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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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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川烟雨满城风絮
宣仁元年暮春,慕容澈染疾。楚晋得知消息,立即赶往明亲王府,不同于以往的闭门不见,慕容澈竟然在会客厅接待了他。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在下首。慕容澈笑道,“本王不过微染风寒,劳烦楚王爷亲自来探,倒是本王的不对了。”
“小澈,你说什么?”楚晋满眼的焦急,碍于身份,却只能问这么一句。
“楚王爷逾矩了。”慕容澈淡淡道,“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三言两语,慕容澈就着了明叔将楚晋送了出去,明叔叹了口气,对楚晋道,“王爷并非风寒,而是从马车摔落,伤了头部,有些东西已经记不起了。太医说,可能几天就能痊愈,也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好在,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对朝堂百事也清清楚楚,大小官员亦不曾忘记,处理政事倒也没有问题,到底是江山百姓之福了。”
“明叔,何必把我当傻子来骗,难不成,他就只忘了我楚晋一人不成?”
楚晋找了宫中太医询问,得到的却是一样的回答,只是再多加了一句,“有些人事,并非想不起,而是不愿意再去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忘了也好。摄政王身上担子太重,又何必叫他想起那些烦恼之事,平白添了伤心。”
萧索之景已过,却偏偏洒起了春雨。楚晋一脸悲戚,缓缓走过了朱雀长街,目之所及,一川烟雨,满城风絮。寒雨细细,薄衣难抵。
顾子谦站在阁楼上,看遍了楚晋的悲伤,随后到了明亲王府,慕容澈正好端端的坐在花厅里翻看帝策。见到他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子谦,坐吧。”
“你何苦如此?非要这么做?”在慕容澈醉酒后告诉他这些的时候,说实话,他的心里是百味交杂,逼迫着自己接受了这一事实,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相互折磨。
慕容澈淡淡道,“我有我的苦衷。”
不过三日,北方传来战报,北戎趁机进攻,正在朝北阳关进发。楚晋于朝堂请命出征,慕容澈准许,命其立即点兵出征。两人之间隔着玉阶,隔着短短距离,也隔着,江山百姓。
楚晋走后,慕容澈便以沉疴复发为由告假,自己到了城外别院,所有折子置于中书兰台,由顾谨行处理过后拿给他批申,最后交由慕容煊查看。竹沉自然是被慕容澈请到了别院,也为他调理身体。竹沉一遍遍劝说着要他好好休养,可这人却是听不进一句,旁人五月身孕早已显怀,可他的身形若不细看,竟然看不出分毫不对。别人二三月份有了孕吐,他到了六月才堪堪显现。
竹沉知道慕容澈心苦,只能用药膳来为他调养身体,看到他被孕吐折磨的满面憔悴,心里着急却也无法。他与慕容澈虽然萍水相逢,却对他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感,看他受这般苦楚,除了劝说几句,旁的,也做不到了。
还记得有一日,他收到北方战报,说大军被困,楚晋不知所踪,恐怕难以生还时候的绝望神色,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慕容澈,那人本该是如玉如兰的,哪怕是最苦的时候也没有埋怨过一句,一切都是自己默默承担着。直到那一份战报到了他的眼前,向来坚强的他却如风中飘絮一般的倒下。又是险些小产,竹沉拼尽一生医术才保得他父子平安。
此后,他的眼睛里再没了光彩,等到楚晋的捷报传来,他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那时候,已经离他生产之日不远,那份捷报是顾子谦拿来的,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为了除竹沉明叔之外第四个知情之人。女子生产尚且鬼门关走一趟,更何况是男子。慕容澈耗尽心力产下麟儿,几度支撑不下去。竹沉不断鼓励着他,转身,却是泪水满眶。
自小失去父皇母后,小小的孩童从来都懂得担当二字。好在长兄如父,如今却也已经离开,留下这万万百姓让他承担,往往处理政事直到天明。妇人生产,尚且有丈夫陪伴在侧。而他,所爱之人在边关生死未卜四月,就算回来也要装作陌路人,心中之苦,恐怕旁人所不能及。现在,又要以男子之身生生受下本不该由他受的苦楚,有时候会看到他空洞的眼睛没有一点表情。
一天一夜过去,这孩子总算呱呱堕地,慕容澈沉睡了整整三日才堪堪醒来,精神却是不济,竹沉知道,他的身子亏损的太多,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补的回来。
孩子满月之后,他将其带回,册入族谱,起名慕容洛,字,思楚。只是这个表字,也只有他四人知道。
以为他的苦楚总算渐渐结束,竹沉却在古书之中看到,因联珠果受孕男子,所诞之子,必定活不过十岁之龄。竹沉纠结了许久,才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与其等到慕容洛命不久矣之时叫他心哀,还不如早早告知与他,让他早做些心理准备。于是,竹沉第二次看到了慕容澈满目悲戚的样子,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好在,他还是走了出来,给洛儿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宠爱,只要洛儿需要,恐怕天上星月,他也要摘给他玩耍。旁人的孩子可以惯坏,他的孩子连惯坏的时间都没有。
竹沉经常看见慕容澈满含笑意看着慕容洛在院中戏耍,笑意从未达过眼底。慕容洛欢喜的叫着他爹爹,明叔在一旁提醒,“小少爷,你要叫王爷父王的。”
慕容洛笑得甜美,“可我觉得爹爹好听啊。”
慕容澈就会抱起慕容洛,笑着道,“爹爹就爹爹吧,洛儿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慕容洛笑得更加开心,直喊着爹爹最好了。
慕容洛也询问过他的娘亲去了哪里,慕容澈怔仲许久,才缓缓道,“你娘亲在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
可他慕容澈,不就是他的娘亲,如此来说,岂不是要生生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