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羽》阿雨纱

3、南柯一梦

　　喜鹊丢下他就下去了，大牢重兵把守，喜鹊是捕头，牢里也不仅关着那驸马，毫无阻碍就进去了，喜鹊径自走到最里面，暗黑牢房里只有一个小口透着光。男子仍是那套衣服，坐在污秽的稻草中间，头发没有束起来，凌乱的落着。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喜鹊心里抽丝般的疼，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了头，似乎是笑了一下，柔声和她打招呼：“是你呀，小捕头。”
　　喜鹊一怔：“… …你，你记得我？”
　　“当然，我曾与你一碗冰镇梅子酒，那东西好啊，这时候若是能有一碗，才叫死而无憾… …”似乎在回味一般，男人微眯起眼，薄唇微启。
　　“你等着。”喜鹊急急说，然后转身就往外跑，一心只想着要给他送一碗梅子酒来，一路往外跑到了酒家，买了两坛子酒，切了一大块冰进去，怕冰化了，往回走的时候还掳了一匹马。回到衙门的时候却看见他被押上刑车，喜鹊心急如焚，顾不上别的就要追上去，却一把被旁人拉住，是陈飞，把她拉得死死的，在她耳边吼道：“你不要命了？这时候冲过去定会被当做叛乱之人抓起来的。”

　　喜鹊动弹不得，手中的酒坛子外附上了一层水珠，一滴滴落在地上。这只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怎么会这么后悔？喜鹊的心绞痛，坛子和人一起摔倒在地，只听见陈飞一声一声的叫她，在耳边越来越远。
　　年仅十七的女捕头就此咽了气。
　　再一睁眼，又是到了阎王殿，那人还是那张带笑的脸，越发的不服气。
　　“你看我没作弊吧，明明一开始是你最不齿的人。”
　　这一世他真的做了一个坏人，她却又还是沦陷。
　　“是你亲了我… …”
　　“在凡间我也是没法控制的嘛，那就再来一次？”
　　倾羽极度不服气，重重的点头，地上一年，天上才一日，她在凡间的一辈子于天庭来说不过是弹指间。腾云驾雾将她带回天庭，再从轮回台上落下。

　　这一世，她身份不再金贵，只是普通人家的子女，生于乡野间，活泼乱跳的长大了，听说今晚有水灯节，于是就和几个好姐妹牵着手悄悄去了，日来就繁华的街道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小摊上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水灯。
　　每人选了一盏，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她还在笑着，不经意回首瞧见了不远处淡雅笑着的他，背后的万千灯笼，皆做了他的背景，熙攘人潮中，她只看得见他，一身白衣，墨发玉冠，纤尘不染。
　　“瞧上那人啦？”身边的人捅了捅她。
　　她也只是愣愣的应了一声。
　　“别瞧了，那可是西裕王爷，哪里我们这种人配得上的。”
　　旁边的姐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听进去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不知为何。
　　“再说你不是有婚约了么。”另外一人说道：“前几日我听你娘说你未婚夫就要回来了呢。”
　　是了，她是有婚约的人，未婚夫是临村的小伙子，据说是小时候来她们村上探亲，大人们拉家常的时候，他一人偷偷跑出来玩，碰到同样是总角的她，他上前去搭话，不知为何竟激怒她，被她用大石头敲了头，血留了一脸，到现在还留了个伤疤，事后她娘揪着她前去道歉，两家都是热情宽厚的人，越说越合得来，最后竟定下了两人的婚约，只是成年后的他就参了军，到现在也没消息。
　　他要回来了？那她岂不是就要嫁了？
　　偏偏在这时见到了他，她仿佛是跟自己置气一样，愤愤不平的再望过去，那人还在原处，本是低头不知道看什么的，这会突然抬了头，对上她的眼，她莫名涨红了脸，佯装无事的转移了视线。
　　心却越跳越快，这便是喜欢？为什么喜欢会疼？她不禁将手放于心口。

　　回去之后便病了，卧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那天那抹身影，连门外不同于寻常的吵闹也没放在心上。
　　半响娘亲推门进来，一脸的欢喜，坐到床边，替她拢了拢头发，笑着说：“童家的孩子回来了，现在正在厅外候着呢，你准备一下，我告诉你，人家可是一听你病了就来了，好好抓紧，说不定年底这事就能成了呢。”
　　说完就又是喜气洋洋的走了出去，不理会坐在床头犹自皱眉的她。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走进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眉眼淡淡的，淡得她几乎要看不清他的长相一般，虽是有准备，但心里还是一阵失望，手指揪了揪被角，在想什么呢，还有谁能比得上那一个清雅不俗王爷。
　　许是当兵当久了，这会对着女孩子还是有些拘谨的，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倒是没有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她在心里舒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轻咳一声，问道：“姑娘的病好些了么？”
　　再怎么样，都还是客，也毕竟还是未婚夫。
　　“还好。”她礼貌又疏离的说。
　　他笑了笑，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口吻，说：“小可在军中略学过医术，可否让我为姑娘诊脉？”
　　有些惊讶的望着他，倒也没拒绝，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那人也不假思索的将手探在她细白的腕间，肌肤相亲，她倒还没什么，他却倏忽红了脸，指尖也泛凉。
　　诊了脉再抬头时，脸上已是白白净净的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她突然发现，他的眉眼虽淡，但总给人温温柔柔的感觉，就像泡在水中，虽然摸不到抓不着，却是舒舒服服的。
　　“我没什么问题吧？”她开口问。
　　他笑了笑，像水波荡漾，回答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体虚，明日我带些药过来，姑娘按时服用半月便好了。”
　　她点了点头，真是个没有办法让人拒绝的人。

　　这之后他日日来，亲自煎药喂她喝下，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水一样温柔的男子，所以那天他问，何时成亲的时候，她还歪着头想了一下，道：“下个月初七是个好日子。”
　　看着他喜上眉梢，自己心里也是暖的。
　　就这么成了亲，过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每日对着他笑，待他睡前在眉心一吻，渐渐的也忘记了西裕王爷是何人，也忘记了自己是何人。
　　就这么过了一辈子，几乎是与他一起上的路，在阎王殿前却没有看到他，见到那个一身白衣摇着羽扇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几乎认不出他，三魂七魄归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原本的事情明明白白在她脑中摊开。
　　“这一次你输了吧？”她几乎是得意洋洋的说。
　　他神情内有些懊恼：“若不是南月那家伙搞了个什么迷珠给我玩，我也不至于忘记这茬啊，眼见着你都已经一见倾心了，却被南月那迷珠吸引了去… …”
　　她气得两眼通红：“上仙！你就为个玩意忘记了我还在人间吗！”
　　他愧疚的望着她，一双眼水汪汪的，看起来比她还委屈。倾羽也不忍再气，摆了摆手：“算了… …”不愿再讲，只是左顾右盼找那个人。
　　“找什么？”上仙问，半响想起来：“找你那个相公？”
　　她想了想，怅然道：“也许真的是南柯一梦。”
　　上仙没再说话，招来云雾，与她一起踏上，回往天宫。
　　“你说前几世你那都没见着的未婚夫是不是也是他？”上仙突然问。
　　倾羽心内一颤，拼命回想，却也只能在前两世的记忆中找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再回头看阎王殿，来来往往失魂落魄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落下轻轻的一阵叹息。

　　回到西羽天宫，越发的没精打采，连得上仙也连连叹息，说难得偷懒一回，竟让丫头移情别恋了，她也不理会，连南月天宫发来帖子上仙让她陪着去她都不愿去。
　　上仙一个人去了，倾羽打扫完天宫后，一个人趴在浅池边看游来游去的鲤鱼，这的鲤鱼日日沾着仙气，早已成精，只是这会懒得现出原型跟她玩罢了。
　　“一群懒鬼。”倾羽骂道。
　　耳边传来脚步声，不是上仙一人回来的，交谈声也传入耳中。
　　“她自是不知道的，我才懒得帮你说，谁让你一开始不告诉我，还使计害我… …横竖你也快活了一世了。”是上仙的声音。
　　有人轻笑了一声，听到那笑声，她浑身一颤，不禁站起来，面向来人。
　　那两人来到跟前，都是一怔，随后都是云淡风轻的笑。
　　“你们上仙喝醉了，我送他回来。”他说。
　　“上仙喝醉了，南月上仙命仙童送回来便好了，何须亲自来一趟呢？”倾羽冷冷说道。
　　对面那人明显有些手足无措，望了望西羽上仙。
　　西羽哈哈一笑，道：“你真是活该… …”又转向倾羽说：“罢了罢了，我来说吧，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去王母的蟠桃宴会么？我喝醉了，你扶着我回来，走错了方向，去了南月那，他说你一边搀着我一边趁着我喝醉了骂骂咧咧的样子甚是可爱，这样有趣的侍女天宫少见，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是跟我讨过你的，有一次下棋我输了他跟我要彩头的时候，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也没说了。后来知道我们打赌，也跟了下去，每一次他都动了手脚，做了你的未婚夫，只是每一次都等不到你嫁，所以最后一次才缠住了我。”说完又望向南月，道：“我喝醉了是不是很多话？”
　　“刚刚好。”南月笑着说。
　　“那我先去躺着了，你们慢慢聊。”上仙说完呵呵笑着走了。
　　南月站在倾羽对面，两人皆是一动不动。

　　难怪在阎王殿前没看到他，是仙自然不用经过阎王殿。也不是没见过南月上仙的，只是在凡间的时候他刻意模糊了自己的面目，身为凡体的她自然是没认出来。
　　“卿卿。”南月望着她委委屈屈的叫道，双眼迷蒙。
　　卿卿是他在凡间对她的爱称，她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他曾到西羽天宫来做客，与西羽在庭子中下棋，她在旁边候着，眼看着西羽要输了，她心一急，拣起一颗棋子就要帮他下，手却在半空中被他握住，他抬头浅笑，面容俊逸，轻声道：“姑娘，观棋不语真君子也。”
　　掌心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