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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谣言四起试探君妄 ...

  •   近日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曲民谣,道:“烨帝无德乎,江山不治;天下殆殆兮,九州崩裂;帝辇之下兮,黄旗紫盖;贤仁君子兮,民心所向;祥龙出世兮,烽烟涅槃。”这民谣矛头直指烨帝,还暗示将会有新帝取而代之,不过几日就传得沸沸扬扬,一开始连大街小巷的稚童都在吟诵。烨帝大怒,下令派兵捉拿胆敢传播摇言之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充作奴隶,发配边疆。这严酷的政策一下来,不但没有遏制住谣言,反而让百姓心生怨愤,让谣言有向天下九洲蔓延的趋势。

      三月初春,春意渐暖。阳光和煦,杨柳依依,百花齐放,姹紫嫣红,雀儿在枝头扑腾着翅膀,为赏花折柳的人们献一曲婉转的歌谣。

      左缙的心情却与这大好晴天恰好相反。知道元山一夜的真相以来,左缙一直处于矛盾挣扎中,他到底应该直接找君妄坦白、还是继续装作不知情?京城马上就要掀起一场动乱,而这件事情,左缙一直没有让君妄知道。

      以左缙对君妄的了解,他是会誓死保卫烨帝的,所以他不能让君妄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向敌对。可是,左缙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当年出兵元山,君妄也知道了玉宇楼和瑾王逆案的背后真相,说不定他也已经对烨帝失望,转而支持烈王大业呢?

      无论如何,左缙还是想问一问。就算冒着被君妄怀疑的风险,他还是想试探他的态度。因为他实在是等了太久,忍了太久,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实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他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时光!他是那样想把君妄拥入怀中,和他彻彻底底摊开心扉地谈话,他想表白自己的心意,然后两人相伴一世,再不分离。

      所以左缙最终决定去找君妄。

      他策马在街上驰过,飒飒东风吹得人舒畅,长年绷着的脸也不由放松。到了宣威将军府,二人以兄弟相称,多有往来,门卫早已相熟,左缙特地示意不用通传,想给君妄一个惊喜。来君家这么多次了,左缙第一次感到这么紧张,耳朵能清楚只到心砰砰跳的声音。左缙深呼一口气,暗道天气将将晴朗,妄弟必在练武场。于是歇马入府,如在自己府上一样,直奔练武场。

      前些日子连着下了几场春雨,今天雨后初霁,君妄浑身筋骨闲的发软,趁着日头正好,换了身轻便衣裳,拎着龙破枪到练武场练枪。

      左缙远远地就见练武场中君妄的身影。他停下脚步悄悄看着君妄,只见他身法敏捷,正挽出一道枪花向前突刺,枪头横转画出一道圆弧,利刃破风带起枪鸣凛冽,攥紧枪杆刺出道道枪影。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练武场景,左缙却觉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君妄一套枪法过完,收枪,已是大汗淋漓。将龙破枪放在一边,想着没外人在场,将上半身衣物褪下堆在腰间,露出精壮胸膛,正欲再打一套长拳,侧身刚站定,就发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眼便认出是左缙,心中一喜,却又想到前几日他二人结拜兄弟,左缙为沈君华酩酊大醉,又有些黯然。稳住了心绪,唇角扯出个四平八稳的笑,迎上去道:“大哥今日怎想着到我这来了?”

      见被君妄发现,左缙走进场内,见他迎来,胸口起伏,气息未平,肌肉精壮,线条分明,壮而不墩,勇而不飃,汗珠滑落,没入衣物,不知怎的,脑中闪过几年前元山之上翻滚纠缠销魂一夜,不由喉头一动,有了干渴之意,内火忽起,忙把视线撇开,不敢多看。掩饰地笑道:“几日不见,想你了便来找你。怎么?不乐意赏我一口酒唱?”平时以兄弟相称,今日左缙却自觉免了称呼。侧身示意人领路,寻个地方喝酒。

      君妄随手拿挂在一边的汗巾擦了探身子,将衣裳穿好,整了整衣襟,叮嘱不远处的侍从:“从酒窖里启出两坛竹叶青送到凉亭里。”说完展臂摊掌,对左缙道:“大哥请。”

      跟在君妄身后,左缙贪恋地看着他背影,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炙热。

      君家是将门世家,宅院并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小桥流水,地方都建作了练武场、兵器库,这处小亭子已是难得的景色。凉亭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柳树和奇形怪状的假山。凉亭顶上飞檐翘脊,六角高耸,屋脊上还刻着龙和一些怪兽。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亭中有一张圆石桌,二人相对坐下,酒不一会儿便送上来了,以前左缙最爱到君家蹭醇香的好酒喝,今日竹叶青摆在眼前却失去了惯常的诱惑。只因心中有事,神色踟蹰,却不知如何吐露。话在嘴边徘徊又被吞落,最终只能自顾自拎了酒坛,启封,未及细品,先灌下一口,袖角一擦唇边酒渍,故作无事笑道:“还是你家的酒香。之前你我二人各忙军务,都没时间好好聚聚,以后我可要趁你在京中常来你这儿蹭酒喝,到时你可别嫌弃。”

      君妄也直接拍开一坛竹叶青的封泥,仰头灌一口,酒液溢出濡湿衣襟也毫不在意,随手把酒坛搁桌面上,听左缙的话,笑道:“大哥愿意来,我最高兴不过,怎么会嫌弃?”

      君妄等着左缙说明来意,两人相对饮酒,半晌无言,左缙第一次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平时沉稳大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而问世间情为何物?让骄傲的人变谦卑,让无所畏惧的人踌躇徘徊。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努力掩饰自己那分无措与小心,左缙深吸一口气,将酒坛放下,示意屏退了左右,正色看他,沉声道:“妄弟,有一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踌躇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陛下登基以来,西北大旱,江南水患,元贼犯边,祸患不绝。近日民间传出谣言,说帝辇之下,黄旗紫盖,乃祥龙出世之召。布衣黔首,涂歌邑诵。为兄心中惶惑。不知妄弟作何感想?”

      君妄见左缙屏退左右,面容板正肃穆,吞声踌躇,不由得挺直脊骨,微微倾身认真听左缙的话。一番话听完,君妄神色微怒,拳一敲桌面,震得杯盏跳起叮当作响:“心怀不轨之人恶意中伤陛下之言,大哥怎可入耳?大哥请细思,历朝历代,哪有三年内不旱不涝?至于元贼犯边,大哥可还记得昭和末年,突厥大举进犯?先帝乃一代明君,在其治时,仍有敌国外患。我们不应对陛下太过严苛。”

      “妄弟言之有理,只是当今朝堂,奸秽横行,纲纪松弛,腐败成风,民心思乱。”左缙拿起酒坛欲饮,又似无法下咽般放下,面色踌躇,长叹一气终下决心,转头凝视,眸色深沉,将君妄神色收于眼中,肃容悲戚,“陛下九五之尊,为谄佞所惑,沉溺酒色。茵席之臣,以紫乱朱。正言直谏,反遭祸患。”左缙终于举起酒坛一灌而下,然后将坛子重重磕在桌上,双手握拳,愤恨不已,“只恨自己无能!纵能除贼寇,亦无法谏陛下补偏救弊。”

      “是啊……各地官员贪赃逐利,蝇营狗苟,欺上瞒下,层出不迭。我也为此忧思甚重,常辗转难寐啊……”君妄也皱紧了眉头,朝纲吏治,积弊久矣,人人皆知却又讳莫如深,长叹一声,撂了酒,殷殷切切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谗言如滚浪,迁客似沙沉。大哥,你我忠君之仕,虽力有不逮,惟倾微薄之力,穷疏智残年,能鞠躬于圣君,尽瘁于万民,亦足矣了。”

      果然……左缙心中叹了一口气,想起很久以前,和君妄谈起君家祖训,君妄认真道:“君家代代入仕,不论文武不论官职,均忠君为民,若敢有丝毫背主苟且之事,杖责一百,自族谱除名。”

      忠君为民。左缙素来敬他爱他这一点,而如今却又痛他恨他这一点。

      大事在即,左缙如何忍心与他为敌?且不论他已认清心中所爱,就算往日懵懂,也不愿往日并肩战友反目成仇,兵戎相见。君妄的固执,左缙心中再清楚不过,只能放弃劝君妄共谋大业的念头。虽无论如何也不愿伤他,但若动乱一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现今之计,只好先把他调离这是非之地。若是功成,愿烈王看在我全力辅佐的份上,保君妄平安。如若不成,我便万死,也不能拖累他一分一毫。

      好酒变作闷酒,胡喝一气,咕噜咕噜,一会儿便下去一坛,酒液湿透衣襟也不管,左缙放下酒坛,笑道:“妄弟莫要多心,我不过忧心民间谣言对圣上不利。不过谣言止于智者。妄弟还是这般赤胆丹心,大哥佩服。”

      两人随意叙了些军中趣事。看着天色入暮,左缙起身,拍拍君妄肩头,像个真正的大哥,与平时一般无二:“心血来潮来寻你,如今酒也喝了,话也聊了,我营里尚有事务未处理,便先回去了。”

      “大哥慢走。”君妄拱手道。

      于是左缙不再多留,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他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眼下第一件,是去找傅幼昙、秋司两位尚书询问军备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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