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39、枯萎的墓园

　　缇兰希斯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召唤瓦沙克。但双月纹章却自动从所罗门之书中飞出，没有经过任何咒文仪式，瓦沙克便与自己缔结了契约。这位温和的魔神也对缇兰希斯毕恭毕敬，完完全全将他当作主人来侍奉，除了偶尔会令他不爽地叫他“笨蛋主人”以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挑剔。
　　即使想要挑战排名前十的魔神，但缇兰希斯却从未想过要召唤瓦沙克。因为这位魔神因拥有天使一般善良的内心而闻名于世，这种完全脱离了恶魔印象的魔神对于缇兰希斯来说就像是投错了胎的天使一样难对付。
　　更何况他温柔的脸庞总是对着缇兰希斯微笑，双眼中荡漾着的光芒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竟不可思议的感受到了一丝母性情怀。在他面前，缇兰希斯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不管做什么都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任性行为，需要这位奇妙魔神的温柔来包容。
　　就算被问到为什么要臣服于他，瓦沙克也只是一脸笑容地回答“您的血吸引了我”之类的话。缇兰希斯决定不理他，让他回到魔界，但却被拒绝了。
　　“您不是要找记忆水晶吗？我想我应该能帮上主人的忙。”
　　的确，瓦沙克的职责是宣告过去与未来，并能寻找一切隐藏与失落的事物。有他的帮助，记忆水晶的下落应该能查到。但缇兰希斯从心理上便不信任这位善良的魔神，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对于缇兰希斯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什么代价？”
　　“嗯？”
　　像是没听懂一样，瓦沙克微笑着反问。
　　“借助你的力量寻找记忆水晶的代价。”
　　“您已经是我的主人了，只要命令我即可，怎么会有代价一说？”
　　“那我命令你马上回到魔界。”
　　“只有这个不可以哦，”瓦沙克温柔地揉揉缇兰希斯的脑袋，“请让我留在您身边侍奉您吧。”
　　“不需要。”
　　“笨蛋主人，还真是会伤我的心，”瓦沙克一脸悲伤地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住缇兰希斯，也不管后者脑门上冒了多少条青筋，“我不放心主人您一个人，就让我跟随在您身边吧。放心，我会变成人类的外表，装扮成您的管家的样子。”
　　“我的管家是迪嘉。”
　　“啊呀呀，还真是失礼了。我原本以为我是作为主人管家的最好人选呢。不过没关系，既然主人中意那个妖精，那让她留下好了。就让我来作为执事亲自侍奉您吧。”
　　“迪嘉把我的起居打点得很好，我不需要第二位贴身仆从。”
　　“那怎么行？迪嘉毕竟是女孩子，照顾您一定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
　　缇兰希斯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怀抱，想要去拿斗篷和手杖，却被瓦沙克殷勤地抢先一步递了过来。
　　“主人您要出门吗？我立即为您准备传送阵。请告诉我目的地，由我先过去为您打点好一切吧。”
　　不行，再这样下去便多了个跟屁虫。瓦沙克这种排名前十的魔神完全不用对召唤师献殷勤，如今他的行为根本无法令缇兰希斯理解。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将他视为亲近的仆从一样信任，更不用说随身携带了。
　　“那么，你就去调查一下记忆水晶的下落吧。”
　　“我还是跟着主人您……”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仆人，”血红的眸子突然间闪出狠冽的光芒，“对于一个要违背主人命令的仆人，我不介意用纹章强制将你送回魔界。”
　　瓦沙克带笑的脸庞一下子黯了下来，失落地说：“是，我会听从主人您的吩咐，寻找记忆水晶的下落。”
　　真是个不知所云的魔神。
　　丢下瓦沙克，缇兰希斯头也不回地画出传送阵，去了自己的目的地。

　　算起来，离开格林克镇只过了短短两年，两年前还有一个离别的两年，但每次回到镇上，都仿佛不再认识这个养育自己长大的小镇。
　　那片麦田中的痕迹依旧，但麦田边上不再有小屋。三个十字架墓碑出现在原本建着一幢童话般的小木屋的地方，墓碑前放着几个已经枯萎的花环，刻在其中一个墓碑上的名字是那么熟悉。
　　缇兰希斯只是撇了一眼，连脚步也没有停下，径直往镇上走去。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从地狱回到家乡，回到格林克教堂，回到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简陋的房间。现在他正重复着两年前的脚印，向那个熟悉的，曾被称为“家”的地方走去。
　　晨曦刚刚在天边露出，一切都是如此寂静。格林克教堂里的人们尚在睡梦之中，只有一个穿着神父装束的人，在庭院的水池边清扫着落叶。
　　是亚克。当年安其罗神父的跟班如今终于成为神父了吗？
　　没有惊动他，缇兰希斯如幽灵般闪到了通往寝室的走廊上。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那里依然如两年前回家时一样，被打扫得一层不染。
　　书桌上放着一本厚重的书。大圣典，天父为人类所书写的法典，教会所信奉的必修典籍。书页中露出一条红色的丝带，那是书签所夹的位置。伸手打开厚重的书本，翻到书签所在的位置，书页上有一行字被鲜红的墨水在其下重重地划了一条横线：
　　迷途的孩子，天父将会施以仁爱，以晨曦为你的道标。
　　“缇兰？”
　　熟悉的声音像一只手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心。缇兰希斯回过头去，自己刚才忘记关上的房门外，还穿着睡袍的安其罗神父正站在那里。
　　一瞬间，他想用隐身术藏起来，但安其罗神父空洞的眼神却使他想起了亚修神父的话。
　　“那位占星师以自己的双眼为代价，才终于得知那颗暗星便是影响时局的关键。”
　　宝石十字架是丹提大圣堂直属王室的秘密魔法师部队的标志，将这个十字架送给自己的安其罗神父，自然也会懂得魔法。安其罗神父的魔法能力十分弱小，但如果像亚修神父说的那样，他必定是位卓越的占星师。能从阿米拂乱的星轨中看出玄机的占星师，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所种下的恶果？
　　“他说，无论他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事，他都依然爱他。”
　　眼睛干涩得生痛，但却流不出任何东西。他的眼泪在地狱时便流尽，到如今，悲伤化为空气中的剧毒，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千针所刺，万箭所击。
　　“缇兰……”
　　没有得到回应，安其罗神父露出失落的表情。他摸索着走进屋，伸手在床上摸了摸。清冷的床单证明缇兰希斯并没有像两年前那样回家后便躺在床上安睡。安其罗神父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书桌边坐上，将手放到了大圣典上。
　　在接触到翻开的书页时，枯瘦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下。安其罗神父的表情变得无比激动，他双手捧住大圣典摸到了书签，然后又伸手在四周挥来挥去，但依然没有碰到缇兰希斯哪怕一片衣角。
　　“缇兰，你在吗？缇兰，回家了吗？”
　　胸口未愈的伤口牵起剧痛，缇兰希斯后退着走出房间，敞开的房门内还在传来安其罗神父一声声的呼唤。他在走廊上全力奔跑起来，憋着一口气跑出了教堂，一路跑到焦痕麦田中。杂草绊住脚，缇兰希斯一下子扑倒在麦田里的野莠丛中。黑衬衣的衣襟已被再次流出的鲜血染成深黑色，缇兰希斯苍白着脸喘息着，但口鼻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月白色的光芒在身边亮起，带着一脸焦急的瓦沙克跑到缇兰希斯身边抱起他，替他抚着后背，但仍不见效。
　　“笨蛋主人，快呼吸啊！”
　　瓦沙克捧起缇兰希斯的脸，对着他发紫的嘴唇中吹着气。空气被勉强挤进喉咙，一阵猛裂的咳嗽后，缇兰希斯吐出一口殷红的血，终于从无法呼吸的悲伤中缓过神来。
　　“笨蛋主人！真是个笨蛋！”瓦沙克深黑的眸子里流出晶莹的泪水，“如果你哭不出来的话，我来替你哭，如果你的泪水已经干涸，我来替你流泪，如果你的悲伤无法纾解，我来替你悲伤。不要这么折磨自己，我被你的鲜血吸引而来，但我不愿意看到你的鲜血为别人而流。”
　　无力的缇兰希斯被瓦沙克强行抱起来，通过传送阵回到了约瑟街的房间。瓦沙克将缇兰希斯放到沙发上，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然后便像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一样，娴熟地吩咐迪嘉备好沐浴的水和干净衣物。
　　“谁让你擅自跟来的，”缇兰希斯推开他，“不是叫你去查记忆水晶的下落吗？竟敢违反主人的命令……”
　　“查到了啊！”瓦沙克急忙回话，“因为查到了，所以才急着找到主人您，想要告知结果。会看到主人遇险只是碰巧，碰巧的。”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那结果呢？”
　　“就像主人之前调查的一样，记忆水晶在王室的宝库里。当年丹提大圣堂因秘密协议而将记忆水晶送给了尤尔诺公爵，公爵把它献给国王，从此获得丹提帝国大批的商业渠道，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富有。”
　　“像我之前调查的一样？”
　　没有在意瓦沙克的解说，缇兰希斯冷下脸来质问道，“你昨天才成为我的仆人，为何会知道我之前的调查？”
　　瓦沙克脸色苍白地跪倒在缇兰希斯脚下，“我……我拥有次元之眼……能看到主人的过去……”
　　缇兰希斯一脚踹到瓦沙克的肚子上，将他踢倒在地，“我没有能力驾驭你，但也不至于沦为你的玩物。”
　　“不是的……”
　　“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不要！主人！”瓦沙克惊慌地抱住缇兰希斯的腿哀求着，“原谅我！主人，我只是想帮上主人的忙，绝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
　　缇兰希斯拿起魔杖，一道闪电劈到瓦沙克身上，在他后背上留下一条可怖的焦痕。但瓦沙克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丝毫没有松手，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请求着宽恕。
　　“没有人能够愚弄我，即使是路西法也不行。”
　　他将魔杖的顶端当作剑柄一样抽出，雪亮的剑刃自手杖的木鞘中展现。
　　“永远从我眼前消失，或者死。”
　　哭花了的脸庞上露出绝望的神色，但瓦沙克依然没有放开抱着缇兰希斯的手。他闭上眼睛等待着利刃落下，随着一声金属的响声，剑落到了地上，缇兰希斯则随即晕倒。
　　瓦沙克急忙接住缇兰希斯倒下的身体，抬头望着出现在房间里的黑色及地的男人。
　　“陛下……”
　　路西法抬手在缇兰希斯额头上按了一下，白光一闪而过，缇兰希斯陷入了沉睡。
　　“我消除了他刚才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在麦田里晕倒。”
　　路西法从瓦沙克手中接过缇兰希斯放回床上，手指在金发中流连不去。
　　“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忤逆他的命令，这是他血脉中流着的王族之血所决定的事。现在时机未到，等他完全蜕去人类的感情时，他就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陛下？”
　　瞄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瓦沙克，路西法站起身来对他说，“他的血就那么好喝吗？竟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在没见到他的时候或许的确如此，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便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你不适合他，他也不喜欢你，”路西法冷淡地说，“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但不要妄想妨碍他，否则我会让你的一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知道他的计划，虽然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正确，但他是我的主人，我必定不会妨碍他。”瓦沙克对路西法说，“但我绝不会让他堕落，他的心中还残留着爱与悔恨，人界中也依然有愿意爱他的人存在。”
　　“人类的感情是他正在努力想要全部舍弃的东西，正因为如此你才招他的讨厌。”
　　“我不会让他舍弃感情，即使是陛下您也无法阻止我的决定！”
　　“那就试试看吧，”路西法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看你能否将他从地狱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作者有话说

　　好吧，前几天打算完结，不过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总感觉只有亚修神父一个正面角色很难把钻牛角尖的缇兰拉回正道，再这样下去又要悲剧收场了，所以又塑造了一个保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