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的暖》纳兰馨雪

4、转角遇到爱

　　小妖看着黎舒越走越远，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没有权力质问，更已经失去了理由探听她的故事。她什么都不是，只能从心底里隐隐地犯出一些涩。也许是咖啡，口中的咖啡不是往日的香浓，倒是苦涩。
　　晚上的时候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照例是角落里僻静的位置。一群寡女们意兴阑珊地吵吵嚷嚷。
　　突然听到酒吧的台上有好听且磁性的声音。
　　驻唱歌手深沉低哑的声音诱人无限遐思，让它们一群人不由地停下口中话语手中动作。台上的歌手稍有些黯然地说：“下面这首歌给我的爱人。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想祝她幸福，真正地幸福。”
　　一番话几乎提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再听时那歌手已经低低唱起歌来。是那首《如果没有你》，还是第一次听到男声这样低低地唱，“我真的好想你……”
　　字字句句，竟然有些像是烙在小妖心上。及到他唱“反正一切来不及，反正没有了自己……”她的眼泪潸然而下。
　　旁边的朋友京一看着不解，“妹妹，这是谁招你了？怎么一副感伤神情啊？”
　　小妖摇头不语，急忙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

　　等到晚上结束回去时，京一她们几个已经大了。舌头都有些直，互告道别后，京一还千叮咛万嘱咐：“你酒后不要驾车。”
　　小妖笑笑，拿出钥匙去取车。她其实倒没有喝多少，或者喝了很多却依旧清醒。因为心里总有那么一丝疼痛，让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对是错。可是过了那么久，一切都已来不及，就算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这时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拿过她手中的钥匙开了车门继而坐入驾驶室。
　　小妖有些迟疑要不要拿出包里的手机报警有人打劫，却听见那人说：“酒后不得驾车，我送你回去。”
　　噢，原来是这样。可转瞬又想到这个男人自己并不认识，心内还是紧张了起来。
　　她坐副驾驶的位置，得以从近处看着这个男子。原来是晚上在酒吧里驻唱得歌手，因为刚才远远看过，所以这会儿并不陌生。近处的他却不是方才意想中那样颓废的表情，只是眉峰有些微微蹙着。他将车开得平稳，小妖竟然有丝心安。
　　可这样的事情也有些太乌龙与大胆了吧？小妖觉得头有些晕，也许真的是喝多了。
　　车子转弯，路的转角，她突然问：“你爱得那个人还爱你吗？”
　　歌手只是笑笑，“这并不重要。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是啊，并不重要。小妖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无论他是否还爱自己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爸爸。
　　小妖有些幽幽地对歌手说：“我们原来同病相怜。”
　　歌手的嘴角微微挑起，“很高兴认识，我叫苏秦。方才唱歌时就看见了中途离场的小姐你。”小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叫程夭夭！”
　　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竟然聊了一路。一直到车停在小区的楼下，小妖仍觉得意犹未尽。陌生人面前她并没有顾虑，只是将多日来的不快尽情吐出，当然包括她与一诺的爱恋以及终究不得。说到底，自己一介寒门，无论如何也不想随意攀附的。
　　苏秦听完，“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相同的境遇。只不过你的勉强还能当作灰姑娘与王子，我的只能是富家千金与一个浪荡子了。”
　　小妖却起了八卦的心，“好好说一说，我倒是想听。哪里是浪荡子，分明是流浪艺人与富家小姐，若是再有私奔的戏码一定很卖座。”
　　苏秦一笑，“以后有机会吧，今天已经晚了。”他将车倒好在车位上然后拔出钥匙递给了小妖，“物归原主。”小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这样好心帮助，她方才还险些以为是打家劫舍的。继而又问苏秦怎么回去，苏秦指了指马路对面小区，“我住那里，走两步就可以回去。”小妖说了声好走然后上楼。电梯的指示灯一直变换着，5楼，10楼，15楼，在18楼叮地一声停住时，小妖才猛然惊醒，她竟然都连苏秦的电话都没有留一个。
　　她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哪里还会再遇见。

　　可是偏偏还是遇见了。只是见面的方式和情形让她有些惊诧。
　　因为小妮忙着结婚生孩子去了，公司的事情几乎全落在了她的身上。连去与广告商洽谈这种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家广告公司据说是业界内十分有名的，接她们这种小公司的案子几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偏偏她们是拿出了相对巨额的广告费用，只能精益求精，于是她便要亲自去看那边的案子做得怎样。
　　她匆匆进入电梯，在门闭合了两三次之后，终于出去。却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她心里隐隐觉得那人是苏秦，只是不同于那晚一身休闲打扮——完全酒吧歌手的样子。而是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精致得不见一丝杂乱的发型。她以为是认错人，却不料背后传来声音：“程小姐？”
　　苏秦始觉诧异，然后转身，用一贯的沙哑低沉的嗓音叫小妖。
　　还真的是他，小妖有些兴奋，没有想到还能这样见到。他问她有什么事后竟然陪着她亲自去找广告的策划，然后她才知道苏秦是这家广告公司的老总。
　　真是传奇，这样大公司的老板晚上竟然还要去酒吧唱歌。
　　公事上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他的面子下，负责她公司案子的那些策划保证将每一分钱都落在实处，将广告案做到最最充实。小妖也放下心来。看着苏秦低头与下属一起讨论着她的广告案的时候，眼前竟然有些恍惚。也许是冬日的阳光太充足，从大玻璃窗直直地透射进来。苏秦认真地模样让她觉得心底里隐隐有丝温暖和心安。就像那晚坐在车上时，莫名地就心安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开车平稳，也许是因为相信了他这个人。
　　结束后已近下班，苏秦问她：“一起吃饭？”似乎是熟悉多年的朋友，有些随意的问法和语气。小妖笑着点头，真就当了是好朋友。
　　结果将他灌得酩酊大醉，将之前的一段感情悉数说出。
　　小妖只是感慨，不幸的人总是相似的。为何他们这样地笨人就遇到了一起？说着为对方考虑，可真要跳出那个局作为旁观者的时候又觉得不值。
　　年轻时觉得爱情天大地大，超越一切身家利益。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地残酷，在利益面前放手爱情。
　　及至长大，经历了现实的无数残酷，又方觉得那爱情才是最不应舍弃的。手握风云变幻，却丢了最初的单纯的爱恋，也是最难忘怀的东西。
　　小妖无语，听苏秦说：“那日只是一时兴起。因跟她说了要彻底结束断了那份心思才到过去相熟的酒吧唱歌，没想到就看到你哭着离开。”当时酒吧内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刚好有一束光在瞬间打在她的面上，折射在他的眼里。他看见晶莹的泪珠，于是不觉心中一恸。下来后也只是追寻着她的足迹，看她跟朋友们告别。
　　然后他上前招呼她回家，有如恶作剧般，就认识了眼前这个女子。

　　苏秦抬起朦胧双眼去看时，却发现小妖正一脸真诚地看着他。眸子里似乎有水盈盈的东西闪烁，也许是他看花了眼，也许是她心底某处有些柔软。只是她的模样让他心里一凛，继而有些失神，有种难以控制的想法就涌了上来。从未想过还有情动的时候，可是她的一颦一笑竟然莫名其妙地就在记忆里平稳地着落下来。
　　感受到苏秦目光中若即若离的暧昧，小妖有些闪躲。其实这个男子是优秀的，跟自己一样都只是傻傻地为别人着想罢了。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怎能不动心？活到这个年纪早已看透了小孩子们的动辄爱得死去活来而多了许多斟酌。于是考量过去，他有财有貌，事业上又蒸蒸日上、一帆风顺……只是心底里仍然有那么些挣扎。
　　仅仅是一些挣扎，对于自己年轻时候的信仰的挣扎，那些对爱情企盼地挣扎。于是故作混不在意，站起身来去推苏秦，“走吧，今天我送你回去。”她扭头就要往外走，苏秦在背后不由苦笑。因为看到了她眼中的掩饰，那些故作聪明的掩饰。
　　也许，只是也许，他可以再做另外一个选择……
　　快到家时车后座的他突然出声，叫：“夭夭……”
　　他是第一次这么叫她，她一直以为只有一诺和她的家人才会这样叫。车里的空调嘶嘶地响着，似乎那一声快要被渐渐埋没。他们两个人都安静着不说不动，车窗外的路灯被一盏盏掠过。似乎刚才那一声只是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臆想，并不存在。又似乎两个人本来心神沟通，他心口里突然那样叫一声，然后她听到了。可是，渐渐地随着空调的声音，本来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那个声音淡出，而凡尘俗世的声音终于进来。
　　小妖只是觉得不安，不安到她再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无法掩饰现在的心情。
　　苏秦有些自嘲。可是看她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似乎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他也逐渐掩饰了起来，靠在后座上，觉得头晕呼呼的，大概一切都是酒精的作用，不是本意，刚才那一瞬的冲动并不是本意。
　　气氛就这样散去，淡然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晚上小妖做了噩梦。
　　梦里充溢着白色，到处都是白色。似乎是婚礼，又似乎突然变幻成医院里。有医生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她被吓醒了。其实这样的梦做过很多。自己打掉孩子后，所有有关医院的梦都成了噩梦。很多时候只是把这一段记忆封存，不想去想起。也只有在疲惫到毫无防备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梦。
　　她一身冷汗，心里仍然猛烈地跳着，久久不得平息。她不好意思去隔壁打扰作为孕妇的小妮，只好翻手机里的电话簿。最后谁都不好意思打扰，只好怔怔地看着最后那个未接来电。
　　是苏秦的电话，临下车时他要的她电话，然后拨了过来。她还未来得及将他的名字储存进去。只是很简单地一串十一个数字，只是一个简单地呼出键，按出去却需要很大的勇气。跟他见面不过两次，可不知为何竟然就有些依赖了起来。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惊得她突然将手机扔了出去。然后反应过来忙又捡起来看，还一边嘘气，幸亏诺基亚的手机比较经摔。居然是那串号码，苏秦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着，有些欢快，有些得意。
　　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却是寂寂无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无限漫长。最后她几乎疑心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手机最后呼出的键才打了过来的，欲挂上手机了，却听见苏秦说话：“还没有睡吗？”他的声音一贯地有些低沉，从手机里传来似乎有着磁性吸引着她不断往耳边地凑，心里某一处不经意就被挑拨起来。待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妖抬头看墙上的钟原来已经凌晨两点多。
　　“刚做了噩梦，被吓醒了。”并不是有意暴露自己的软处，但是就是想跟他坦诚。或者——想听他安慰自己。
　　他果然安慰了。却是不提这件事，跟她将话题岔到其他地方去。小妖躺在松软地枕头里，听他说许多事。将之前的那些恐惧慢慢忘记。他讲了许多事情，甚至包括可可西里的藏羚羊。那些像传奇样的经历，更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像谜一样——却又什么都对她坦诚。那样地坦诚，究竟是因为不熟悉所以不在意，还是太在意？一时间竟然想不通了，最后她渐渐睡着，耳边还有她好听低沉磁性的声音。

　　小妮将小妖挡住脸的报纸拿开，“老实交待吧，怎么最近容光焕发、春光灿烂的？莫非撞上桃花运了？”小妖夺回报纸，“扯淡。”
　　小妮得意地将报纸拧了个方向，“心虚什么，报纸都拿反了，怎么看？”
　　小妖竟然有些窘了起来，“谁，谁心虚了？不过是个普通朋友打打电话。”
　　小妮噢了一声，“嗯，还在打电话的初级阶段，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好好努力。”
　　小妖怒瞪她，却没了底气。大喘了一口气，“不跟你混说了。好好准备你的婚礼是正道，再过两天就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小妮呵呵一笑，满脸的桃花。若是过去小妖定然抓住机会反驳回去，只是，现在，还是算了吧……心虚的时候，口角上她向来占不了上风的。可为什么会心虚，她还真没想过。
　　“婚礼的时候叫这位初级阶段同志也来如何？我给你把把关？”小妮说得是问句，却已然一副定下来的语气。小妖无奈道：“看他的时间了。”
　　其实是莫须有的暧昧，两个境遇相同的人彼此汲取一些温暖而已。
　　他们在一起也并不是如恋人般怎样，通常是他开车载着她去他比较相熟的酒吧，有聊天，有认识一些他的朋友。然后才发现，以前眼中传奇的他也只是比别人多了样爱好而已，就像以前的公子哥们票京剧，他不过是兴起时上台唱首歌。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要人家的酬劳，只是为了自己玩一嗓子。
　　所以她常常看到的是他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浅浅吟唱时的神情，那种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明明外间是百仗红软，偏偏他落寞着的只余一人，看得她心疼。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是他秘书接的，似乎很诧异会有女人打电话给他。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的秘书却心思机敏，连忙解释说：“苏总在开会，将手机交给我接听。”小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巧他那边会开完，听见他的声音问：“小秦，谁的电话？”连声音还严肃着，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小妖窃窃地笑了起来，直到他接了电话还有些笑不可遏，“是，是我……”
　　那边的冰山融化，听到了一贯可以听到的声音问：“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她仍是在这边的听筒前盈盈地笑着，“后天有没有空？我室友兼死党的婚礼，要我携伴参加。”他思索一下，“欣然往之。”
　　小妖又说：“还有……”想了想，却没有说出下半段。因为不知该如何说，难道要告诉他婚礼上新郎的姐夫是自己曾经放弃的那个男人？现在，就很好。有些事情，似乎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没有了……”她立刻诺诺地说。苏秦似乎已经习惯她说话有半段没半段的样子，也不在意，只是问：“要准备什么礼物呢？”
　　小妖呵呵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的人来了就可以了。”

　　婚礼上，大家八卦着一对新人“奉子成婚”，倒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苏秦陪在小妖旁边进入礼堂时一眼便瞧见了黎舒和她的丈夫。黎舒也看到他了，微微一怔，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过往，似乎都冰释在那微笑里，因为疏离了。
　　黎舒伸手挽上了一诺地胳膊，因为想要一个扶持与依靠。
　　小妖也挽上了身旁苏秦的胳膊，只是因为看到一诺身边的美娇人那有些炫耀的微笑。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黎舒有意如此。
　　而身边能够抓住的，能够让她牢牢抓住的，就是苏秦了！
　　与一诺视线相交时，她也是浅浅低头笑了一下。原来那些过去的事，就这样消散殆尽，只留下一丝伤感存在于空气中。再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原来感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博弈，只是寻找着那些均衡。
　　至于身旁的人是否知道，那就又是另外一场博弈了。

　　最后：就这样结束吧。感情博弈，博弈啊博弈。你要是问我小妖是否知道苏秦就是黎舒的前男友或者苏秦是否知道小妖就是一诺的前女友，那么就慢慢博弈吧……有许多种不同的情况哦……其实哪怕是走道了最差的囚徒困境，我想他们两对在今后的生活里还是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