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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思念 ...

  •   太阳在空中的弧度仅向西倾斜了一个锐角,车子越往高处人越少,到最后干脆就变成了人迹罕至。
      墨兰把车开上了山顶,这一带的建筑全是欧式风格的别墅,他们家族的另一产业。
      墨爷爷住在老宅,若是无事很少会到这个地方来,因为触景会生情。
      这原本是墨氏夫妇和墨兰墨欣居住的地方,可是他的儿子儿媳早在十五年前就因车祸离开了人世。
      至此这屋子就没有了欢声笑语,也不再是个温馨的家园,偌大的一幢别墅寂静冷清得让人害怕。
      世上最令人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今天墨老爷子却出现在了这里,这绝对是有事要发生。
      墨爷爷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孙女墨欣在一旁逗他开心,爷孙二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其乐融融,当真是一幅爷慈孙孝的美景。
      墨兰把车停在院子里,然后下车朝他二人走去。
      “下午好啊哥哥。”墨欣见墨兰走过来笑着对他打了声招呼,“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工作狂墨兰居然也有不加班的时候,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公司今天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来了,”墨兰走到他俩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你今天怎么也在家里?”
      今天不是周末,这时候墨欣应当在学校上课才对。
      “我想爷爷了,”墨欣见墨兰语气不善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随即又亲昵地挽着墨老爷子的胳膊,“是吧爷爷?爷爷也想小欣了吧?”
      “那是当然!”墨爷爷听见这话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们家小欣又漂亮又聪明,爷爷怎么可能不想小欣,爷爷每天都想小欣。”
      “听见了吧哥哥?”墨欣勾着嘴角冲墨兰抬了抬下巴,“这可不是我要回来的,是因为爷爷想我了我才回来的。”
      墨兰没出声,抬手把杯子放到桌上。
      后背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惬意地翘起二郎腿,胳膊搭在胸前,用那清冷深邃的眸子望着自家妹妹,眼底含着说与不说的意味。
      看透却不说透。
      墨欣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虚,恍然间只觉自己就跟那掩耳盗铃的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别人已经看穿了你的心思,知道了你在演戏,可你却还想着怎样才能瞒过别人。
      明明,是因为想那个人才回来的。

      沈曲芜在孤儿院外站了没多一会儿就离开了,白色的轿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地思念过她,即使是在没有她的异国他乡,即使是在没有她的这五年里,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思念她。
      后悔,极度的后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后悔,这后悔已经到了厌恶自己的程度。
      他把徐缓弄丢了,他找不到徐缓了,要是五年前他知道五年后他会从此失去她,就算给他全世界他也不会离开她。
      徐缓……徐缓你答应我要等我的,你笑着对我说你会等我的。可是你怎么不见了呢?你在哪儿?徐缓你在哪儿?
      “你这个骗子!徐缓你这个大骗子!”

      车子不知不觉间开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沈曲芜把车熄了火停在道路旁边,身子颓然地靠在驾驶座上。
      一年了,不,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五年了,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到过她了。他靠着对她的思念在英国呆了四年,原本以为回国后就能和她在一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再也不用忍受思念之苦,可是回国后才发现,她不见了,她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人一样,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原本以为回国后这漫长孤寂的思念便会就此终结,却发现原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此生,只能靠着于她无穷尽的思念活下去。

      沈曲芜无力地靠在驾驶座上,耳边都是徐缓往日的音容笑貌。
      在孤儿院的第一次相遇,她笑着对自己伸出手。
      “你好,我是徐缓。”
      那时的她真是可爱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温柔得像个天使。
      其实自己在那一刻就爱上她了吧,就在那一瞬间。
      第一个笑着对自己伸出手的人,愿意用她所有的耐心和善良来包容接纳自己的人,总是想方设法逼他开口说“爱她”的人,即使被冤枉被误解也不会替自己辩驳的人,总是挡在他身前想要保护他的人。
      ……
      “沈曲芜你别怕,我徐缓就是死也会在死前的那一刻把你护在怀里,我徐缓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前面,我还想着以后清明节让你去给我扫墓呢。你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我们绝对会走出去的……沈曲芜你别睡!沈曲芜你跟我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啊……你别睡……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沈曲芜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是平安夜,徐缓十六岁的生日。
      他、徐缓、墨兰兄妹、夏小雨五人结伴去山上的教堂玩,却不想在准备回家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司机没法把车开上山,他们就只好留在山上的教堂里过夜。
      雪越下越大,积雪越积越厚,天气越来越冷,陌生的环境和因初雪带来的美景让他们兴奋地睡不着觉,几人决定爬去山顶看山下城市的夜景。
      那晚夜色很黑,根本看不清楚路况,即使人在面前也只能大致看个轮廓,很不意外的,他们五人迷了路,最后走散了。
      夜晚的大山就像一只张着嘴的老虎,人若是在里面迷了路时时刻刻都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他拿着火机在前面摸索前行,而徐缓则害怕地扯着他衣袖跟在他的身后。
      话都吐不利索,没走两步就吓得喊出声来,胆子小得可怜,比芝麻绿豆大不了多少。

      “沈曲芜我们这是迷路了么?”
      废话,不是迷路我们待在这儿干嘛?探险啊?
      “沈曲芜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你能走慢一点吗?”
      叫你每天多喝牛奶多跑步你不听,你腿短怪我啊?
      “沈曲芜你怕不怕?我觉得这里好恐怖啊。”
      是谁提议来教堂做礼拜来着?不是你徐缓么?不过看在今天是你生日那就算了吧,哎,以后你每年的生日我都要遭殃了,这过生日就要来教堂的习惯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希望你以后的生日可不要下雪。
      “沈曲芜你知道我今天过生日么?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呢?礼物呢?快拿出来!”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个我的kiss么?kiss能拿么?还是你又后悔了?你要后悔了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只准备了这么一个礼物……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有,吵死了!你闭嘴!”
      “…………”

      下雪的山里信号差得要死,就算拿着手机也跟块破板砖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另外三人有没有走散是不是还在一起,但是他感激上苍,那晚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她徐缓。
      即使他们迷路了又如何,他只要确信她没有和自己走散,她还在待在自己身边,在她迷路的时候待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沈曲芜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那晚被保护的人是他。

      两人因为天太黑看不清楚路给摔下了山坡,坡有多陡他不知道,只记得他俩都滚得很远,依稀记得在摔的时候他把她护在了怀里,自己大概还昏迷了,是徐缓把他给叫醒的。
      她看上去好像被自己这幅要死了的样子给吓得不轻,喊他的时候紧张得嗓子都滑音了,他觉着自己要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她真得就这么给吓死在这山沟沟里。
      她担心着急的样子实在有趣,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喊什么喊?你老公还没死呢别提前给我哭丧。怎么?担心我死了没人要你啊?”
      她闻言突然就真的哭了起来,像个没人疼的小孩儿一样,也挺像个老公快死了的女人。
      他突然觉得能活着真好,徐缓能待在他身边这样真好,徐缓能为他伤心地流眼泪这样也真好。
      徐缓见他睁眼而且还有力气调侃自己也不管他死不死了,边哭边朝他胳膊上招家伙,力道就跟练拳击似的,“你要想死你就去!我刚喊你半天了你知不知道?!刚滚下来的时候你干嘛要护着我啊?你以为你沈曲芜是超人有不死之身是不是?你逞什么能当什么英雄啊?”徐缓边哭边捶他,劲使得很大,当真是一点都没留情,“沈曲芜你真不想活了是不是?你去死啊!你去死个给我看看!”
      他可是因为救她才会变成这幅样子的呢,她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埋怨他救了她,可转念想到她也是因为担心他才会有如此模样,心里不免又开心欣慰了起来。
      沈曲芜攥住她在自己身上捶打的手,对着她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没事儿,我命大死不了,哭什么呢?你看我不还好好儿的吗?况且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你要实在太感动就以身相许呗,虽然徐缓你长得难看了点儿身材也不怎么好……别瞪我,再怎么瞪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要不咱两就这样将就着呗?怎么样?我的提议很好吧?要不要考虑一下准备从了我呀?”
      沈曲芜嘴里说着亲昵的情话,手中还捏着徐缓的手,徐缓本就爱着他的那颗心此时跟拨浪鼓似的“蹦蹦蹦”地跳个不停,脸色也是羞得绯红。
      沈曲芜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邪笑,往日的沈曲芜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徐缓虽看得怦然心动,却也免不了恼羞成怒。
      “我以身相许你大爷!沈曲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凭什么得是我从了你而不是你从了我?”
      徐缓脸上带着因羞赧而起的红晕,看着娇艳又柔美,漂亮得不像话。
      沈曲芜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落下一吻,看着几乎要羞死的徐缓对她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行,那我就从了你。”

      回忆渐渐变得沉痛,徐缓的声音和笑容在他心里早已镌刻不忘,相思已刻骨,每每想起都会难受至极。
      正在他因思念徐缓心里抑塞郁滞之时,一段轻缓怡人的钢琴曲从车窗外飘了进来,沈曲芜心里扬起一股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即下车寻着琴声走了过去。
      琴声是从“雨停”里飘来的。
      “雨停”是一个不大的咖啡馆,馆外面围了一圈白色的栅栏,院子里铺着一层青草色的绒毛地毯,也摆了几张供客人喝茶聊天的桌椅。
      今天不是周末,馆外的座椅上没有客人,整个咖啡馆给人的感觉很是宁静放松。
      沈曲芜推开院外的栅栏门,朝馆内走去。
      馆内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原本不大的空间此时看来却显得很宽敞空荡。
      沈曲芜的目光寻着钢琴的声音看去,一个背影,一个跟她像极了的背影。
      及腰的黑色长发,清秀苗条的身段,正是他想念了五年的背影。
      ……
      “沈曲芜,你钢琴怎么弹得这么好啊?还有你的手指,好长好漂亮啊!”
      “沈曲芜,你教我弹钢琴好不好?你要把我教会了以后我可以坐你身边给你伴奏啊,或者我免费弹给你听也行啊。”
      “沈曲芜,今天我会弹《祝你生日快乐》了,我祝你生日快乐好不好啊?今天是你生日我没记错吧?”
      “哎,看来我是没有当钢琴家的命了,以后你要是想听钢琴了还是自个儿弹吧,指望我给你弹是没希望了。”
      “沈曲芜……”
      “沈曲芜……”
      ……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他没做梦吧?那个弹琴的人是徐缓吗?
      沈曲芜心中绞痛,呼吸都快停止了,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徐缓,徐缓她钢琴弹得没这么好,当初她说她要给自己弹《梦中的婚礼》听,花了一个学期都没把那首曲子给弹流畅了,最后还是他弹给她听的。
      她做事总是这样,三分钟热度对什么都会很快失去兴趣,学习是这样,学钢琴是这样,连爱个人……也是这样。
      她说她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爱他、保护他一辈子的,可最后呢?
      带着对他的承诺,她消失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从此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狠心的女人,绝情的女人。
      沈曲芜站在离那女生不远的地方,大概是他给人的感觉太怪异,那女生停下弹琴走到他身边担心地问,“先生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事。”沈曲芜嗓音沙哑,似是有哽咽声,“我只是听你弹琴想起了一个人……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是她,即使他已经知道了不是她,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呢?为什么这么想哭?这种想要哭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那女生见状更担忧他,“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不用了……”沈曲芜嗓子哑得不像话,然后对她礼貌的笑笑,转过身捂着眼睛,嗓音低沉沙哑几欲失音。
      “我只是太想她了……我只是太想她了而已……”
      徐缓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消失了?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不是说最爱我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吗?你去哪儿了?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徐缓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怎么能忍心看我这么想你却不出现呢?
      你这个骗子!要是让我找到了你就死定了!要你乱跑,要你让我这么想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留下我一个人,孤单地,伤心地活在这个世上。
      从此没有笑容,没有欢喜,没有悲伤,没有爱人。
      我那么信任你,我相信了你对我的所有承诺,我忍受了四年,可回来却发现,你不仅要让我忍受四年,你还要让我忍受一辈子。
      一辈子没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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