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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刺(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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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都是奇怪的东西,一会儿是滴血的针头,一会儿是带着暗褐色血迹的手术刀,忽然又变成甜蜜的微笑——笑脸的主人,我却根本不认得。
即使知道那是梦,我也无力逃离,挣扎着,无声地挣扎着,感觉汗水从所有的毛孔浸出来,一点一点濡湿了衣服、枕巾、床单、被子……
冷……在早春的冰冷空气中,我分明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有人在呼唤我。
我能听到有人在呼唤我,可是连动一根手指头也办不到。
梦魇?也许这就是梦魇吧。
真是可笑的现实,我竟然还是堂堂的司梦大神……
阳光……你在哪里……
忽然梦里出现了阳光闪烁的眼睛,对着我微笑,还伸出手来给我,那柔软的温暖仿佛近在眼前。
我知道,我们的命运,始终相连。
那么荣楷呢?
手执无上悲悯的刺,决绝而坚韧的荣楷,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上,矛盾地充斥着痛苦和解脱的情感。
你是来做什么的?
单单就是来索命的?
因为司梦和小司梦已经在人间耽搁得太久?
泪水,为什么还是滚烫的?
我不知道。
转眼又在梦境中迷失,深深迷失。
我大概睡了一辈子了吧……
在无数次的梦中反省后,我绝望了。
有谁能唤醒沉睡中的司梦?
风,带着奇妙的气息在身边缱绻不去——春日已盛,柔软却分明的温暖坚决地拥抱着我。
那么,是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究竟是谁,能来唤醒我?
平静地等着,就象……就象这一生都用在了等待上。
我不急。
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我梦到了荣楷,虽然知道那是他,可怎么也看不到脸,就只是一双手,干净而修长,毫无瑕疵的手,缓缓打开泥金锦缎的盒子,仿佛万千光年之外,菩萨含笑捻起一枚花瓣,瞬间的悲哀如潮水将我吞没。
一次一次地梦到这个情景,即使是梦也毫无些许变化,只要一看见那双手,我就感到悲哀,哭得无法自制。
那种巨大的,无法闪躲也无从化解的悲哀在慢慢消磨我的心和意志。
等到有一天,我再也无法承受它,也就到了终点吧。
光阴就这么一寸一寸地慢慢移动着,我沉睡的身体分明感觉到夏天的来临。
一双温柔的臂膀把我轻轻抱起,悠然的和风迎面而来。
柔软的甜蜜的夏日和风。
一瞬间梦境里烁烁闪过欢乐的时光——年少的我窝在奶奶怀里,好奇地看着河面微微的涟漪,有小虾一顿一顿地游过,身边分明有一张小小的脸,皱着眉毛,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是谁呢?
我应该记得的。
可是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于是那双眼睛更加闪亮,眉毛拧得更紧。
“哎,笨丫头!”
你你你你!
转身把脸埋进奶奶胸口:“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奶奶噗的笑了,贴着我耳朵说:“小磊啊小磊,你真不记得……哥哥了?”
她究竟说的是什么哥哥呐,我没听见,于是抬头看她的嘴。
“是……哥哥啊……哥哥。”奶奶的笑脸很是慈和。
我想哭。
究竟是谁啊,你?!
既然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我选择了忽略。
转眼又梦到少女时代,松垮垮的校服捆不住跳跃的心,下午放学不回家,呆呆看操场上留下来训练的田径队,那个紧紧抿着嘴一遍一遍反复练习起跑的男孩子……
金银花滑落成瀑布,转眼间星月争辉。
我在纸上一遍一遍写他的名字……
我干涸的眼睛怎么也穿不透时光,那名字一寸一寸成灰。
“小磊!喂喂喂小磊!你再不醒来,我就打屁屁了哟!”谁在耳边聒噪。
你怎么不明白。
这样是叫不醒我的呀,即使你心急如焚。
忽而有滚热的水穿过身体滴落在木然的心上,我瞬间如入沸池。
是眼泪?
梦里的我微笑,是眼泪吧。
羽毛般柔和轻软的触感停留在唇边,温热徜徉。
所有的记忆如千万星子陨落,我焦急地喊出一个名字!
睁开眼睛看到模糊的影子,是比哭还悲戚的笑容。
“小磊,你醒了?”轻轻的问句,仿佛不确定,仿佛还在梦里。
转眼间被狠狠拥抱,喃喃的耳语:“我不管,就算你喊他一千遍,你仍然注定是我的。”
泪水自我脸颊滚落,不明所以的。
无力地任他拥紧,悄悄地问:“阳光,真的是你?我真的醒了?”声音黯哑如刀刮锅底。
窗外,赫然是朗朗的一片绿色,金银花的瀑布已经凋零。
后来,我才知道,是荣楷把我送到急诊室,他甚至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两天两夜,最后也体力不支住进了病房。
阳光和奶奶来的时候,我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可是却怎么也不肯醒来。
荣楷恢复了以后来看过我一次,差点和急得上火冒泡的阳光打起来,最后是奶奶解了围。
然后他就离开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医院的领导——怎么说,他也是医院里赫赫有名的一把刀,就这么突然失了踪实在无法解释。
我眯着眼睛适应强烈的日光,心底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