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37、忠烈结盟贤王出击

　　酉时，雨已停了，天空像被洗净般的澄澈，夕阳西下，远处巍峨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显得格外瑰丽。黄昏时分常常会给人一种落寞与惆怅之感，或许是因为这时候人们可以听见黑夜的脚步，然后一种感伤就从心底抽出拉到，直到光无法触摸的地方。

　　睦安殿今日很平静。因为在二月初十，烨帝是不会到任何人的寝宫去的，所以睦安殿上下都没有迎接圣驾的紧张感。唯一有点不适时的是，睦安贵御宴九辞这日不小心淋了点雨，有些发热，只得卧床休息。他的两位亲随在近前服侍。

　　躺在床上的宴九辞有些虚弱地对山月、长空道：“山月，长空，你们去太医院替我抓几副药，这点小病，也不用劳烦太医跑一躺了。”

　　或许是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比往日有些沙哑，没有那种软糯勾人的音调。

　　山月和长空顺从道：“是。”便吩咐其他奴婢、太监好好照看主子，两人一起出门了。

　　去往御药房的路上，长空亦步亦趋地跟在山月身后，两人皆是一言不发，直到途经正阳门被禁军拦住盘问，山月才出示了宴九辞的令牌，解释他们是来御药房替睦安贵御拿药的，禁军查看令牌，确实无误，这才放行。

　　而一进了御药房，便有一名司令在此迎候。他是奉烈王之命，带宴九辞的两位下属出宫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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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王府今日倒是有不少客人，右相沈君华、骠骑将军左缙、忠王轩辕澈、御前侍卫穆玄竟然聚于一室。

　　凌霄原是波斯太子陆靖风手下的影卫，但是陆靖风在临别时将自己的十二云影留给了烈王，说是任由烈王指使，若有需要，可由他们向他传递消息。但是烈王对这十二云影仍有戒备之心，不能全然信任，只是这潜行跟踪的任务他们确实更加擅长。

　　凌霄将山月与长空已经出宫的消息耳语禀报烈王，烈王低声回了句：“多派几个人，跟紧他们，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回头一看，满坐宾客都还盯着他，轩辕墨勾唇一笑：“下人不分轻重来禀告一些杂事，让诸位见笑了。”说完他招招手，婢女们一一端上茶水，让刚落座的贵客们感慨于这优雅的礼仪规章。轩辕墨环视一圈，在坐的都是聪明人，便不用说些无意义的场面话了，他直入主题道：“左将军今日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说二哥愿意助我，不知是否属实？”

　　忠王轩辕澈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最终化为坚定与决断，他盯着轩辕墨，满脸认真，沉声道：“不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五弟肯答应，日后为兄定将全力相助。”

　　“什么条件？”轩辕墨问。

　　“我要五弟留下皇兄性命，并将他交予我处置。事成之后，我将与皇兄一同归隐，再不涉足朝堂，绝不会成为五弟登基的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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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月与长空出宫之后兵分两路，长空去了驿站，他要租一匹马，然后连夜离开京城。而山月，在城里兜兜转转，去了好几个药铺，看似漫不经心，那些跟踪他的影卫们都被他折腾得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人群中一不留神，山月就拐进了暗巷中，不见了踪影。当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影卫连忙跟进暗巷，却见山月就站在那里等他。

　　他抬起脸，平平是平凡的样貌，当他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自己时，那影卫竟然感到一阵恍惚，突然觉得眼前的人真是世界上最美最动人的人了。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觉得不想违背他的意志，回过身来，竟然向自己的同伴出手了——他拦住了其他跟踪山月的影卫们，而山月则趁乱拜托了他们的追踪，真正消失在人流中了。

　　他进了间成衣店，换了身灰暗的麻布衣服，又戴上了大大的斗笠，微低头就能把整张脸遮住。虽然多年没有出宫，他对京城的布局却了如指掌。没有人知道，他曾为复仇在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没错，这位“山月”，其实是披着山月面皮的宴九辞。

　　宴九辞顺利地找到了贤王府。曾经在朝堂上占了半边势力的贤王轩辕屿，自从经过“瑾王谋逆案”和“水灾贪渎案”之后，支持他的朝臣们大半都被拔了去，在朝堂也不复当年威望。曾经门庭若市的贤王府也变得冷清了。

　　轩辕屿时常会想起他的七弟轩辕霖，那个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胞弟，他小时候最喜欢喊着“四哥”跟在自己屁股后边跑，他本来有点烦这不懂事的小不点，但是若他不给他好脸色看，母妃就会不高兴。所以他就学会了做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处处照顾弟弟，于是个个都夸赞贤王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而轩辕霖也对轩辕屿格外信任依赖。

　　可是最后，是他亲手把轩辕霖推进了火炕。

　　没有了轩辕霖这个单纯乐天的小王爷来来往往，贤王府就日渐冷清空落了。就像轩辕屿的心一样。

　　他从小就早熟。他聪明，敏感，会装模作样讨人喜欢，所以先帝才会给他起“贤王”的称号。烨帝登基以来，他也是作出一副贤德的样子，辅佐长兄处理政务。

　　其实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哪里都不比轩辕靖差，凭什么轩辕靖就能坐上那个至尊宝座？论恩宠，父皇在世时是很喜欢他的，论人望，满朝文武大臣谈起他来都是满口赞扬，他也有杰出的治世才能——就因为轩辕靖是他们的皇长兄，是嫡长子，就一定能处处压他一头吗？他不服气。

　　他的野心就像怪兽一样慢慢膨胀，最终开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是跑出个姑苏修与他作对，后来竟然不知为何遭人陷害，萧相楼这个重要的根据点被毁，他的势力一下子被摧毁大半，连七弟轩辕霖都丧命。

　　但是他轩辕屿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还没有死心，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还会奋力一搏！

　　这就是为什么，宴九辞会来找他。

　　当听到下人禀告轩辕屿门外有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求见，声称自己可以帮助轩辕屿东山再起时，轩辕屿抱着不妨一见的想法，准他入了府。

　　当神秘人站在他现前，轩辕屿摸着下巴上下端详了他几眼，发现此人虽然衣着简朴，但是那身板却站得自然笔直，不卑不亢，才有些被提起了兴致。

　　“阁下方才说，能助本王东山再起，不知有何高招？”

　　宴九辞淡淡一笑，答道：“能助你的，不是我，而是它。”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精致无比的雕花墨石盒，在烛光下反射着诡秘的幽光。这个盒子有上下两格，都由银制的精巧销子锁住。

　　轩辕屿盯着这盒子看了半晌，眉头微皱，疑惑道：“阁下何出此言？难道这小盒子有什么玄机？”

　　“大翼向来以左为尊，左相司马云大人乃是正一品大员，右相沈君华区区从一品文官，如今却把左相大人的风头给压下去了。当今世人只知右相与烈王，哪里看得到左相大人和贤王殿下您呢？”

　　因为轩辕屿娶了左相司马云的独女，所以他二人早已密不可分。轩辕屿眯了眯眼，宴九辞直直说破他的痛处，让他有些不快，他冷笑一声：“你不必拿话语来激我。若你有办法助本王除去右相，打压烈王气焰，本王自会好好酬谢。”

　　“贤王殿下不必心急，我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诚心助你。”宴九辞不再卖关子，他将那个墨石盒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支细细的银针，戳开了上面那个格子，然后将它拉出来，里边竟然是一片漆黑松软的泥土，隐隐可以见到一条暗红的软虫在泥土中蠕动。这格子一打开，竟有令人作呕的腥气弥漫开来，让轩辕屿忍不住皱眉屏息。

　　宴九辞面不改色，端起盒子将那只虫子给轩辕屿看了一眼，又将格子推回去锁上，好一会儿屋子里的腥气才消散。宴九辞介绍说：“这是一种极为稀罕的蛊虫，叫血母蛊，养成时便有子虫和母虫各一条。这只血红色的，是子虫。下边那一格，有一条白色的，是母虫。”

　　轩辕屿眯起眼，若有所思。

　　宴九辞接着说：“只要将子虫与母虫分别寄生在两个人身上，子虫寄生的那个人就必须听从母虫寄生的那个人的命令。若是母虫寄生的人死了，子虫寄生的那个人也活不了。”

　　轩辕屿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对于西域蛊毒之术，他也有所耳闻——传说越厉害的蛊，种蛊条件就越苛刻，往往要极为亲密的人才有可能成功，因此他也没有高兴得太早，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阁下给本王这蛊虫做什么？难不成本王还能把蛊种在皇兄身上，让他变成个傀儡皇帝不成？”

　　“血母蛊虽然威力大，但的确很难成功，稍有不甚，被子蛊和母蛊寄生的人可能都会失去神智，乃至丢了性命。”

　　“那本王要这蛊虫有何用？”

　　宴九辞诡异地勾起嘴角，笑道：“若是下蛊之人不是殿下呢？”

　　轩辕屿有些不解：“阁下此言何意？”

　　“右相沈君华，利用儿子沈元入宫为大皇子之便，意图蛊害皇子，将皇子培养为自己的傀儡，令江山改姓。这个罪名，殿下认为，足够将右相扳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