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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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出剑的是唐簇，不比蓬莱剑法的轻灵飘逸，断雪饮冰一出剑就是寒气逼人，如冰山般的气压让人备受压迫。她此时面对的是裴玦，于清冷之中更添了几分恨意，因此出剑更快，也更凌厉。
裴玦看似公子从容，处变不惊，但唐簇的剑法的确令他惊讶，缓慢摇着的折扇忽然一翻，避过唐簇这一剑，而另一道更寒冷的剑光已经直逼眼前。
卓饮冰和唐簇的默契已经在雪山得到了充分练习和证实，两剑衔接的时间也是让人避无可避，眼看着饮冰剑就要逼近身体，一股寒气已经先弥漫了周身。裴玦神色严肃起来，折扇快速的拆分化解，勉强避过这一剑，身形却已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再次并肩的两人。
“这才是第一剑，竟然就让少堡主如此狼狈。”苏紫不禁惊叹。
姜奇抱手在胸前，也是点头笑道，“这天下排名第三的饮冰剑，果然名不虚传。”
钟灵秀走上前一步，“不全是饮冰剑的功劳，你们看，他们所用的剑法，看似分散，合在一起却能像蛛网一般牢牢将人困住，这样精妙的剑法，需要两个人默契极高，但发挥起来威力也极大，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创？”
黄玄凝神看着台上的打斗，心想，这场打斗本是势均力敌，可惜唐簇似乎心有旁骛，再以裴玦的心机武功，胜负怕是未知之数。
此时，蓬莱派中。
“小簇…变得好厉害…”季兰妍呆呆的看着，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梁宸感慨般的点头，“唐师妹的剑法比以前更登一级了。”
段玉摇摇头，“这一局，她一定会输。”
“师父，你说什么？”季兰妍瞪大了眼睛。
梁宸问，“师父，台上局势未明，你何以见得？”
“一个是武器，饮冰剑的威力虽然比裴少堡主的折扇要厉害，但是唐簇的剑却相差太多了。”段玉眼睛微眯，轻叹一声，“最重要的是，用剑之人最忌心浮气躁，上次她对亦凌是如此，这次，亦是如此。”
唐簇还不知道，此时在两派掌门的心里，这场比试她都已经落于下风，她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但是看见裴玦始终含笑的眉眼，她却遏制不住心里溢出的怒气。
一剑刺来，不是天外飞仙，而是直命要害，唐簇就要刺到裴玦的时候，只见一袭白衣点地而跃，裴玦跃至半空，还未完全停稳，卓饮冰的剑接踵而至。
裴玦强自躲过，地上唐簇又已经旋身而上，两剑夹击之下，他看似无处可逃。
然而他这次不躲，而是飞身而下，天蚕丝做的扇面和唐簇的剑撞在一起，发出猛烈摩擦的呲啦声。
他利用下降的重力压迫剑，唐簇抵挡不住，几乎被压倒在地，只好死死稳住双脚，几乎是全身倾斜的旋了整整一圈，这才勉力一挺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
这样的姿势让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唐簇忍不住捂住由于大力撕扯又开始作痛的胸口，脸色有些发白，一道剑光闪过，卓饮冰落在了她旁边，看着她的眼睛阴晴难测。
裴玦站定，轻摇折扇，神色看似淡然，眼睛却瞄到了扇子上的那个缺口，他虽然刚才牵制住了唐簇，但是终是没能完全躲过卓饮冰的一剑，而这柄以玉为骨的折扇，竟然被生生削去了一个角。
此刻在广场上的四人，裴子谦暗忖道，玦儿的裴家心法已是颇有建树，竟也没能完全躲过剑势，这个少年果真不凡。
夏渊看着两人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似是赞叹又像追忆，当年他也亲眼看过这套剑法，在他的妹妹为武林除害，追杀冷情剑客卓越却时逾三月未归时，他终于在一个繁花盛开的山谷里找到了她，同时还有那个令人闻风丧胆，人称冷面无情的剑客，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温情和笑意，追随着女子舞剑的身影。
他还记得夏盈和卓越在一起时脸上的幸福笑容，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局外人，居然有种不舍去打扰的感觉。他还记得夏盈对他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快乐过，所以，她不想再回去，卓越也会就此退隐，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就连他们一起用出的剑法，都仿佛是浑然天成的默契。
那样的画面太过震撼，夏渊到现在都觉得历历在目，只是后来，到底是命运捉弄，一夕之间，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夏渊收回沉痛的思绪，看向台上的两人，他们看似用了一样的剑法，但其实完全不一样，他们显然还没有领悟到断雪饮冰剑法的精髓。
手中有心爱之剑，身边有心爱之人。
似是遗憾的叹了一声，夏渊苦涩的笑了笑。
台上卓饮冰持剑闭着眼，浑身像是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寒气，唐簇扭头看他，她现在的位置和姿势，无论裴玦从哪个方向袭击，她都能为卓饮冰挡回去。
他们在雪山锻炼出来的默契，让他们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彼此，但是在八大门派看来，眼前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
在比试时敢闭上眼睛，纯属是找死的行为，而两人别说一句话，连个眼神对视都没有。卓饮冰不说话，唐簇就这样戒备的站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怀疑。
饶是裴玦，此刻也是多了几分正色，他折扇一开，步法轻盈，招式飘逸，一瞬间，人们只觉得置身于浩淼春江，皎洁月夜，哪里还有剑拔弩张的紧张？
唐簇不为所动，终于卓饮冰睁开眼，极快的下了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懂并且同时做到的一串指示。
裴玦的身形被阻，眼看就要被两人天衣无缝的攻势给困住，他侧身一闪，唐簇的剑砍断了他的一缕发丝，趁此身形交会之际，他在她耳边低语：
“胸口旧伤还未好全，千万小心才是。”
唐簇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颤，裴玦如狩猎的猎人般眼神一亮，立刻抓住机会就是一扇狠狠劈出。
唐簇连忙挥剑抵挡，而裴玦的精心算计怎会让她再逃过一劫，扇子的力道巧妙，恰好击在了剑根，强迫唐簇吃痛弃剑。
唐簇虎口被震得生疼，却是怎么都不愿弃剑，颤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终究是抓住了剑，只听得“砰！”的一声，断裂的剑身飞了出去，唐簇的剑竟是被齐根砍断了。
强接这一扇本来就让唐簇有些吃不消，此刻剑一断，强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猛的飞了出去。
唐簇觉得天旋地转，冲击中连稳定身形都困难，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落台下的时候，往后退的身体忽然被什么阻住了。
胸口的伤变本加厉的痛了起来，她迷糊糊的看见自己被卓饮冰抱住了，而他的眼神，黑沉里似乎还带着些什么，她在头晕目眩中没有看清。
卓饮冰左手稳住唐簇后退的趋势，握剑的右手和剑身同时散发出猛烈的寒气，和裴玦的攻势撞在了一块儿。
一阵剧烈的碰撞气流猛的轰开，混乱中人们看不清台上的情形，待一切平静下来，人们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裴玦站在离两人五步远的地方，衣衫上略有些打斗的痕迹，只是那把用作武器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合上握在了手里。
唐簇刚才因为压力，本能的往身边靠近，在台下的人开来，两人此刻的姿势就像唐簇紧紧的靠在了卓饮冰的怀里。
苏紫看见这一幕，看见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年抱着唐簇，心里忽然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两位剑法非凡，这一局，裴某力不能及，甘愿认输。”裴玦端的风姿卓雅，公子洒脱，俨然不是手下败将的模样，不知又博得了台下多少少女的好感芳心。
裴玦从容下了比试台，唐簇看着他翩然的背影，终究是意难平。
卓饮冰没有放过她的表情，其实刚才他还看见了，两人擦肩而过时，裴玦在她耳边的轻声呢喃，此刻眼眸愈发的黑沉。
“你先下台去。”卓饮冰放开她，不再去看她，而是转向了夏渊的方向。
“我…”
“我一个人来对付他。”卓饮冰不等她说完，也没等她继续，已经往前大跨了几步站到台边，身形笔直的如同悬崖上挺峭的松树，挥剑直指夏渊。
“夏渊，现在轮到你了。”
唐簇还没上前几步，似乎还想和卓饮冰说点什么，夏渊已经站了起来，正好与卓饮冰遥遥对视。
“卓饮冰，你叫卓饮冰是吗？”夏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答应和你比试，可是你身后那位姑娘好像受了伤，况且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等明日你们休整好了，我们再行比试如何？”
“不需要，我一个人对付你足够了。”
“卓少侠，”这次开口的是裴子谦，“武林大会并非只有一日，况且大家一天比试下来也都疲累了，你既然要挑战夏谷主，多休息一阵再比试岂不是于你更有利？我裴家堡的大夫也可以为两位先行医治。”
“饮冰，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我们答应过前辈，无论结果如何，会在天黑之前回去的。”
卓饮冰听她说到前辈，犹豫了一下，夏渊的声音此时又传来，“各位武林同仁在此见证，我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明日大会我必定与你比试。”
唐簇听夏渊这么说，不由惊了一下，堂堂百药谷谷主，这样的姿态已经算是放的极低了。他不是杀了卓饮冰爹娘的人吗，为什么他对卓饮冰好像一点敌意也没有？
卓饮冰过了几秒，才慢慢的放下了剑。
“记住你说的话，就在明日。”
夏渊听他这么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又不由有些欣喜，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向武陵信。
“武陵兄，我有一事想拜托你。”夏渊极少放下身段求人，这话一出，旁边的三人都是惊讶，“不管唐簇以前和蓬莱派有什么恩怨，既然她已经被逐出师门，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为难她了。”
武陵信“哼”了一声，“唐簇杀害蓬莱弟子，偷盗《云图心法》，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叛徒未被找到，我若是放过她，蓬莱颜面何存？”
夏渊微笑，“我倒觉得这个唐簇不像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她看似纯良，谁知道她是不是有这样的心肠？”
“是啊，就像有些人，表面上臭名昭著，但是其实也并不是无恶不作的人。”夏渊说出的这句话让武陵信微颤了一下，眉头忽然皱的更紧了些。
夏渊的声音让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不觉得那孩子的身影有些相似吗？武陵兄，我们都吃过这样的亏，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是对当年错误的弥补吧。”
武陵信难得的没有马上反驳，起身离开，“看在你的面上，武林大会期间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要是让我知道，日后唐簇做出任何对蓬莱不利的事，我一定亲手清理门户。”
裴子谦大致知道两人在为了唐簇争执，心想，玦儿用出了风月无边，却还是矮了断雪饮冰剑法一头，现在看来，不但是卓饮冰，就连唐簇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看来此次武林大会，后起之秀颇多啊。
温之州面上虽不显，心里却盘算的飞快，这两个人无门无派，却又有这样的实力，如果风铃渡有这样的人加入…
另一边，唐簇他们走下了台，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向她冲来。
“小簇…”季兰妍眼圈泛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唐簇看见许久不见的好友，心里也是激动，看向了身边的卓饮冰，刚要开口，卓饮冰已经走开了。
她并没多想，因为心里此时都是故友重逢的喜悦，接着就看见段玉和梁宸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唐簇看见段玉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她唤了十二年师父的男人，终是尽量平静的开口，“晚辈唐簇，见过段掌门。”
段玉没有回应，只是看了季兰妍一眼，“我们走吧。”
“是，师父。”季兰妍不敢违抗师命，乖乖的硬着头皮跟上。
唐簇勉强朝她笑了笑，只听得段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现在比以前还要更强。”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盘桓了一圈，唐簇才恍惚明白过来，看着段玉离开的背影，眼睛不由的就有些红了起来。
谢谢你，师父。她在心里最后一次这样唤他。
“卓少侠，没想到你的剑法这么厉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苏紫出门看见了门外的卓饮冰，笑着开口道。
卓饮冰只是看了一眼来人，转回了视线，没有回应。
苏紫没有在意他的漠然，语气微微不自然，“我听唐姑娘说，昨日在店里你就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想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抬起头时，正好撞上卓饮冰的视线，定定的凝视，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的所有情感都一目了然，此刻他离她这么近，这样的注视下，她的心跳就这样燎原般的变得不受控制。
“苏姑娘。”身后的喊声让发愣的苏紫瞬间回过神来，唐簇看见苏紫发红的双颊，有些微微的疑惑，然而卓饮冰的视线一动不动，从唐簇从门口出现开始就未变过。
“我们走。”卓饮冰的声音清冷的让苏紫觉得身体一凉，她当然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忽然就觉得心中羞愤。
“你的反应，”
苏紫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本能的循声抬起头，看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不再停留，
“不像。”
她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卓饮冰是在回答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和卓饮冰一扫而过的目光，苏紫无奈的扯出一抹笑，自己心跳的反应好像停不下来了呢。
回去的路上卓饮冰没有说话，唐簇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分明练习了那么久，可是今日裴玦的出现，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静下心来，到底是自己拖累了他。
“饮冰…”唐簇停下脚步，叫住他，她心里也是内疚，不如早点和他道歉。
卓饮冰也停了下来，微微转过头看她。
唐簇刚要开口，忽然有个娇美的女声叫她，“唐姑娘请留步。”
两人一同转头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美貌少女，唐簇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些在大会上出类拔萃的门派弟子，这个人是长安双姝中的朱落雁，上台比试的朱沉鱼的孪生妹妹。
朱落雁到了唐簇跟前，礼貌笑道，“唐姑娘，我是沂蒙派的朱落雁，奉我家公子之命，邀请唐姑娘今晚于裴家堡的旧游亭相见饮宴。”
唐簇皱眉，裴玦要见她？恐怕这是鸿门宴吧。
朱落雁见她犹豫，笑了笑，“公子特地让我带来了请帖，公子说，一定要请唐姑娘过目，或许唐姑娘会改变想法。”
唐簇略一迟疑，伸手接过，打开入目就是清逸潇洒的字迹，写着两句小诗。
“锦簇花月谁与共，长耿星河夜未央。”
唐簇盯着“未央”两个字看了很久，握着帖子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
朱落雁微笑，“既然请帖已经交给唐姑娘了，落雁就告辞了。”
唐簇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赴宴，一来这是武林大会期间，又是在裴家堡，相信裴玦不会轻举妄动，二来她的确有事要当面问他。
决定了之后，一转过头，正好撞上卓饮冰的眼神。
“你要去见他？”
唐簇想了想，点了点头。
卓饮冰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只是已经不再看她了，“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唐簇想起自己被打断的道歉，“对不起，今天的比试我分心了，我很抱歉。”
话音落地，过了几秒。
“唐簇。”卓饮冰看着她，“你走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句子，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唐簇还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他径直离去的身影，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上的请帖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