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叶鸣飞

8、娇娥

　　幽长的暗道不知通往何处，身后的枝桠又跳了起来，遮出一片严严实实。
　　洞外一两声轻鸣蛙叫，寂静无人的夜里，有一丝恐惧占据心扉……
　　我在夜里听，听自己的砰砰砰心跳声，胡思乱想是这个年纪的通病，阴影处是否有一个人一匹野兽，就在窥视着我。
　　我没有探险的欲望，仿佛向前走一步，死亡的气息就逼近了我一步。
　　手脚并用攀爬，不顾荆棘刺疼。
　　出了洞口便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跑，弯月笑笑，笑我年少。
　　第二天我被罚了，因为起晚了，我没有告诉王大娘，一伙子丫鬟欺负我的事。
　　这说出来有点丢脸，王大娘会哭的。
　　责罚并不重，不过是挨几下手心板。
　　小管事的女儿见着我吃瘪，又是在旁边咯咯笑起来。
　　我不理会，我心里一直挂念着后山的那个洞道，真正去探寻那洞道的秘密还在几天后，彼时还未入薛小姐房中伺候，粗活杂活也做得。府里一姨娘，原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姐。说月桂雅致。
　　偏生府中多种海棠，这姨娘也算受宠便差了府中管事，去为她折几株月桂来。我知道后山有月桂树，管事自然也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抢差事。夜色里虽然也去得后山，终归是暗沉沉一片，我还是怕黑的，对于这种能够光明正大去后山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我又一次踏进了这条路，幽幽长长。洞中深处怕是有水，仔细听去，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洞道中久久不息。身后的洞口还透着人世间的微光,面前却幽深如斯.且一步之隔。犹如是两个世界。我有好奇心。
　　好奇心驱使我，走下去，走下去。去看看那路的尽头有什么，是不是通往了另一处神仙宝洞。
　　但我又恐惧着，这里太黑了，太暗了，路的尽头也可能住着吃人的妖怪。
　　滴答滴答的水声响起，从空洞的远处，乍然钻进我的耳朵里。蓦然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挽留，对自己的呼唤。
　　那个人是我，一步一步，我是偎着洞壁前行的，洞壁有些湿润。摸上去滑腻腻的，上面肯定还长着青苔。
　　世上有仙境否，有奇景否。我那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小镇。没见过世面。
　　洞道长长至处，入目所及，是一片天沟地拓。上头出口。出口很高，更像为这处地下隐秘处开的一方天窗。炫然无极的阳光从天窗投下。投入地府中湖泊里。
　　是的，我称呼这里是地府，哪里来的暗泉养一湖泊。湖泊中有奇树，长得可像榕树了，只是我没见过这么大的榕树。
　　天窗很高，榕树也高，高高的枝条向上延伸，几乎要碰到那个洞口。照进来的阳光也被削减了不少。几缕几缕，倒是更好看了些。
　　大榕树下还挂着一架秋千，秋千看起来，很老很久，被不请而至的微风，吹得嘎吱作响。
　　这里到底谁建的，是我到死也不知道的谜，但毫无疑问，那时我对此处充满无尽好奇。
　　喂，我声音不大，还带点哑涩。因为不经常和他人讲话，也没有多少人喜欢和我说话。我的喊声惊不起一池碧波，却有无尽回音。喂喂喂，声响就好像远处还有个我，在对我回喊。
　　这里可真美，美得像薛小姐那半张无可挑剔的脸，本也是到此结束，我再留恋此处美色，也不可久留，我得为府中那惯会吟风花雪月的病弱姨娘，摘去她爱的月桂花。
　　回路依旧幽暗，我又不住往回望，我的脸隐在幽暗里。
　　生来卑贱之人，我得到的第一件属于我的东西，便是我的名字，再后来，是王大娘求来的平安符。再其他，都不会单独属于我一个人，或者不一定永远属于我。
　　这个美丽安静的地府，是不是可以属于我，唯一的。这是我的秘密，独一无二。
　　不知是神思恍惚，还是走之前有岔道，我却无发觉，等我醒过神来发现不对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尽头，这里不是我来时的洞口。
　　这是一扇门，一扇小木门，木门用的不是什么好木材，就是普通的水曲柳木。洞道潮湿，木门早就腐朽到了内里。
　　上头有一股霉味，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上头去。我又想起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我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秋千，天真孩童有做梦的权利。
　　然而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会落空。我幻想中的一切。在我推开木门的那一刹那，又缩回了我的脑子里。
　　土地庙，很常见吧，就好像在某个街头就能瞧见的神之居所。但想来，这是方圆百里最为破旧的土地庙。
　　木门就在土地庙的后居室床榻下，这里本来该是庙祝呆的地方。但这个土地庙，连神像都是残缺的，一步一动，便是尘土飞起。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土地庙在镇尾。但无人问津，以前有一个传说，这里闹鬼，好几个村民，都在这里见过鬼怪的影子，搞得人心惶惶。
　　原居此地的人，都往镇里迁了，深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月桂花我还是摘了回去，一切毫无波澜。我的心里装着这个微不足道的所谓秘密。
　　薛小姐与我的交好，巧妙得像上天布的局，薛家的规矩自然是严的，薛小姐也是房中丫头争相讨好伺候的主。但莫以为是薛府的小姐，便没人嚼舌根了。小小丫鬟也有当凤凰的心，可是现实说，她们是野鸡，野鸡也会用轻蔑的眼神看我，也会用酸不溜秋的语气暗讽薛小姐。对我的轻蔑摆在明面上，对薛小姐的暗讽自是在私底下。
　　她们总有话题聊，薛小姐的头花，脚上的珍珠鞋。总归是有可以点评的。只为了薛小姐的阴阳脸
　　我总以为薛小姐不知道这一切，丫鬟们的服侍周到细致，对着薛小姐总是笑脸相迎。
　　直到那一天，薛小姐的姨母来访，薛小姐撇小一干丫鬟去见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细白窗纸，一室光晕。犯懒的丫鬟倚在圆桌上。三个人占一个桌。我在门口站着，看树下蝼蚁。
　　她们又聊起了她们那经年不衰，永远挂在嘴上的关于薛小姐的脸，她们不敢当面说薛小姐，也不敢当面说我，不敢说薛小姐是因为薛小姐的身份，不敢说我是因为我是她们眼中的粗鲁人，莫说长篇大论，就是让我听见一两句，我也是要打人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薛小姐什么都知道的，就在一个丫鬟大放厥词说自己若是能戴上徐云斋刚送过来的那件新首饰。必是比薛小姐好看不知道多少。旁边有人附和，又是一阵低语娇笑。薛小姐当时就站在窗口下，她长得不高，年纪又比我小。
　　说来只到我下巴，窗纸映不出她的光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有些被吓到。她不爱对下人笑，眼睛里光彩淡漠。我朝着她看，看不出她是个什么表情，与我一年来见到的她，没有不同的地方。
　　屋子里还在窃窃私语，我低头看薛小姐的时候，薛小姐也看着我，隔着我两丈远。我但见她举起她那纤细的手，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真的好烦，不想写下去了，我知道结局，也不想改变，于是写下结局的我，就像一个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