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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沫沫 ...

  •   三年前沫沫还不叫沫沫,至于它具体的名字,谜一般无人知晓,或许它那粗心而又狠心的前任主人应该知道。
      三年前夏天的一个雨夜,许荔授完课从家教机构返校途中,经过一个窄窄的巷道时,它大摇大摆地向她奔来,迫近她时,它又停下了刚刚还在欢快中的脚步,在它的潜意识里它认错人了,她不是它需要极大耐心和期盼的心情去等待或守候的那个人。
      她眼睁睁的看着它在中途停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瘦弱的身材,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一身白色的毛发早已被泥泞侵略的所剩无几,俨然成了泥猪濑狗,两只耷拉着的耳朵,劈哩啪啦的掉着泥丸,嘴角的胡须亦满是泥土的佳作,两只黑色的瞳孔里积累着期待已久所带来的失望,忧郁在延伸,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它的整个体态,无可奈何地慢慢转过头去,重新回到刚刚寄居在那里的一只破旧不堪的纸箱子,雨水透过箱子上面被破坏的一个个小洞,一滴接着一滴渗漏下来,砸在它瘦小的脑袋上,它有气无力甩了甩头,雨水却爱上它的于事无补,它哀怨地趴在那个不能为它遮风挡雨的纸箱子里一动不动,却仍然静静地坚守在那里,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许荔的心里有些许的酸楚,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心被一块名叫凄凉的石头砸中,须臾间她的心缩成一个再也打开的团,泪水在她眼中不停地打着游击,想忍住,万有引力定律却让她功亏一篑,一颗接着一颗,一条接着一条,一道接着一道,她是怎样的柔弱,竟然能为这小小的不期而遇的陌生的生灵泪如泉涌?
      这似乎要从她的母亲说起。
      二十五年前,许荔温柔贤惠的母亲嫁给了她那老实巴交的父亲,母亲以为生活可以幸福美满,然而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命运似乎总是要刻意地去捉弄一些人的命运,好让其他的人感觉自己生活的幸福美满,而知道知足和感恩,可往往这样的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让其他人明白生活的知足,于是凶狠的更加凶狠,悲哀的越发悲哀,凄凉的更加凄凉,人生的酸甜苦辣咸,世间的爱恨情仇、是非恩怨,错中复杂,纷繁多姿,隐秘而真实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于天将奇灾,根本无法躲避。
      婚后第二年春,许荔的祖母生了一场病,原本结局的生活现在变得更加紧凑不堪,捉襟见肘,一直到九月间,祖母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没有醒过来,以冰冷的不言不语不呼吸与这个世界告别,去另一个世界投胎做人。一时间,悲伤的愁云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狂风吹不去,暴雨打不去,像镌刻在身上的刺青,有一种切肤之痛。
      按照山里的习俗,亡者下地的头天晚上是要请巫者来做法超度的,并占卜一下家族未来的运势。巫者如期而至,一身黑色的长袍,连同头部都被覆盖,脸上带着骷髅形状的面具,如若不知是人,还真以为是鬼怪,口里念着谁都听不懂的咒语,绕着祖母的灵柩转了七圈,最后在棺木的前面,摇晃着龟壳做成的鹅蛋形空心物体,内部两片檀木雕刻成的月牙形的占卜神器,将鹅蛋形物体置于双手合十的空隙中,轻轻前后左右摇晃,待咒语念完,双手扯开龟壳,两片月牙落地,巫者惊慌向后一倒,看来是大凶之兆。
      父亲将巫者拉至一边,询问其中的缘故,巫者在父亲的耳畔轻声细语,情侣般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只是表情比先前更加沉重。巫者离去,家人向前询问父亲吉凶如何,父亲守着宝贝一般守护者巫者的告诫,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家人才安心离去。
      祖母下地后的第三天,祖父接着也病倒了,家人都以为是祖父悲伤过度,是心病,只要心结开了,祖父自然会好起来,可是这心结似乎没有像任何人想象的那样,短暂而肤浅。父亲那颗原本坚定的信心在此刻动摇了,他想起巫者的那句话,那句可能让他家人一个接一个离世的预言,一个愚蠢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出水面。
      祖父去世前的第三天,母亲被父亲无情的抛弃了,抛弃在半山腰的一个废旧房子里,她想不明白丈夫的行为,这种行为让人气恼,却更教人寒心。母亲也不再去想其中的缘故,在她父母离她而去的时候,她已经学会如何接受命运的逆来顺受,她安心地在这个偌大的天地间占得一席之地,与大山为伴,与山涧的小溪为伍,和山里的花鸟树木为邻。
      在后来的某一天,母亲发现自己的肚子有了异样,这样的异样让她又惊又喜,又高兴又悲伤,这样恶劣的环境,她如何生育这个突如其来的慰藉,有的和没有的一样,有时让人不知其生来的怪诞,想放弃却又无法做出选择,于是在矛盾中纠结,在纠结中活着,在活着中迎接另一种命运的安排。
      一个人能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除了生活的环境所逼迫,更多的来源于人对环境的认识能力,以及控制环境的意志有多强大,往往最弱小的生物在面临庞然大物时,虽然会心惊胆战,但是为了后代的生存,以及自身的安全,亦会爆发出体内最强大的力量,来面对面前的困境。
      许荔就这样被她那顽强的母亲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也许她们不和别人来往,因此许荔从来不会去想父亲这种物种,那是一个空白的物种,直到有一天她去上学,所有的故事便开始拉开了序幕,然而或许是因为所生活的环境的缘故,她的柔韧性似乎达到了以柔克刚的地步,性子娟灵,已达大而化之的境界。
      她一出生,就注定要与大山里的山水一起成长,活泼灵动的山涧的水干涸又丰润,涨满再枯竭,巍峨俊伟的山体黄了一次又绿了一次,绿了又黄,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正是这山水的钟灵毓秀塑成她那外柔内刚的性格。
      从小她就没有太多的伙伴,因为村子里其他的人家都住在山脚,只有她母女二人住在半山腰,下来虽然也不是困难,可村子里的小伙伴都不喜欢和她在一起玩,渐渐地她也不再下面去了,只在家的附近寻找些快乐,时而不时地帮母亲的忙。母亲虽然心疼她,可也没办法,许多事情我们都没办法,然而穷则变。
      后来有一天,母亲从集市带回来一只可爱的小狗,许荔乐坏了,抱着那条狗不停地亲吻着,母亲脸上也浮现出久违的笑容,母亲还给它去了一个名字——小拾。从此,许荔闲暇的时候,总是和它在一起,有时会做一些角色扮演,孩子的世界总是充满欢乐,即使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些行为过于幼稚而不乏可笑,快乐的深潭水波荡漾,让一切没有伙伴的烦恼被抛到九霄云外。然而快乐并没有预料之中那样悠长,再后来的某天,小拾夜里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气绝而亡了,许荔哭了一整天,泪水哭没了,就在那里干嚎,母亲将她搂在怀里,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可悲伤却莫名地登上了她的心岸,她联想到了自己,何尝不是一只被遗弃的丧家之犬,惶惶而过。此后,小拾在许荔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每当看到流浪的猫儿、狗儿,她都会心生难过。
      她默默地走到沫沫的身边,蹲下来,为它遮风避雨,沫沫抬了一下头,睁着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满脸泪痕的许荔,许荔伸手轻轻地触碰它那幼小的额头,它先是躲避,在许荔多次温柔的触碰后,它被软化了,慢慢走出来靠在许荔的手心里,那一种温暖,再次柔化了许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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