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幕 十年迷局起琉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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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纵横天下、独揽半壁江湖的湮花楼楼主究竟何以沦落至此，诸般因缘，还是要从头说起。
若说此界也是奇怪，似乎每个人生来便知这世间自有个名号，天地也是天地，人间亦为人间，却自名为“兮”。兮界地分九州，似乎生来便是如此分，至于追溯缘由，却也没人去这么做过，甚至想都不曾想。
历史混沌，流年难辨，这“兮界”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存着，个中人也都浑浑噩噩地过活。
此间中江湖势力众多，武学术法并存，术法以西南九玄宫独占鳌头，武学则百花齐放、各有千秋。
近几十年，却出了个湮花境。
湮花境地处八方连山地界，与九玄宫隔了几座山几道河，用术法在八方连山内布下重重迷障，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过活，但总有那么几个闲的没事的江湖人来闯上一闯，最后铩羽而归——湮花境的名头就这么传了出去。
而这一天，八方连山内的湮花境，却境门洞开，肃杀横生。
若对上江湖闲人，自不必如此，只湮花境内重重术法便能将他们阻了回去。但这一回来的人，那些迷障与术数，却不那么有用。
湮花境主着一身繁复雍容的紫红锦袍，肃然立于长阶之上，睥睨着长阶之下刀剑在手的黑衣人们。他们领口皆绣彩羽标记，日光之下九彩流转，便已经昭示了一切。
那是九玄宫的标记。
对峙无声。
九玄宫之人未动，湮花境主也未动，只垂眸问身旁的红衣少女：“殷殷呢？”
“少境主去追……叛徒了。”红衣少女低声回道，话语打了个结，还是如实说了，“如今这个节骨眼，白穆寒要背离湮花境，以少境主的性子，想必是气不过的。”
“叫她不必再追了。”湮花境主神色淡淡，给红衣少女递了个令牌过去，“妳和萧聿墨带着这块令牌去找她，一个时辰内若湮花境生变，便让她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境主……”
“莫要多言。”湮花境主语气平静，却不容半分置喙，“去吧。”
千魅脸色变了，手上微颤，接下了令牌，和一旁静默许久的黑衣少年一同去了。
湮花境内八方通道，除却境门，还有七处。她并不知黎殷殷此时在哪拦人，若是先找，只能一处处来。
一个时辰……刚好只够将七处通道一一找过。
此时，八方连山东北方山口，紫衣的少女早已等候多时，她看向来路上独行的白衣少年，手中长/枪一横，便阻了他的去路。
“站住。”
少年只沉默不语。
“在湮花境立下生死誓，饮过意气酒，就弃了过往纠葛，我们也不会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了。”她一抬手，枪狠狠掼入少年面前的地面，“现在这个关头，你告诉我，你还要回去，回白家？”
“是。”
黎殷殷挑了挑眉，走上前来，手再次按上枪杆。
少年似是顾及她真的要执行境中律条，低垂下眼眸，轻声道：“白某只是出去完成未竟之事，免得为此地带来麻烦。少境主，白某既已立誓，便此生都是湮花境中人。”
“哦？我竟是不知，白家会带来什么比眼下这情况还要棘手的麻烦。”黎殷殷不为所动，只是握枪的手紧了些，“白穆寒，漂亮话谁都会说。”
“少境主且给我五年时间。”白穆寒道，“总归白某就算出去，也无法对湮花境不利。”
“五年之后，谁知道你是人是鬼？”黎殷殷这话说的直接，却也是带了两重含义，“不过也是，生死誓一下，意气酒入了口，你想背叛湮花境，怕是也背叛不了。”她此话似有所松动，却又陡然一转：“但我湮花境的规矩就是规矩。”
紫湮枪起，枪尖直直指向他心口。
“少境主身上有寒疾，不可动怒。”
黎殷殷不怒反笑：“你当我这是为了救谁落下的？白穆寒，拔剑。”
“湮花境可以少了白穆寒，却不能少了少境主。眼下是湮花境生死攸关之时，少境主更不能因这等小事耗费功力。”
一番僵持。
黎殷殷自然也知晓这个中利害，终是收了紫湮，冷冷地盯着他。任谁在生死存亡关头，昔日立下生死与共誓言、甚至还是自己曾舍身相护的同伴转身离去，都会气的。她握枪的手关节都发了白，正要再有动作，不远处已传来呼唤声。
她瞥见了那一抹红。
是千魅。
“少境主。”千魅赶上来，看也未看白穆寒一眼，只将令牌放入黎殷殷手中，“境主有令，还请少境主……大局为重。”
这话不像是警醒，更像是安抚。黎殷殷看见那令牌时脸色便陡然一变，再管不得白穆寒，提了枪就要往回赶。临了，她脚步一顿，倏地回头盯紧那垂眸而立的白衣少年。
“记住你的话，白穆寒。”她的嗓音并眸光冷冽，“五年，你若背叛，不用我出手，你自有你的下场。不过若你死了，那么我便去那所谓幽冥之地，把我湮花境之人的魂捞出来。”
“多谢少境主宽宥。”
放走了人，黎殷殷死死盯住手中的令牌，千魅见她想必有所察觉，便将境主的嘱咐一一告知了。
“不行。”黎殷殷闻言，将令牌径直塞回她手中，“妳带着人走，我去迎战。”
“少境主。”千魅神情悲戚，却是和萧聿墨一起坚定地挡在了她身前，“境主此举，想必是为了保存湮花境，还请少境主……”
“千魅。”黎殷殷咬着牙，一抬手，枪尖指的是通往境门之处的路，“那是我的师尊。是将我自襁褓养大，苦心孤诣教导我十余年的师尊，妳教我看着她死吗？”
千魅眼睫一颤，却还是哑声道：“少境主，境主她吉人自有天相，想必……”
“九玄宫之人这般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想必是怀了杀人灭境之心！”黎殷殷此番出来不仅仅是来追捕白穆寒，更是一路开启了护境之阵，“更别说师尊她还将境主令牌交了过来……她是铁了心的要去送死，千魅，妳当我傻吗？”
少女浑身带刺，开口便是刀刀见血、毫不留情。她横枪一扫，便将二人逼退：“千魅，萧聿墨，让开。凭你们两个，拦不住我。”
“少境主！”
当黎殷殷赶到境门时，战场已是一片惨烈。焦土入眼，花木枯败，昔日如梦似幻的湮花境，早已一片狼藉。
战场上只还有两道立着的身影——一道是湮花境主，一道则是一位黑袍人。
然而当黎殷殷出现的那一刻，二人的目光俱都落在了她身上。
湮花境主皱起眉头，低叱道：“胡闹！快走！”
黑袍人则是笑，是妩媚的女声，却泛着彻骨的寒：“走？她能去哪？踏入了我这万象阵，可就走不了了。”
笑声的余音还未散去，黑袍人顷刻便至眼前。黎殷殷横枪抵挡，手臂却是一麻，那人将咒术融于掌心，一掌击来时直接灌入长/枪，震入了她双臂，随后蔓延至全身。
见黎殷殷虽中了术法，身躯却未移动分毫，黑袍人稍有些讶异：“哟，不错，可惜……妳快要死了。”
“哈……想要我的命，怕还是没那么容易。”
黎殷殷侧身卸了黑袍人手上的力，就势一转身，紫湮枪招呼着她面门而去。黑袍人侧身挪步，身影虚幻，掌心却结起数道咒印，瞬间朝黎殷殷砸了过去，却湮于泛着紫红色流光的术法中。
“妳的对手，是我。”
“那就来继续吧。”黑袍人的目光果然转向了湮花境主，“看看是我九玄宫的术法更胜一筹，还是妳湮花境主技高一招！”
黎殷殷趁机一跃，落到湮花境主身旁。
“师尊，妳我合力，未必不能赢。”
湮花境主望了黎殷殷一眼，那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纠缠了太多东西，有惘然，有痛苦，也有哀恸，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快走。妳必须离开。”
黎殷殷刚要说什么，却见湮花境主如濒临破碎一般，身上裂出无数伤痕，淌出殷红的血，她伸出手去，黑袍的身影忽至，手中咒印将落，已是避无可避。
霎时，她眸间紫雾倏然腾起。
黎殷殷手中紫湮忽的一转，枪尖直指天际，那一瞬她抬眸，眸中紫色流光涌动，竟不知壳子里究竟还是不是她这个人了。
明明如今的她根本承载不了、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横之力，周围却顿时飞沙走石，紫电渐渐聚集于整个湮花境上，伴着震耳雷声轰然落下。少女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几缕青丝飘起半遮住了脸，也遮住了她眉心处显现出的一颗菱形的紫晶。
此时的她应是也无自己的感知了，只是在那泛起紫芒的双眸死死盯住那黑袍人。
灼热紫电凝于枪尖，倏然绽开。
“九幽……”枪举于头顶，似能生生划开这苍穹，她一双眼被紫光占满，竟是再容不下世间万物之象，“……惊雷诀！”
额间紫菱晶在她用尽全力使出这一招之后，霎时无影无踪。
不多时周身紫电便如琉璃破碎般轰然消散，随之倒下去的，还有持枪的少女身影。
黑袍人早就与湮花境主斗得个两败俱伤，本也已是强弩之末，已殒身紫雷之下；而湮花境主踉跄着，似乎想再触摸一下那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少女，却听得细微的冰裂之声，在下一刻，整个人如幻镜一般，蓦然破碎。
只余风声。
湮花境少境主黎殷殷，经此一役后，整顿湮花境残余，退出八方连山地界，半年后于荆州地界成立湮花楼，渐渐以紫湮枪和湮花境的术法，逐渐打响了湮花楼的名号，乃至……
旧梦忽醒。
已是五年倥偬过。
黎殷殷从榻上坐起身来，怔然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望向案上一方请柬。
当今江湖纷争四起，各方枭英豪杰称霸一方。而就在近年来，江湖一分为二——一方是各方中等势力与少数上等势力结成的盟约，一方则是通过不断的南征北战从而兼并了半个江湖的湮花楼。
湮花楼虽是新兴势力，初建之时只有黎殷殷、千魅与萧聿墨三位主力与部分流亡的江湖人，但却无声无息地崛起，又以迅雷之势兼并了半个江湖。其脱胎于湮花境，无论是生死誓与意气酒的规矩，还是团结一心的宗旨，都与当年的湮花境如出一辙。
俗言树大招风，为提防湮花楼独占江湖，以一个新崛起的老势力听剑阁为首，半壁盟约形成。
桌上请柬，正是听剑阁发出的。
门外两人早已等候多时，黎殷殷一醒便叫了他们进来。昔年的红衣少女与黑衣少年也都已长大，惯穿的服色未改，他们也至始至终并肩。
“这东西，你们也看看。”
她将请柬递给两人，并未有多余的言语。相携多年，他们三个之间的默契早已达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
只看了两行，千魅脸色一变：“听剑大会……这可真是……”
萧聿墨只有四个字，却一针见血：“请君入瓮。”
“你们意下如何？”黎殷殷理了理袖口，轻叹了一声，“是置之不理，还是……与我去会一会听剑阁？”
话已到这般地步，二人怎会不知她的意愿？这许多年来，紫湮枪过之处，赤骨与墨罹必至。
“贪狼千魅，谨听楼主差遣。”
“破军萧聿墨，谨听楼主差遣。”
“去吧，将胭脂栈和墨玉台安置好，便随我启程吧。”
二人领命离开。黎殷殷独身坐在这湮花楼之顶，微微垂首，指尖缓慢抚过腰间的白玉佩，暖流自指尖漾起，却到底无法彻底化解经脉中根深蒂固的寒。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幕 十年迷局起琉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