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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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我终于碰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李研。他一脸疲倦的模样，眼中布满了血丝。见到这样的他，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怎么弄成这样了？”
李研很费劲的抬起眼，轻叹了一声，在我的身边坐下。
“师傅病了，照顾了他几天。”
“啊？那……那你都没睡好吧。”
李研唇角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流气地问：“我能把这话当做是你关心我吗？”
我看他恢复了往日的劲头，白了他一眼，道：“美的你！我是怕你累垮了，没人帮我。”
李研撇了撇嘴，讪讪起身。
我仰起脑袋，问：“你要走啦？”
“是啊，师傅病还没好呢，珠儿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李研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
又是珠儿。
他还是那么亲切的叫着呢。
我心里一阵别扭，莫名其妙地说：“得，你好好照顾你的珠儿师姐吧。我呢，今天也不摆摊了。我找宋誉之去。”
说完，我偷偷瞄了眼李研。
发现他脚步一顿，脸上先是骤然紧绷，继而又舒展开，无所谓道：“噢，那你注意点，别羊入虎口啦。我先走了，晚上回来的迟，你就自个儿吃吧。”
说着，他冲我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
我因他的灿烂笑容而略微发怔，顿时，发觉李研贴胡子的样子并不难看。
说起来，宋誉之说把我当知己，那就是真的知己标准了。不过红颜绿颜对他没什么区别，也许因为我一直穿着男装，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把我继续当男人看了。除非，当我表现出女人特有的腼腆或言辞时，他才会略微尴尬的不说话，只是看我。
而我对他那样的注视竟也有些着迷，并不是自己有多花痴。只是，我从来没被这么好看的男人用这种舒服的眼神看过。
跟宋誉之交往了数日，渐渐发现他是个眉宇间笼罩淡淡忧愁的男人。
宋誉之把种花养草当作修身养性，所以他的身上总会有清淡的花草香，带着脱俗气质。
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宋誉之摆弄花草的时候不爱说话，都是我缠着他问东问西。不过，他从来没恼过，对我的问题都耐心的回答，如果我听不懂，他还会继续跟我说，直到我明白为止。
我指着地上那几盆红色的花说：“这个我认识，是秋海棠。”我得意的冲宋誉之咧嘴一笑。
宋誉之愣了愣，喃喃道：“秋海棠？我只知道它叫相思草。”
“相思草？”我还没听过这个说法，觉得很有意思，继续追问：“这个名字有什么来由吗？”
宋誉之看我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微笑道：“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亦名‘相思草’。”
不是吧！感情这海棠是被人喷了血，才长出来的？难怪花朵那么红艳呢。宋誉之以为我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又说：“确实是个感人的传说，花和人是一样的，也有许多故事。”
这点我同意，花的传说的确很多。包括现代广泛流传的花语，都挺让恋爱中的人痴迷的，花店里的小姐不都喜欢神神叨叨的说几个花语骗小情人的钱嘛。
我想了想，秋海棠的花语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是：思恋、伤感。
哎，原来这秋海棠，竟是个苦情的花主啊。
我摸了摸它的红花瓣，突然想起了一首关于海棠的诗，随口念了起来：“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说完不觉有些伤感。宋誉之听后，蹙眉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阿娇是谁？”
“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
我并不想仔细解释，只是对感情瞬间有一丝迷茫。
承诺，不能让感情的温度持久，人的心思太难把握。陈阿娇不过是个可怜的人而已，妒忌？哪个女人不妒忌别的女人和自己的男人好？只可惜，阿娇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只关注她一人，他的选择太多了。
宋誉之若有所思，正读着我毫不掩饰的心情。
我回眸望去，却发现宋誉之的脸上也笼罩着哀愁之色。
我没想到自己的伤感也能感染宋誉之，轻声问：“影响你的心情了吧？”
宋誉之摇头，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不方便插话，就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我们两人就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
忽然，宋誉之说话了：“我和我娘……也被一个人抛弃了。”宋誉之言语中带了几分恨意。但他很快就将锐利的眼神收了起来。
我这才想起，宋誉之是一个人住的。他的家人呢？
便问：“那……那你娘呢？”
宋誉之脸色一沉，苍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立刻垂下眼帘，幽声道：“十年前……辞世了。”
完了，我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还揭人伤疤。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娘……”
宋誉之轻笑了一下，却让我觉得他的笑容很脆弱。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说完，目光又聚向远方。
气氛也太别扭了，我努力的寻找高兴的话题，情急之下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宋誉之撇眼见我局促不安的在一旁抓耳挠腮，便问：“你不用在意，不说我了，你呢？一个女子单身在外谋生，很不容易。”
“混呗。”我想打马虎眼把宋誉之糊弄过去，可他却跟石雕一样看着我，继续等我说下去。
又要撒谎？我不想这么干啊。可要是说，我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他能信吗？非把我当疯子不可。
“我是孤儿，以前靠乞讨为生，后来被一个大户人家收留当他们家小姐的丫鬟。结果遭人诬陷，说我偷东西，就把我赶了出来。还好在府里跟着小姐学过几年画，这不就出来卖画了嘛。”
我偷偷看了眼宋誉之的反应，见他用十分同情的眼神望着我，我松了口气，继续说：“我是个小女子，要做生意实在不方便。只好装成男人。当然，我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我说完后，宋誉之显然被我感动了。
他看我良久，突然拉起我的手，问：“你吃了不少苦吧？”
他话音刚落，我突然有种找到了家，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心想，他能问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懂我的吧。而且，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能把东西画活,我自然也没有解释。
“还好。”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因为我的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宋誉之握着我的手良久不语，只是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很小，被他宽大的手掌包围着，顿觉心安。那种感觉让我突然想起了李研，一瞬间，李研的面孔从我脑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的手。我的脸有些红，头也晕晕的。
“小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此时的宋誉之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感情，他的眼睛亮亮的，瞳孔是深黑的，蓝眼珠边缘有一圈更为深邃的蓝。仔细看来那双蓝眸其实是有点泛灰的。
我用研究的目光直视宋誉之的双眼。他被我看的有点发窘，只好重复问了我一次。
“打算？赚钱啊，再找个只爱我一个人、只娶我一个人的好相公，然后跟着我的相公游山玩水，潇洒快活个几年，再生个把孩子共享天伦吧。”我边说边掰着手指计算着这个计划共要耗时几年，一扬头就对上了宋誉之无比温柔的脸。
那种温柔，似曾相识。
突然有些发窘，我就随口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宋誉之沉默了片刻，答：“善良……单纯的吧。”我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低，脸皮的厚劲也上来了。
我龇牙一笑，说：“就这么简单？那我就很善良单纯啊。”
宋誉之愣了一下，竟豁然大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便自言自语道：“别笑了，我也就随便说说。你这么笑，弄得我挺尴尬的……”
宋誉之渐渐止住了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样的眼神太过真诚、太过温柔。
“我知道你很善良也很单纯。”宋誉之只说了这一句话，却让我回味了很久。
那天，我们开了上次我送来的菊花酒。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边赏花，边闲扯，手里的酒盏一次又一次的满上，直到酒里映出了一弯亮亮的月牙形影子。
我喝了很多酒，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宋誉之也渐渐显露出微醺之态。今天晚上他笑了很多次，和他平时谨慎的笑容不同，那是发自内心的，既迷人又不造作。
酒喝多了，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要不怎么会有喝酒壮胆这个说法？
由于酒精的原因，我变得相当放松随意。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宋誉之的身上，他也不避嫌，任凭我靠他。我站起身，晃了晃已空的酒坛，嚷道：“怎么都没啦——真不经喝！”
我继续哼哼唧唧的说胡话，身子摇晃了几下就要摊倒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揽住。宋誉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
也许同样是因为酒的魔力，宋誉之整个人放松极了。他搂住我的肩膀，脸和我凑的很近。
“小心点……小雅，你想喝……我再开一坛。”宋誉之说话的时候把香甜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又痒又香，那味道就跟菊花酒一样。我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反扑向宋誉之。
宋誉之虽然也喝醉了，可被我那么一扑，他已经清醒了几分。可我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是用鼻子嗅着那酒香的“源头”。
终于，被我找到了。我乐呵呵的捧着宋誉之的脸，喊：“宋兄，谁说没酒了？这里还飘着酒香呢！”
说着，我就凑了过去，对着酒香的“源头”又是亲又是舔，我似乎品尝到了一丝甜意。片刻之后，我还不忘夸奖一番：“好酒好酒——真甜啊——”
宋誉之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木然的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我。他的脸上全是口水。宋誉之涨红了脸，身体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接着，我“嘿嘿”一笑，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的脸上一片通红，那是我熟悉的一张脸。
我跌跌撞撞的转到了他的身后，既而把双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这个人倚靠在他的背上，笑说道：“小研子……背朕出宫——”刚说完，我就失去了意识，靠在被我误认成李研的宋誉之的背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头痛欲裂。看了看四周，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里。我边揉脑袋，边撑着身子想要下床，却听见了李研的声音。
“都醉这样了，还想上哪？”
李研口中责备着我，走近床边，他手里拿了碗东西，我一瞧，是醒酒汤。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跟宋誉之喝多了，那之后我似乎见到了李研。我接过碗，一口喝掉醒酒汤。
“你背我回来的？”刚问完，就发现李研脸色为之一变。
“他送你回来的。”
“噢。”我应了一声，觉得头已经不怎么疼了。这个醒酒汤还真不是盖的！只是，我怎么也记不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我不是李研背回来的吗？而是宋誉之送回来的？哎哟，怎么什么也记不清了！
得，不想了，我还是去开工活动筋骨吧，想罢就往床下爬。
李研看出了我想下床的心思，一把将我按住，说：“今天别去摆摊了，多休息一会儿吧。”
我想了想，也是。之前接活的收入也够我们好几天的开销了。加上李研在外头打散工挣的钱，手头还算有余。等过两天，再用神笔画几个宝贝出来，到当铺一当，就高枕无忧了。
“也行，那我就好好休息。”刚说完，我才想到宋誉之昨天也喝了不少，他自己也醉了，还把我给送回来，估计他醉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有李研照顾，可他没人照顾啊。于是，我忙说：“不行，我得先去看看宋誉之。他也喝了不少。”
李研听完，蹭得站了起来，我见了一愣，问：“你弹簧啊？干吗蹭得就起来。”
“他只不过是喝多了点，能有什么关系？一个大男人喝点酒，还需要别人去照顾，那就叫窝囊！”
我一听，不乐意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啊。他娘死了，当然没人照顾。我作为他的朋友，关心关心有什么的啊？换句话说，如果是你醉了，我也会照顾你啊。”
李研被我一句话堵住了，半晌不语。
李研见我再三坚持，他才说：“你别去了，我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