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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I go blind when I look straight into the sun.
      2
      “男生?!”高宁舒瞪着对面的莫归帆,若不是隔了张桌子她会伸手揪住她的领子。
      “是啊,可怜兮兮的,我想要是颜睿我也不会介意,所以就让他进屋睡了。”莫归帆大口吃着午饭。
      高宁舒没胃口地叹口气:“这么难吃的饭你也吃得下去?”
      “习惯啦,这毕竟是饭嘛。”莫归帆埋头吃着,抬头看看她,“你不吃啊?”
      高宁舒又叹了口气:“你把我拽到你们学校这么破的食堂来吃饭,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见你一面。”莫归帆含糊不清地说,“难得你下午没课。”
      高宁舒看着她香甜的进食模样,把胳膊放上桌面,以手支头,说:“你那叫引狼入室。”
      莫归帆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叶智雪,哈哈一笑:“我倒觉得是反过来。”
      “可是根据你的描述,他是个变态。”高宁舒被她感染,拿起勺吃了一口,“跟他在一起久了……”
      她没说完,疑惑地盯着大笑不止的莫归帆:“你笑什么?”
      “哈。呵。”莫归帆满脸笑容,“室友而已,不会什么‘在一起’。何况——”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你觉得我——很正常?”

      叶智雪斜挎着单肩背包走在大街上。他把头发简单地系在脑后,穿的长衣长裤仍然是白色的。光脚穿一双薄底的帆布鞋。
      他拐弯拐进商店去,直接走向美术用品专柜。有人围在那儿买东西。他站在一个角落静静地等着,等到人都散开去,才悄然迈上一步,对售货员友好羞怯地一笑:“二十盒油画颜料。”
      他常去,售货员都认得他了,也不问是哪种,直接去开了票给他,礼貌地笑笑。
      他把票握在手里,略低着头,看着地面,缓步穿过店堂去交款。他刚刚伸出手去,从旁插入一只手把票往台上一拍。
      他微微一惊,转过头看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挑衅地看着他。对视了几秒钟,他轻轻地开口:“请你排队。”
      “哈!”陌生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谁证明是你先来的?”
      收款员看也不看他们,尖声道:“请不要大声喧哗。”手下已麻利地给那人盖好了章,找了零钱。
      陌生人抓过票和钱,嘲讽地道:“打扮成这样还在大街上走什么?也不怕被抓进公安局去。”
      叶智雪涨红了脸,迅速踏上一步拦住那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请你尊重我。”

      “……”高宁舒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摊摊手,用勺切割着米饭。
      莫归帆笑着继续吃饭,吃了几口像是无意地提起:“和萧楚策怎么样了?”
      高宁舒无力地看着饭菜:“还那样。”
      莫归帆“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舔舔勺子。
      “我觉得是没希望了,正在考虑分手的理由。”高宁舒吃了两口,看着她:“你说呢?”
      莫归帆差点喷出来:“你问我?!”
      高宁舒看她一眼:“也对,你连男生跟你是异性都搞不清楚。”
      “啊——啊,大概是吧。”莫归帆不以为意,刮干净饭盒,推到一边。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然后都笑了。周围的说话声如小河流水,如鸟语啼啭,熙熙攘攘持续不断。饭香和人体气息混在搪瓷、塑料、金属的交错碰撞声中,和滑腻的地板瓷砖一样使人感到温暖。

      陌生人噎在那儿,说不出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叶智雪转身从发呆的收款员那儿拿了盖好章的凭据,没理任何人,低着头走回去拿了那二十盒颜料。售货员微笑着说:“走好。”
      叶智雪把颜料放入书包,快速地看了那个售货员一眼,深深地点了头说:“谢谢。”然而售货员去招呼别人了,他声音又太小,她没听见。他踌躇了一下,不打算说第二遍,在原地低着头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推门走出去,走到九月末的正午耀眼并且可以彰显一切的阳光里。

      国庆节到了,街上到处都挂上了国旗和条幅,摆上了鲜花。
      莫归帆坐公共汽车到三环边上的某个住宅区去,坐电梯到二十层,敲了敲门。
      “呀——小帆!”门开了,还没等她看清任何东西,已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在怀里。
      莫归帆早有准备,干脆闭着眼睛:“哦,哦,我要被勒死了,妈!”
      朱兰把她拉进门里才松开手。两个人把狭窄的过道挤得水泄不通。莫归帆双脚互蹴脱下球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爸呢?”
      “Here.”浑厚的男低音。她走进去,看见她那快五十岁的老爸趴在床上,低头看着一本摊在地上的书。
      “近视加老花,你还嫌不够啊?”莫归帆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来靠着床。
      “正好抵消啊。”莫凡合上书,翻了个身,“这是严肃的使血液回流。”
      朱兰在旁边开了音响,是某种重金属。莫归帆无奈道:“这有什么好听的,我都觉得吵。”
      朱兰奇怪地道:“咦,我以为你爱听呢,年轻人不是都听这个吗?算了,——颜睿怎么没来?”
      “拜托好不好,我回家为什么要带他啊,又不是宠物。”莫归帆把双手放到脑后,在地毯上躺下去。
      “那么——住的地方呢?有没有男生?”朱兰兴奋地低头看着她。
      “不知道,没注意。”莫归帆看着她发光的眼睛,晃晃腿,“干什么?”
      朱兰和莫凡对望一眼,都摇摇头。朱兰又问:“有没有新认识男生?”
      莫归帆看着天花板,抓了抓头,不太确定地说:“没有啊——”应该没有吧?她没有印象。她的生活范围中应该没有什么接触男生的机会啊。嗯,大概是没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有了一个室友。
      父母二人同时叹了口气。莫归帆奇怪地问:“干嘛啊——”怀疑地看着两人,忽然反应过来说:“不会是给我找对象吧?!”
      “唔。不过好像还没到时候。你都二十了,自己上点儿心啊。”莫凡从床上探出身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太短了没有弄乱。
      “太早了吧?”莫归帆觉得惊讶。她才二十不是吗?“而且,为什么非要个对象不可啊。”
      “二十了耶!你觉得像你这种人找对象容易呀?从小你就跟男生一块儿玩儿,都没有区别。你呀,三十之前找到我就谢天谢地了。”朱兰白她一眼。
      “啧。”莫归帆不以为然地伸手遮在额上,挡住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一个人挺好的,免得像高宁舒那样劳心费神。麻烦。她才不相信所谓的什么“爱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发生了,她一定连躲都来不及。
      “啊,对了,我们俩从明天开始要去新马泰旅游,给你三千块钱,爱哪呆哪呆着去吧。”朱兰起身丢下一句,走入厨房。
      莫归帆惊讶愤慨地睁大眼睛。莫凡装没看见又开始看书,在一旁窃笑。朱兰在厨房里哼歌,声音并不大,听在此时的莫归帆耳朵里却嘈杂无比,吵得人不得安宁。还有没有天理道义啊?!她可是他们亲生女儿啊,就这么把她打发了?!本以为好不容易放假可以住在温暖舒适的家里的!怎么这样!什么人啊!
      莫归帆在心里发了顿牢骚,无奈地爬起来走向电脑。坏心情让原本入迷的游戏也变得无趣了起来,一切事情想来都那么的无聊透顶。

      叶智雪站在公共电话亭处,拿着话筒:“……喂?那个,我是叶智雪。嗯。还好吧……不,我不回去了。因为想去农村画画……就是以前常去的那个地方……嗯。您别担心,多保重身体……没什么事。还好……真的,没事……钱够,不用,真的够。嗯……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嗯。好,那……就这样。嗯。谢谢您……再见。”
      放下电话拿回卡收好,他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街上车水马龙,由于是放假,人都比平时放松了许多,表情祥和。他看着,偶尔与某个陌生人对视就飞快地别开脸去。气氛轻松,然而那种喜乐仿佛与他无关。
      我不是故意的。叶智雪一边看天走路一边心想。天已经很蓝了,在政府对污染的大力整治下。他看着那些与这个城市、与这种氛围互相融合的幸福的男女老少,觉得羡慕。他也想那样,为此他努力不懈地使自己更像一个普通人。可是他的性格,他坚持的东西,他想成为的样子,他改不掉变不了做不到。
      他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琢磨着该用什么颜色才能配出那种淡而净的蓝。也许该用水彩,这样可以画出那种透明感。但还是不对,因为水彩画上去透出的是纸的白色,而蓝天背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尽管天被四处的高楼遮掩着,只有令人压抑的一小块,那种纯自然的蓝还是让他感到高兴并且微笑了起来。自然总是能给予他安慰,比如太阳,月亮,星星,或是一棵不知名的植物,还有这看上去狭窄实际上广阔无边的天空,虽然上面一无所有。

      “你介意我跟你一起去那个什么农村吗?”莫归帆靠在墙上,一手握着本杂志问道。
      叶智雪停止手中收拾行李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神从漫不经心转为惊恐,让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介意我就不去呗,直说嘛。”她奇怪地看着他。
      “不,我不介意。”他笑了一下。他是很惊讶,因为他本以为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多带些衣服,少带钱,那儿治安不好,而且价钱都很便宜。日常用品最好自己带,那儿不太干净。”
      她没往心里去,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整理东西。

      虽然决定和叶智雪一起去农村是因为她闲得无聊——颜睿回外地老家、高宁舒随学校出去旅行——迫不得已,莫归帆还是从心底为这决定感到庆幸。因为他们的目的地太美了。
      在这样一大片土地上,火车站显得孤零零的。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莫归帆只认出玉米而对其他植物一无所知。天空很高很蓝,夕阳很美,景物都像一幅画。她蹦了几步,完全忘记脚下的土地比起柏油马路来是那样的崎岖,肺里立刻充满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好漂亮。”她大声说,却没有人回答。她回头,才发现他由于行李沉重而步履缓慢,已经被她落下很远。她一皱眉,早对他那考虑周全面面俱到的行李看不过眼,干脆跑回去帮他拎。
      “谢谢,会不会很沉?”他感激地抹把汗。“还好。”她并没被肩上的负担延误兴致。大自然以它的本来面目示众,有太多的东西她以前一无所知而现在目不暇接。她文学功底不深,想不出什么词句来赞美,这种震撼和感动已经无法付诸文字。在那一刻她相信大自然是有生命的,和它交流不是通过动作神情语言,而是心灵。
      叶智雪抱着自己的画板,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平房:“我们住那里。”
      房子小而简陋,里面的人木讷而质朴。是很普通的四口之家,见他们来只微微地打了招呼,没说什么。屋子是分开的两间,他们四个人都挤在一间里。叶智雪边往另外一间里放行李边解释:“我每年都来几次,他们帮我盖了这间屋子。”
      床只有一张,没有其他家具。墙上挂着些画,是他以前来时画的。地就是土地。莫归帆也没留心,放下包就要出去玩,却见叶智雪抱了堆稻草进来铺在墙角,然后把床单拿出来。她愣了愣,上前阻止:“我睡这儿,你睡床。”
      他争执了一会,她态度强硬并且不听他的。虽然知道他是个男生,她仍不自觉地以为他需要她的容忍和呵护。
      他不得已退步,告诉她哪里是不可以踩的田地,哪里才是随便玩的野草地,这儿的公鸡通常在几点的时候鸣叫,没有男女之分的公共厕所在哪里,如何辨认方向不使自己迷路,什么样的喊声是吃饭的意思。告诉她到可以饮用的小溪要走多远的路,对待村民应是怎样的态度,在这里的种种不方便和从早到晚的普遍温度。告诉她自己把手电放在哪里,他一般从几点到几点画画,以及他们动身返回的时间。然后他们去农家那里吃饭,在这之前他给了她两瓣生蒜。

      莫归帆在睡梦中模糊地听到鸡鸣,然后又睡去,还梦到自己在队里打篮球。再度醒来时,叶智雪已经不在了。
      她坐起来朝窗外看了看。是个晴天,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她不觉得饿,于是连早饭都不吃就两手空空地跑出去,没忘了把门关好。
      远远就看见叶智雪坐在乡间小路上专心致志地画画。她对他那种与性格不符的专注神情感觉讶异了一下,到处跑着玩去了。
      一连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在这样一个地方语言似乎也变得多余了,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怎么交谈。莫归帆在看熟了周围景物、习惯了日出而作后,整天只是满山遍野地跑步,看农民们收割作物或躺在地下发呆。叶智雪成天画画,每天回屋莫归帆都能看见墙上多出一两幅,素描或是水粉,偶尔也有油画。她不懂画画,只是这些画看起来都很干净、舒服。

      无声地,一滴冰凉的水落在她的额头上。莫归帆愣了愣,从地上坐起来:“什么?”
      是雨。渐渐地大起来。她朝四周看看,躲到一棵还没开始落叶的树下。天已经阴了一天了,雨到现在才下,他们连晚饭都吃过了。
      天还不黑。雨把各种气息翻起来,加上雨本身的气味,让她觉得很舒服。这里地势比较高,离农舍很远。她往下看看,叶智雪打着伞坐在路边,好像在看书。她笑笑,在树下躺下去,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睡着了。
      “莫归帆?”
      她惊醒,第一眼看见树叶,第二眼看见天,天已经完全黑了。第三眼才看见叶智雪。他的样子相当狼狈。发夹不知到哪里去了,长发纠结,凌乱地披着。衣服和脸上都是泥。一条裤腿挽起,膝盖磕破了。他拿着手电,半跪半坐在她身边,微笑着,显得很高兴:“你在这儿。”
      她一下子坐起来,诧异地看着他:“你这是——?”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眨眨眼,让自己完全醒过来。他放松地呼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吧,雨已经不下了。”
      她站起来,说:“你一直在找我?”
      他慢慢挪动双腿,费劲地站起来,微笑着说:“是我判断错误,到相反方向去找了。你睡这儿会着凉的。”
      她抓抓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向他道谢,却见他突然又坐了下去,忍痛歉意地笑着说:“对不起,我的脚崴了。”
      她蹲下身去。他双手撑地,急切地说:“对不起——”她拉他起来,让他单腿站立。他扶着树说:“我可以自己蹦回去,不过会比较慢,你先回去睡觉好了。”
      她瞪他一眼:“开什么玩笑?我扶你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对他那过于迟钝的运动神经感到无奈了。单腿蹦居然能让他那么疲累,每蹦三步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但更让她无奈的是他根本不说自己累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蹦,甚至在她主动停下来让他休息的时候还要一脸歉疚地反复说对不起,并且催她先走而他自己“没关系”。
      她终于忍不住,简短有力地说:
      “闭嘴。”
      他吓了一跳,各处伤口都疼得更厉害。而更令他吓一跳的是她让他扶住路边的一棵树,然后在他身前俯下身说:“上来。”
      他张了一会嘴,不敢置信地说:“你要背我?”
      “少废话。”她皱皱眉,“你不上来那我只好抱你了,自己选一样。”
      他又吓一跳,万不得已犹犹豫豫地把重心移到她背上,双手搭上她的肩,又放开说:“还是算了,我……”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反手抄住他的膝弯,边使劲边说:“别增加我的负担。”
      他急忙伸手扳住她,说:“累了一定要放我下来啊。”因为她之前叫他闭嘴而没敢接着往下说。
      “重心往前。”她说,相当诧异于他的分量——比她老妈还轻。
      他顺从地前倾。她又说:“你就把我当男生。”他嗯了一声,犹豫一会,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走了一段路,他几乎要睡着了,头垂下来时碰到了她的肩,于是惊醒。“睡吧。”她说,在静夜中显得幽深的声音让他感到非常的安心。看了一会飞来飞去的萤火虫,他实在坚持不住,就把头抵在她肩上睡了,头发随着她走路的起伏一飘一飘,偶尔擦过她的脸。她闻到上面青草的气息,把他往上颠了颠,低头看见他沾满泥土和油彩的手,忽然想起颜睿。
      想起颜睿,她觉得这个假期简直浪漫得不真实,像一场梦,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她的眼前。

      回到农舍时叶智雪醒了,简单处理了自己的伤口。这时天已经亮了。
      草率地吃了早饭,叶智雪找出感冒药给莫归帆,劝她吃两片预防一下。他试试自己的右脚,情况并没好转。于是他说:“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往车站走吧,应该能赶上下午的火车。”
      她看他一眼,从他包里找出镜子、梳子和剃须刀给他,自己收拾两个人的行李。他愣了愣,羞怯地笑笑:“麻烦你了。”
      她很高兴他不再说那么多的客气话,动作麻利地打点好一切,才意识到她一直都忘了自己带了相机,于是请村民来给自己和他照了张合影。然后本想等往车站走的时候再照那漫山遍野的金黄,却再次把它遗忘得一干二净。

      “你爸妈呢?”颜睿边脱鞋边问。
      “逛商场去了。”莫归帆鼻音浓重地说,带他们进屋。
      “你感冒啦?”高宁舒直接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熟门熟路地找出三个杯子倒上。
      “嗯,可恶。”莫归帆咳嗽了一声,再一次后悔没有吃叶智雪的药。
      正说着,朱兰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丢给她一张照片:“洗出来了。”
      “哦。”莫归帆不在意地从地上捡起来,被颜睿抢过去,和高宁舒一起看。
      “这么破的地方?你去那儿干嘛?”颜睿研究着背景,然后看了看人,“这女生长得还挺秀气的。”
      高宁舒接在他后面:“蛮有个性的嘛,还染发。”
      “好像是个混血女孩儿啊,小帆你在哪儿认识的?”朱兰说,也不等答案,又出去了。
      留在室内的颜睿和高宁舒则大眼瞪小眼——莫归帆在旁边的狂笑声持续不断。
      “他——哎呦……”莫归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挤出她想说的话:“高,宁……舒,他就是——哈哈……叶——叶,智……叶——智雪!哈哈哈……”
      “是谁啊?”颜睿一头雾水。高宁舒在原地愣了三秒,也开始那种停不下来的狂笑。
      颜睿在一边冷静地看着她们,等了很久,莫归帆先停下来,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高宁舒不久也安静下来,按着小腹与她相视而乐。
      “当心啊,大喜大悲会伤身。”颜睿一脸严肃,举着相片猛看,“叶智雪是谁?”
      莫归帆摆了摆手:“你问高宁舒。”又对高宁舒说:“我不在的时候再告诉他,我不想看他受刺激的样子。”
      高宁舒笑着点头,问:“晚上在哪儿吃?”
      莫归帆得意洋洋地说:“随便你们俩,反正有人请我吃晚饭。”
      颜睿和高宁舒交换了怀疑的一眼。高宁舒说:“我明天中午去找你。”颜睿说:“我翘班去。”
      “老样子,恭候大驾。”莫归帆喝完一杯可乐,在地毯上躺下去。感觉比土地舒服,她想,然而宁愿在土地上躺着。周围的气味是家里所独有的,熟悉得根本感觉不到。

      “你回来啦。”叶智雪转头对她笑着。“有人请吃饭当然要回来。”莫归帆看看他身上的围裙和脚踝处绑着的冰袋,然后把注意力转向锅里的食物,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
      “再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他撑着灶台跳了一步拿酱油,笑容明亮。
      她在旁边蹲下来,有点出神地看着他手法熟练地做饭。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黄昏的太阳让四周一片温暖的灿烂。
      她注视着他细致地干活,忽然觉得自己是被感动了。该怎么形容呢?是有声音的,可是很安静。四周有一种让她恍惚的气氛,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安详地等待。那些让人急迫、让人紧张的东西仿佛都消失了,不管与此同时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死去、多少人在战斗、多少人在匆忙地工作,她在这里,觉得好像可以一辈子等下去。
      叶智雪尝了尝再起锅。他做饭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过,只因为吃饭的不只是他自己。有个人在旁边耐心地等待,为什么这会让他觉得想哭呢?他眨眨眼睛让泪水褪去,关了煤气,把菜盛到盘子里,冲她微笑着:
      “吃饭吧。”
      他们从彼此身上找到了一种温暖,一种平和的,愉悦的,正常的家的温暖,一种他们从没得到过,没经历过,或者与有过的完全不同意义的温暖,让他们如此长久地留恋和深深地沉溺,在入秋的十月,假期的最后一天,在夕阳的光辉中,在他们某种意义而言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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