多的便是乔亚，毕竟从前公主的宴会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娜也是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梅杜瑞则是用探究的眼光看着乔亚。

　　梅杜瑞从前讨好露娜，是因为她想要嫁入雷欧家。然而安始终对露娜不假辞色，仿佛露娜不是她的妹妹一般。直到梅杜瑞看到安亲自携带乔亚出席宴会，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知道安原来也有眷顾亲情的一面。她不太清楚雷欧家这些隐藏的弯绕，看乔亚和安的发色眸色相似，便推测他们是一母同胞，因此安更亲近乔亚。梅杜瑞放弃露娜，想要通过乔亚来接近安，便让索菲亚公主邀请她来宫廷宴会。

　　几位夫人和小姐在餐桌上讨论着合宜的话题，从奢侈的珠宝讨论到礼仪的训练，悄然的炫耀一下各自的女儿们，很有默契的无视了上院家族之间的斗争，在索菲亚公主的面前假装出一副和平的假象来。

　　连一向争强好胜的露娜，在索菲亚公主的面前也低下头假装腼腆羞涩。

　　索菲亚公主好奇的目光则停留在乔亚的脸上。她放下手中的刀叉，询问道：“雷欧家的二小姐，你也在安特切罗斯学院吗？”

　　这个问题十分尴尬，乔亚已被安特切罗斯学院退学，在几位夫人和小姐的面前们被问这么丢脸的问题，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然而乔亚十分平静地回答道：“我被退学了，现在在朱利尔斯学院读书。”

　　听到乔亚的回答，索菲亚心中有一丝轻视，然而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依然优雅大方的询问着乔亚的生活，差点把乔亚的祖宗十八辈挖出来。未婚夫退婚、社交恐惧、成绩飘红、校方开除、转学朱利尔斯学院、每天逃课……

　　这些话让露娜手中握着的刀叉几乎越来越弯，雷欧夫人原本风情万种的脸上表情也十分难看。另外几位夫人的脸上则是表情各异，十分精彩。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面露仁慈，有的故作高深。露娜终于忍不住动用了精神力，啪擦一声，她纤细手指中的银制餐具裂成两半。

　　餐桌之上一时寂静了下来，索菲亚公主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过分，便唤来侍女更换新的餐具，以此打破尴尬的局面。

　　接下来，索菲亚公主不再为难乔亚。

　　几人用餐完毕，净齿洁手后，索菲亚公主邀请众人去她的花园温室之中欣赏她心爱的玫瑰。几位夫人巴不得自己的女儿能留宿宫廷，便盛情答应，一同前往。就在几人在花园之中酝酿着对玫瑰的赞美之语时，仆人告诉索菲亚公主，亚希伯恩王子和耶罗王妃来了。

　　耶罗王妃听说宝拉·耶罗来了，思念之情顿起，决定放下自己未来皇储王妃的架子同诸位淑女一起聚会。而亚希伯恩王子则是来姐姐这儿玩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