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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南蛮以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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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缓缓开口,粗哑沧桑的声音被耳旁猎猎作响的海风吹得零落,几不可闻:“南蛮以南,星海之东,须弥。”
十年后,须弥国北部,青萸镇。
清晨的山岚还被薄雾轻笼着,这镇中便已开始有了人烟涌动。早点摊子一个接一个的开了起来,巷里道口也有三两走货郎开始吆喝叫卖,便是寻常人家里,那屋上也有了炊烟袅袅升起。在镇子的西边镇口旁,一个身着朴实的少年缩着身子蜷在镇口牌坊下的石狮子旁,时不时的抬头向那镇口外上山的小径望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当薄雾散去,那通往镇子的山间小路上,忽而转出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赤着双足,身着一件绛色衫裙,裙摆及至脚踝,露出了她足间系着的银铃。她腰间系着一枚墨黑色的环佩,在日光中隐隐闪过一抹红光,行走间偶与腕间银镯轻轻相碰,叮当作响。一只长得有些丑的黑猫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偶尔打个哈欠,眼神沉沉的带着些许不悦,似乎是还没睡饱。
少女面若桃花,眸中似有万千星辰,樱桃般的小嘴微嘟哼着歌,足间叮铃的铃声伴着清脆婉转的歌声在山间回荡,平添了几许生气。
那少年听到了歌声传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到少女渐渐走近了,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双手环胸斜倚着石狮,待她近了身前,有些不悦的开口:“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也不怕婆婆着急了骂你。”
少女吐了吐舌头,娇俏的辩解:“婆婆那么温柔,才不会骂我呢。再说了我这回出镇可是婆婆安排的,我什么时辰能回来,她一清二楚,才不会着急。”说着她停下了步子,斜斜的睨了那少年一眼,满脸狐疑,“倒是你,一大早的就在这候着,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惹得娴姨生气了,所以才躲在这等我去给你救场?”
听得她这么一说,少年脸上划过一抹尴尬,他撇过头,硬气道:“你,你少胡说,谁、谁惹祸了!这不是我担心你,所以才在这等你的嘛。”
“呵,我还用得着你担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到底是又闯了什么祸?”少女娇哼一声,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那少年,跟在她身后的黑猫身子轻巧一跃,跃上了石狮子的头顶蹲坐这,也跟着冷冷的盯着他看。
被她们这么盯着,少年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着不肯开口。
少女见他这般,也懒得再去追问,素手一扬,脆生生的声音冷冷的说到:“既然你不愿说,那便算了,见了娴姨,也莫怪我不给你求情。小魂,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婆婆真的得等着急了。”
见少女真的要离去了,少年立即急了,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讨好着求到:“别呀茶茶,我的好姐姐,你就再帮我一回吧,我,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闯祸了!”
“得了吧,上一次你把余家茶铺砸了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茶茶冷哼,甩开了他的手,毫不留情的翻起了旧黄历。
少年急了,“我这回,说的是真的!好茶茶,好姐姐,你就再帮我一次吧。也只有你的话,我娘才能听进去几分。”
“那你倒是说说,这回又惹了什么麻烦?”
“我……我把黄二少给打了……”少年低着头,小声的回答。
听说只是把黄二少给打了,茶茶有些无语,“怎么又是他?这回又是因着什么,你和他又打了起来?”
“……就,就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也没什么。”
“那这有什么好怕的?那小子也没少挨我揍,他忘性大,过了气就好了,指不定过一会儿又屁颠屁颠的来找你呢。”
“可……可是……”少年支支吾吾的,见着她不耐烦了,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一不小心,把他的祖宗根给踹折了……”
茶茶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昨儿午后,他,他爹领人上门来抓我,我……我一时害怕,就给逃了出来,到现在还不敢回去……”少年垂着头,不敢去看她。
“你的意思是,你断了人后嗣,还将娴姨一个人扔在家里独自去应付黄府的人?”茶茶沉这脸,声音冷若冰霜,“徐离笙,几日不见,你是真长进了啊!”
那名唤做徐离笙的少年顿时僵住了身子,颤着声快哭了出来,“茶茶姐,你也别急着骂我了,你就帮帮我吧。”
“帮你?我怎么帮?那黄二少虽然人傻钱多了点,行事说话总似缺根筋儿似的,身上纨绔的毛病不少,但也算是个可交之人,平日里也没少照顾我们。你说你闹便闹了,下手总没个轻重。眼下好了,惹出事来了吧,把人家的……你让我怎么帮?”
“你……你不是跟婆婆会些巫蛊之术嘛,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术法,能……能把他那玩意儿给接上的?”
“徐离笙!你!”茶茶气得一手叉腰,一手直直的指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随时会有火气喷出来,“我这巫蛊之术,可不是用来接那玩意儿的!再说了,我一小姑娘去治这种病,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那,那你就求求婆婆,让婆婆出手嘛……”徐离笙腆着笑,不要脸的说道。
茶茶气笑了,“呵,合着你在这等着我是吧?!想要婆婆帮你,你倒是自个儿求去啊,搁我这说有什么用。”
“呵呵,这不是婆婆比较疼你,你求情比较好使嘛。”徐离笙拍着马屁,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她的神情,见她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而且有黄府的人在,我不大好出面,还得你去替我看看我娘怎么样了。再者,那会儿伤了二少后,我便没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得如何。听说那之后他谁也不愿见,便是大夫去了也被赶了出来。若是你去,我想他应该会见你,黄府也定不敢拦你。”
“别,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茶茶冷哼,丝毫不吃他这一套。
“可……小蛮仙有啊……”在她的瞪视下,徐离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闭了嘴,怯懦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委屈。
他好好意思委屈?她才觉得委屈了呢!茶茶瞪着他,小胸脯气得起伏不定,深深呼吸了许久,她一咬牙,转身朝着镇子快步走去。
噬魂圆溜溜的大眼微眯,冷冷的睨了徐离笙一眼,冷嗤了一声迈开四肢向着茶茶追了过去。
徐离笙被这一嗤刺激到了,居然连这丑到不行的猫也看不起他,他真有这么招人嫌吗?他愣在原地,眼见着茶茶的身影都快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了,急忙跺脚追了上去,嘴里大嚷着:“诶,茶茶,你等等我……你别走啊……”
自从来到这须弥国,蛮巫婆婆带着她在这海外岛国游走了一年多,最后才定居在这须弥国北部的青萸镇上。
青萸镇远离须弥都城,是须弥国北部群岛中的一个小岛,整个岛上三面环山,于是这近海的一块便满满的成了一个城镇。传言曾有仙人路经此地,见此风光迤逦,民风淳朴,物产丰饶,山海入画似蓬莱,便降下仙念化身,福泽一方,恩泽万代。为纪念供奉此仙,岛民们便将此镇以其仙号为名,命青萸。
这岛上是否真有仙人化身,茶茶不置可否。她亦不知蛮巫婆婆将她带到这来是为何,她只知这十年来只在初时偶有念起蛮山的人和事,后来不见有人来寻过,慢慢便也将那处封存于记忆深处,鲜少再忆起了。倒是在这青萸生活长大的这几年,这里淳朴的民风和独好的风光,让她渐渐有了归属感。
而那一直将她视若己出的邻居娴姨,更是让她心存感恩,连带着对那总是惹祸的徐离笙,也多了许多包容和袒护。
儿时不觉多有偏倚,直至近些年来,两人青梅竹马初长成,这娴姨便没少跟婆婆叨咕着,这儿子都被茶茶给宠坏了,净知道惹祸,怕以后也只有茶茶才能治得住他了。
眼里话里,莫不是想着将二人的婚事给定下来。
幸好婆婆一直未曾应允,每逢娴姨这么念叨了,也只是笑笑扯过话去。
也幸好,她与这徐离笙都从未对彼此生过什么别的念头。他闯了祸,她便护着,他若受了气,她便去给他出气。好像曾有人是这么宠着她的,她便也将自己当了那人,如此以待。也不知是一种移情,还是将自己活成了另一种习惯。
那回徐离笙为了救个弹琵琶的哑女,一怒之下将那余家茶铺给砸了,娴姨带着他上余府赔礼道歉,那余府只让个茶铺管事出来。
明明是那管事做错在前,见了娴姨低眉顺眼的,还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所列之要求,便是让娴姨倾家荡产了,怕也赔不起一个零头来。
茶茶听了自然是气极,直接上门找了余府当家的,二话不说先是一顿胖揍。
那余府当家的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将茶茶的怒火个消了几分,这才有空去问清原委,自知理亏,当下便将礼退了回来,还送上了一份更为丰厚的作为赔礼,同时也将那管事的给逐了出去,再三保证定会严格约束管教下人,定不会再让余府生出这等欺行霸道强抢民女之事,茶茶这才作罢。
回来后娴姨便抹着眼泪上了门,再一次跟婆婆提起二人婚事,着实让茶茶吃了一惊,差点慌了手脚,生怕婆婆一时不忍点了头。
幸得婆婆虽看着温柔顺从,实则内里却最是铁石心肠的,她若决定的事,无论是谁都无法左右丝毫。所以面对着娴姨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样儿,婆婆也未心软半分,只是以淡淡的一句茶茶婚事她做不得主给应了回去。
自那后,娴姨便没再多说了,只是偶尔见着茶茶和徐离笙二人相处,都不由得惆怅一叹,也不知这叹的是二人没缘分,还是叹的她心愿不得遂。
倒是茶茶,那日不小心听得了婆婆与娴姨二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当听到婆婆那话时,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身姿卓绝的男子身影。那人气质清冷无欲,眉目极淡,似有云雾遮住了他的面容,让她记不清他的样子。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他那明明清冷,却总是带着一抹温柔的嗓音:“茶茶别怕,有师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