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33、圣徒

　　救出公主的是一个名叫康斯特的十分能干的卫队长。他安排了士兵前去追踪逃跑的地狱犬，又利索地指挥着士兵与医疗小队及时救治伤员。当年老的国王和无能的王储终于在大圣堂牧师们的簇拥下姗姗来迟时，伤员们都已经被抬到了医疗室，留下的士兵们按缇兰希斯的吩咐守在公主的寝殿周围，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仅仅是见到走廊上的血迹，国王陛下便已经面色苍白，“菲碧呢？菲碧没事吧？！”
　　“陛下，公主殿下平安无事。”
　　对于出现在面前的陌生老者，国王陛下皱起了眉。
　　“你是……”
　　“臣下是迪提斯•尤尔诺，您忠实的仆人。”
　　国王脸上露出荒谬的表情，“尤尔诺公爵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你这是……”
　　“陛下，”康斯特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仪态中隐隐藏着愤怒，“公爵大人用自己的生命救活了公主殿下，所以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国王面露不耐之色，“菲碧在哪？赶快带我去看看！”
　　焦急地想要确认女儿安危的国王陛下被带到了菲碧临时休息的房间里。在确认女儿并未受到一丝伤害，只是晕过去的事实后，国王这才松了口气。然而迪提斯握住手杖的手却青筋顿起，那并不是一张关心女儿安危的父亲的脸，而是在看到交易的商品完好无事时而庆幸的商人的脸。
　　“奇怪了啊……”
　　王储用故意压低，却足够使整个房间的人都听清的声音说，“刚才听见有士兵汇报说……菲碧在被救出来时就已经断了气……全身也受了很多伤，还被那只地狱犬……”
　　“殿下！”迪提斯硬撑起一口气愤怒地直视着有些肥胖的王储，“这种有辱王室声誉的谣言怎能从殿下口中传出！公主殿下身受重伤不假，但在经过魔法师治疗后已平安无事。如果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的兄长竟相信那些谣言，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兄妹……同父异母的兄妹而已。对这个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王储奥尼尔从来都只在公共场合才会表现出亲密。不过在当前的局势下却当着众人的面毁坏即将与邻国联姻的妹妹的声誉，却是蠢到极至才能干出来的事。
　　“魔法师？”国王疑惑地问，“大圣堂的牧师们才刚到，哪来的魔法师？”
　　“从地狱来的魔法师，陛下。”
　　一个声音突然从奥尼尔身后冒出，吓得王储毫无形象地叫出声来。没人知道这个披着黑斗篷的家伙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但在已经见识过魔法师起死回生的力量后，康斯特和众伺女们已经不再会被他的诡异举动吓到。
　　“你……你是什么人？”王储惊慌地向后退去，“卫队长……把这个可疑的人……”
　　“没有可疑的人，殿下，”康斯特转而向国王介绍道，“乌苏尔大人是伊卡莱亚殿下和公爵大人的朋友，也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是他治好了公主殿下的致命伤，公爵殿下自愿用自己的生命交换，魔法师大人才能使公主殿下复活。”
　　“那还真是稀奇呢，”一位站在国王身后的牧师走了出来，“能够使用被列为禁忌的复活术和生命转换魔法的魔法师整个大陆可不多见……不，准确地说，是崇拜黑暗、与天父的教义背道而驰的黑魔法师吧？”
　　缇兰希斯反击道，“那么，靠黑魔法救活的公主殿下，牧师大人是否要按天父的旨意送她重新回到地狱呢？”
　　国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干咳了一声后阻止了那位想要还击的牧师。
　　“既然救活了公主，看来他也是天父庇佑之人。”国王用手绢挡住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自在地说，“尤尔诺公爵和……呃……那位魔法师，能够从地狱犬手中救下公主乃是大功一件，明日自有嘉奖。康斯特，叫你的人把这层楼打扫干净。今夜由大圣堂的牧师们保护王宫，你们也都早点回去吧。”
　　康斯特和刚才说话的牧师都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国王转身离去的冷漠背影制止。随从们簇拥着国王和王储离开此地，等那群人消失不见后，康斯特不满地低声说，“出了这种事他还睡得着！”
　　刚才说话的牧师咳了一声，然后对卫队长说，“大圣堂的增援随后就到，此事乃恶魔所为，现场就交给我们吧。我叫菲利斯，后续还需请队长协助处理。”
　　“与天父的教义背道而驰的黑魔法师就回去睡觉了。”
　　缇兰希斯刚想画出传送阵，却被迪提斯一把拉住。老者浑浊的眼睛中满是哀求，即使并未说出口，缇兰希斯也听懂了他的诉说。
　　“放心吧，”缇兰希斯从他手中抽出被拉扯的斗篷，“这位牧师大人看起来是正义天使的同伴，绝不会放过任何黑暗生物。要是再不逃命，连我也要被消灭在天父的圣光之中了呢。”
　　“等等，”菲利斯挡在了缇兰希斯身前，“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黑暗生物？”
　　“牧师大人！”康斯特对菲利斯说道，“就算是使用黑魔法，但他救了公主殿下一命。而且教庭也没有任何教义规定要除掉黑魔法师，只是不提倡使用黑魔法而已！”
　　“他可不是一般的黑魔法师，”
　　菲利斯说着，动手掀开了缇兰希斯的斗篷。随即暴露在众人目光中的除了耀眼的金发和极致的美貌外，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
　　“他是恶魔混血。”
　　听到恶魔二字，康斯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公爵大人为救公主拼死献身，虽然在下也为公爵大人的行为而感动，但如果是与恶魔交易得到的结果，在下实在为公爵大人不值。”菲利斯对迪提斯说，“我想纯洁的公主殿下如果知道自己是被恶魔所救，也会因此而感到羞耻吧？”
　　迪提斯用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如果天父已不再垂怜我们，向恶魔求助又何罪之有？”
　　缇兰希斯接过了他的话：“惨剧只是天父对我们的考验……是吧，牧师大人？”
　　菲利斯不屑地皱起眉，却被房门外的士兵打断。
　　“队长！我们一跟追踪地狱犬的血迹，发现它最后消失在了艾索亚大使馆附近！”
　　“什么？！”
　　康斯特和菲利斯都震惊不已。
　　“艾索亚大使馆？怎么会……菲碧公主不是就快成为黑鹰之翼的新娘了吗？”
　　“听说黑鹰之翼的军队中吸纳了很多咒术师和与恶魔有关的人……”
　　“会不会是听到前些日子关于公主秘密情人的传闻……”
　　听到报告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菲利斯脸色一沉，刚对身边的人说“去艾索亚大使馆”，却被缇兰希斯拦在了门口。
　　“让开，黑暗生物。想尝尝圣光的滋味吗？”
　　“如果你的圣光没在发出之前被黑暗吞没的话。”
　　“找死……”
　　菲利斯扬起手中的法杖，圣光从法杖顶端的宝石里闪现。然而在还没来得及成形时，便被缇兰希斯一手抓住，圣光瞬间熄灭，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菲利斯大吃一惊，急忙收手。
　　“的确是找死，”缇兰希斯冷漠地说，“看在伊卡莱亚殿下的面子上，我先提前警告你，不要因为所谓正义的冲动就去找艾索亚的麻烦。地狱犬的血迹指向艾索亚大使馆，并不意味着驱使它的巫师也在那里，冒然行动只会破坏两国关系，先从公主的寝殿查找是否有魔法痕迹才是可靠的方法。”
　　“丹提大圣堂的做事方法还由不得黑暗生物来说三道四！”
　　“按他说的做。”
　　一个略微沙哑、却在喉咙深处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醒过来的伊卡莱亚便已站在那里。
　　“要么按他说的做，要么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看到平安无事的妹妹和变成垂暮老者的好友，伊卡莱亚跪倒在菲碧躺着的沙发前，将头抵在迪提斯身上，双肩有些颤抖。缇兰希斯拖着被伊卡莱亚的怒喝吓得脸色发白的菲利斯，与康斯特等一行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要去现场看看吗，小朋友？”
　　菲利斯怒吼道，“你才是小朋友吧？你多大了？满16了吗？只是比我长得高点就……”
　　“我19了，小牧师，”不管对方愿不愿意，缇兰希斯拖着菲利斯的手来到了菲碧的寝殿前，“这19年，过得就像90年一样。”
　　“什么？”
　　没听清缇兰希斯后面的自言自语，菲利斯被一把推进了寝殿。眼前的景象使他惊呆，在呼吸了室内带着浓重腥臭的空气后，他忍不住跑出来，扶着走廊的墙壁吐了个稀里哗啦。
　　“地狱……”他微微颤抖着，不敢再往那里看一眼，“仁慈的天父，请保佑那些勇猛的战士们早日重回您的怀抱吧。”
　　“地狱……吗……”缇兰希斯淡淡地说，“这种程度，连地狱之门的一角都比不上。”
　　不知为何，菲利斯心中竟觉得这句话是真的。就算人人都会说，就算是一种比喻夸张，他竟莫名感觉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地狱而来。也许只有到过那里的人，才会有如此黑暗的眼神、才能发出毫无希望的声音吧。
　　看了看缇兰希斯的表情，菲利斯带着几名牧师硬着头皮走进寝殿布下魔法阵搜查。见缇兰希斯没有帮忙的意思，康斯特便问他要不要去书房休息会。
　　“为什么他会愿意呢？”
　　康斯特一时间不知他指的什么，便反问道，“什么？”
　　“对于人类而言，恶魔是不可信任的。”缇兰希斯似乎在对他说话，却又盯着地上的血污，并不看康斯特的眼睛，“在恶魔与人类的交易中，从来不存在公平，往往都是人类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些不平等条约。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生命，这对于恶魔来说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但他并不是第一个……迪提斯并不是第一个与别人交换生命的人。”
　　“虽然身为局外人，我没资格对公爵大人的选择说三道四，不过我想，公爵大人是真的爱着公主殿下，所以才愿意接受的。”
　　“爱吗？”血红的眼珠动了一下。
　　“其实爱这种事也并不是如此狭隘，”
　　康斯特知道自己并不是哲学家，以战斗为生的士兵要谈爱情这种事也实在荒谬。但在看到那双血红的眸子时，他竟生出了想要让眼前的恶魔混血少年相信爱的存在的念头。
　　“这么说吧，就像剑有许多种类一样，爱情这种东西也会分出类型。公爵大人对公主殿下的无条件付出可以算是奉献型吧？与你做的交易不一样，他在为公主殿下付出生命时，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公主殿下给予他任何东西的。”
　　“单方面的给予？”缇兰希斯摇摇头，“他或许是想要公主殿下感激他？”
　　康斯特笑笑，“你既然是伊卡莱亚殿下和公爵大人的朋友，应该也知道菲碧公主的性格吧？从小娇生惯养的任性公主，在她感激一个人的时候，她会付出什么呢？就算没有黑鹰之翼，任性的公主也不会因为感激一个人就嫁给她，更不用说因此而爱上他。”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自我满足？”缇兰希斯给迪提斯的行为下了个定义。
　　康斯特无奈地笑笑，“或许是吧。公爵大人是商场高手，从来不做任何亏本的买卖。现在他既然肯签一个不平等条约，那就证明他认为从这场交易中所得到的东西至少是符合他期望的价值的。”
　　“真是位能说会道的队长，”缇兰希斯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不该做王宫卫队长，你该去当演说家。”
　　“那我说服你了吗？”
　　“我也不知道，”
　　“我想，如果你也遇到自己所爱的人，应该就会多少理解一些公爵大人的心情吧。爱情这种东西十分神奇，说不定连恶魔也能为之感动。更何况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只是个为未知事物而迷茫的普通人类而已。”

作者有话说

　　坚信正义但性格别扭的神官是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