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25、瑾王谋逆朝堂动荡

　　这日君妄路过月来阁，顺道去里边买两壶烈酒，出来时意外撞见了故人——姑苏修。君妄发现，姑苏修一直很忙，自他回京以来，两人只在上朝时见过几面，私下从来没有出来聚过，君妄几次想找他提议，但他总是神出鬼末的，一下朝就不见了人影。如今在街上巧遇，真是意外之喜。

　　姑苏修虽没穿着大理寺卿的官服，但君妄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正坐在萧相楼斜对面的一家茶馆里，一个人品茶。

　　君妄朝那茶馆走去，带得亲切大方又不失沉稳的微笑，接近了姑苏修。姑苏修正凝眉望着外边，似乎在专注地看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出神，君妄的武功又高于他，他竟一时没有发现君妄的到来。

　　若是少时的君妄，此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恶作剧的机会，要吓这位常年表情冷淡的好友一跳，但如今的君妄却再不如以往那般肆意明朗了。或许历经了苦难、有了责任了担当的男人，自然就会变得更加深稳。

　　“姑苏……”君妄才叫出了他的名字，姑苏修便猛然惊醒，警惕回头，见是君妄才松了一口气，君妄将他的表情都收入眼中，笑容不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是啊，真巧。”姑苏修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只因他有要务在身，不能与君妄多叙。

　　“一直很想找你出来聚一聚，既然今日碰上，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一同在这茶馆品茶叙旧可好？我很想知道这两年来过得怎么样……”君妄真心实意地邀请道，对于这个朋友，他一直是很欣赏的，虽然以往姑苏修就一副冷淡清高的样子，在姑苏修父母亡故后整个人更是冰冷，但君妄相信他外冷内热，也相信他们的朋友之情不会因彼此的官职品级改变。而姑苏的回答，仍是令他大失所望。

　　“抱歉，君妄。今日我还有公务在身，我们可以改日再聚……”看着君妄失落的表情，姑苏修有些歉疚道。

　　“既然你有公务，自然是公务要紧。是我莽撞，叨扰了。来日方长，我们下次再聚吧。”君妄起身，并没有约定下次的时间，对姑苏修一拱手，转身离去了。

　　姑苏修望着君妄的背影，心下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偿不看重这个朋友呢？甚至可以说，君妄是他唯一曾真心相交的朋友。在他还是个落魄书生时，是君妄不弃他的出身，重视他的才华，不介意他的冷淡，满怀热情相交。当年他自卑又自尊，有着书生意气，有着文人傲骨，他愿意用法度肃清这污浊的官场。

　　只是，君妄已不再是那个无忧的君妄了，姑苏修也不再是那个清高的书生了。

　　他原本最痛恨那些以权谋私、利益勾连的官僚，所以他为大理寺卿，无论对谁，都毫不手软，得了“玉面修罗”的称号，然而他之所以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得罪人，还在稳稳地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仗着的就是烨帝的宠信。

　　而如今，他也走上了一条以权谋私的道路——只因为那个人，是烨帝。当今天子，有心想要治一个人，要往他身上扣一个什么罪名，太简单了。而这件事情，需要他来配合完成。

　　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要以雷霆强硬手段整治那些贪官污吏，就必须在烨帝面前服软。

　　君妄把遇见姑苏修的事情和左缙提了提，知道姑苏修是在萧相楼附近办公时，左缙直觉上这件事情不简单，但是又想不出什么来。近日的大案子，就是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睦安殿行刺，难不成会与姑苏修查的案子有关？

　　很快，左缙的猜想被印证了。

　　金銮殿上，烨帝脸色沉沉，眼底一片冰寒，他拿着姑苏修的奏报，露出一个奇怪的笑：“轩辕霖。”

　　瑾王轩辕霖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他心里已有所准备，烨帝在查萧相楼的事情他也察觉了端倪，他早已与兄长——贤王轩辕屿商议好对策，如果是因为臻茗的事情烨帝对萧相楼起了疑心，那么必然掩盖不了萧相楼暗中勾连朝臣的事实。但好在，与萧相楼对接的一应事物都是由轩辕霖负责的，与贤王轩辕屿并无直接联系。

　　为避免烨帝深入追究，坏了贤王的大事，轩辕霖决定将此事一己扛下，决不牵连轩辕屿。而轩辕屿则对他安抚承诺道：“七弟，皇兄素来是重情义之人，你毕竟是我们同胞兄弟，对你应该不会下狠手，萧相楼之事，就先委屈你了。待四哥功成，必定予你重赏。”但轩辕霖只是抿唇笑了笑，他不在乎封赏，只要能助四哥实现心愿，他就满足了。

　　轩辕霖与贤王交暗中换了一个眼神，贤王对他点了点头，轩辕霖心中瞬间便定了。待会烨帝斥责问罪，他便一一应下。

　　可是轩辕霖没想到，他要面对的，是他背不起的大罪名。

　　烨帝将手中的折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巨响，群臣心中一紧，就听烨帝冷冷喝道：“逆贼轩辕霖，你指使刺客，夜闯睦安殿行刺，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轩辕霖震惊地猛一抬头，连忙下跪叩首：“陛下，臣弟冤枉啊！臣弟绝无行此犯上作乱、大不敬之心，陛下明察，定是贼人有心陷害，臣弟冤枉啊！”

　　烨帝面色没有丝毫缓和，他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却又感到无比冰寒；仇恨，像怪兽一般吞噬着他的心。他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还敢狡辩！行刺的贼人已被捉获，对你背后主使一事供认不讳。你怀有谋逆之意已久，与萧相楼少东私相勾结，暗中贿赂朝臣，使他们为你所用，结党营私，违法乱纪，图谋不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弟承认，的确与萧相楼少东有所联系，但是行刺一事，确与臣弟无关啊！陛下！”轩辕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显出哀求的神色。

　　串联朝臣，不过是结党营私的罪名，最多受点处分，但是这“谋逆”的帽子一旦扣了下来，那可就大不一样了！根据《大翼律》：谋反大逆，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正犯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

　　虽说轩辕霖为皇室亲族，家属缘坐范围不同，但是谋逆一罪诛连甚重。若是他坐实了这个罪名，纵使他身为瑾王，也难逃一死，甚至他的母族、朋友，还有曾与他有过往来的许多贤王一党的官员都会受到牵连。

　　“枉朕疼爱你多年，你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至今死不悔改。”烨帝环视朝臣，那目光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压力，他沉声问：“朕欲按大翼律法处置，诸位爱卿有何意见？”

　　一时间，整个大殿居然鸦雀无声。左缙与轩辕霖来往不多，对此人并不了解，虽然观轩辕霖神情不似作假，但是他也并不知道实情，他们的交情也远没有到让他为轩辕霖鸣冤的地步，因此他选择沉默。

　　而其他大臣呢，更是三缄其口。那些与萧相楼有过交情的大臣更是不敢作声。这个时候跳出来为轩辕霖求情，万一被归为同党，那可就惨了。

　　仁王轩辕景宏神色有些不忍，他上前一步，沉声劝说：“陛下，臣弟以为，凭几个贼人的证词，断定瑾王为幕后主使，或许是有些武断。还请陛下暂缓此事，将此事查个清楚，在处置瑾王不迟。”

　　忠王、烈王先后站出来说：“臣弟附议。”

　　烨帝却很坚决，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真相。没错——行刺的幕后主使并非瑾王，因为那是他一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但在他心里，当初瑾王下盅杀害玉清墨，就和刺杀他本人一样。他恨不得将那个对玉清墨下手的人千刀万剐，却苦于抓不到把柄。那又如何？如今他如论怎样都不会放过轩辕霖。

　　烨帝太阳穴暴起了青筋，怒道：“事实就是如此，还察什么？难道要等朕的人头落地才处置吗？”

　　龙颜大怒，众臣纷纷跪下，恭道：“陛下息怒！”

　　贤王轩辕屿这时候站了出来，他外形俊朗，一表人才，因为他“礼贤下士”，在朝堂中很有声望。他看准了烨帝是一定要将轩辕霖依谋逆罪论处，于是一副恳切的样子，说：“自古有言：刑不上大夫。瑾王身为轩辕子孙，纵使一时昏头，犯下大过，也不应市曹刑戮，坐连支属。请陛下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轩辕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贤王，好似不认得自己的四哥了，又好似今天才刚刚认识自己这位四哥的本性。方才那番话，表面上是为自己求情，实际上却默认了他谋逆的罪名。他是怕轩辕霖拒不认罪后烨帝终究会查到他头上，他还担心着自己通过轩辕霖种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他给他做牛做马，为他的大业付出心血，甚至做有违他本心的事；他却在他有难之际推他出来送死。

　　轩辕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最可悲的是直至现在，他也不能反咬轩辕屿一口，因为那是他四哥啊！

　　烨帝对贤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道：“逆臣轩辕霖，看在你身上还有轩辕血脉上，纵范谋逆，止于狱内赐尽，其余党同人等，交于大理寺，按罪行轻重依率处理！”

　　姑苏秀上前拱手：“微臣领旨。”

　　“来人，把这个逆臣押下去，关入天牢，十五行刑。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几个禁军侍卫上前，将轩辕霖押了下去，一路上，轩辕霖面色灰白，未发一言。

　　这宫墙之中，风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