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左思妄

5、歌姬行刺救驾及时

　　月饼设计得巧妙，烨帝只需顺着图下暗纹切上横纵各一刀，整块月饼便会自动分裂为十五块。烨帝选了有双鹊之一的一块放到自己盘中，有另一只鹊的放到濡君盘中。与濡君相视，便见玉清墨对他绽开了个清浅的笑容，一瞬间轩辕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青山绿水，远离了尘世纷扰。

　　剩下的月饼，自有宫女一个个置于盘中，分发到诸臣席上。

　　这时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上来了几位引人注目的美人。她们着鹅黄色丝绸上衣，肩披透明薄纱，着一条青色底裙，腰间挽了条纱织腰带，底裙外裹着似千层雪般的纱裙，莲步轻移，婀娜多姿。

　　而在最后款款而出的领舞面前，其他舞姬都比成了庸脂俗粉。她不披纱衣，腰间也换了根金丝软烟罗锦带，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比旁的更多一丝华丽，却是艳而不媚，贵而不俗。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透着一股玄妙的香气，一颦一笑勾人魂魄，旋转跳跃，一举一动翩若飞仙。

　　连左缙都忍不住盯着她看入迷了，更别提旁人。满座宾客侍卫，包括烨帝濡君在内，无不直了眼神。鼻间香气萦绕，让人忘记了身在何方，仿佛真是在云蒸雾绕的月宫，看着绝美的嫦娥倾世一舞。

　　在陷入呆滞前，左缙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他虽对领舞的舞姬痴迷，但长年习得的眼观六路耳听八六，使得左缙余光一直在习惯性地观察全局，当他发现眼中一直只有烨帝的濡君都直勾勾地盯着舞姬看，便知道事态不对。口中腥气弥漫，盖过了迷魂香气，左缙重获清醒，瞬间反应过来，此女有诈！

　　果不其然，那舞姬已旋转着移步到烨帝与濡君近前，纤纤细指莹白如玉，扣住腰带猛然一扯，竟是一条如练软剑藏于罗锦腰带之中。她的动作迅如疾风，所有人都表情呆滞没有反应过来。她眼中厉色一闪，银练寒芒如毒蛇信子，直朝烨帝脖颈而去。

　　左缙比她更快！一盈耀目而诡异的刀光蓦然划过，就像一颗来于天际无形的流星，电光火石间，直劈舞姬软剑。叮！刀与软剑相击，声音竟如此之轻，轻得像仙镜中似梦的叹息。

　　软剑中断，舞姬受强横劲气反击，整个身子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舞台中央。此时满座宾客才暮然惊醒。见此情景，面面相觑，皆惊骇莫明。

　　……

　　中秋盛宴因舞姬刺杀的意外匆匆收场了。虽左缙一击没有杀死舞姬，欲捉拿审问，然待侍卫们上前捉人时，那美人已服下含在舌尖的毒药丸自尽了。烨帝清醒后大发雷霆，勒令彻查此事，舞姬戏班团伙，引荐舞姬之人，通通受到牵连，负责保全的御林军、女官等人也被追究责任。

　　而想到最后护在自己身前那一刀，挟风雷之势，距离他的面门只有五寸，那守护的背影壮实宽阔，如山如岳，分毫不移，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轩辕靖知道那个人是御林军左统领左缙。

　　右手微抬，原本状似空无一人的殿内倏然出现了一道黑影，那人身材颀长结实，长腿彪腹韧腰，肤色深麦。他单膝跪在烨帝身前，垂首听令，没有多余的言语，像一道影子，完全符合烨帝意志。他是烨帝最为信任的御前侍卫首领——血枭。

　　“你派人去察察那个御林军左统领的身份背景，考察他的品性与来往好友，若皆无污点，就把他提拔到朕身边来，做御前侍卫。”

　　血枭得令，对烨帝行了一礼，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殿中。只余轩辕靖一人，脑中闪过一张张脸庞：左相、忠王、贤王、烈王、宇王……

　　一声叹息，包含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血肉相残的无奈。看似平静朝堂下，风起云涌几人知？这个皇位，总不可能坐得那么舒坦的。

　　……

　　烨帝命令的一切，左缙仍不知情。御林军全体都受了一顿斥责，罚了三月俸禄。待到几日后休假，左缙如常返回家里。不想英氏担心，对刺杀一事绝口不提。

　　左缙回来第二天一早，君妄便来拜访。他早年便命了小厮在左缙家附近守着，一见到左缙回来立马通报。相识两年来君妄与左缙互有来往，只是更多的是君妄趁左缙休假时来探，两人切磋对弈，好不和谐。左缙和君妄都了解了互相背景和秉性，都毫无芥蒂。

　　君妄敲响了左家大门，张嫂前来开门，不待通传君妄就径自大步进了院里，喊：“左大哥！”左缙刚刚练完一套拳，赤着胳膊，肤色古铜，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弹性与爆发力，在入秋凉风中整个人还似冒着热气。见君妄进来，不慌不忙收了势，擦擦身上的汉，笑道：“妄弟，你怎么了，一大早咋咋呼呼的。”

　　两年前还略显青涩的少年已经大变样。年已十六的君妄，个子抽高得飞快，只差左缙半个头了。皮肤光洁，五官已完全长开，轮廓分明而英俊，高挺的鼻梁，宽阔的前额，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时有些勾人，不过眼神却依然像朝露一样清澈，一如两年前初逢。他似乎长大了很多，却又似乎从未变过，还是那么阳光开朗，那么满怀青葱壮志。

　　君妄先绕着左缙转了两转，上下打量他身子，没有缺胳膊短腿，甚至连个伤口都没有，这才放心下来：“我听说中秋宴上……”看见张嫂在一边，便把下文吞了进去，露出个纯粹开怀的笑容“总之左大哥你没事就好。”

　　左缙暗道这小子不愧是宣威将军之子，门路还不少，烨帝遇刺一事应该是封锁消息的。不过他只劝人放心，没有说明那晚自己与刺客正面过招了，只是一脸得意：“你左大哥英明神武，能有什么事？”

　　张嫂打趣君妄道：“君少爷这是又找我们左爷切磋来了？”

　　“切磋什么？才不打，反正又打不过他。”已经在左缙手下吃亏无数次的君妄撇撇嘴。

　　“那是来找左爷下棋了？”

　　“也不是。这次我可带来了个新鲜玩意儿！”君妄两眼发光，映得整张脸都神采熠熠，又显出些少年心性来，“左大哥，我们去你书房！”

　　左缙心中好奇，和君妄一同行到书房。君妄从怀中掏出布帛包着的一物，展开来铺在桌上，竟是一张地图，深山长谷，平畴千里，丘陵起伏，汪洋大海，尽在纸上。旁边还有红蓝两套小竹片，雕成旌旗的模样，上书“壹佰”“伍佰”“壹仟”“贰仟”“伍仟”“将旗”之类的数字。

　　左缙眼前一亮，当即猜到此物用途，不过他也有些担忧：“军图？这应当是兵家机密，妄弟是从宣威将军那儿拿来的？”

　　君妄得意点头：“没错，正是从我爹书房淘的！”又见左缙脸上忧色，宽慰道：“你放心吧，我跟爷爷请示过了，这是虚构的军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只是用作演练和游戏的。不过这图还是只能我自个儿收着，不能外传。”

　　左缙这才放下心来，这会儿两个热血的年轻人立马兴致勃勃地投入排兵布阵的演练对决中。他们两人，一个是将军世家，耳濡目染，一个是天生将才，自小喜好兵法，志趣相投，虽是“纸上谈兵”，却也玩的不亦乐乎。红蓝两边各有一万兵力，却是分和变化万千，比象棋围棋有意思多了。

　　入了迷的两人酣战两个时辰仍然不觉疲倦，直至君家派小厮来喊君妄，他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旌旗。此局战到如今，还是左缙略胜一筹，此时左缙的蓝军占了四周高地，将君妄的红军围困在盐碱沼泽地带，君妄抓耳挠腮苦思了许久，没有想出破解之法。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与左缙说：“我把今日旗局记下了，左大哥也勿忘，容我回去再想想，来日再找左大哥一决胜负！”

　　左缙点头欣然应允，今日还未尽兴，不过既然君家派人来唤，必是有家事。只能不舍地看着君妄收了军图。二人辞别。左缙对地形敏感，方才图上一切丘壑已经尽在胸中，便自己在脑海中与自己演练，一整日满脑子兵法乾坤。

　　几日时间，御前侍卫首领血枭已经将左缙家世背景打探地清清楚楚，他与君家小少爷君妄交往密切的事情也没有瞒过血枭耳目。当即血枭禀告了烨帝，左缙身家清白，父亲是为国效力而亡的地方武将，母亲是性情温婉贤良的世家遗女，家里有个仆从妇人也是身家清白无甚牵挂的良民，曾拜江湖豪侠窦穹为师习武，左缙性情仗义机敏，结识多为豪放志士，与宣威将军之子君妄为挚友。

　　烨帝非常满意。君家世代忠君报国，君妄的爷爷、父亲都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君妄也是教养良好少有壮志的，能得到君妄认可，想必左缙人品秉性都不错。当即决定把左缙破格提拔为御前侍卫，有才有德之人，可以培养为自己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