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游》袖里糖

5、五

　　若宣把食盒内的食物整齐地摆了出来，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觅旂期待地看着他，眼看着他咀嚼了几下，咽下喉咙，他才带着期翼问出来，“好吃吗？”
　　若宣斜眼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热络，“啊，还成。”说完，又夹了一筷子。
　　觅旂看他这个样子，反而就放心了。
　　其实他做菜不是很熟练，毕竟，若宣说得对，神仙不食五谷，就算他是个不太称职的神仙，这个特质也没有变。
　　不需要，就代表不重要。
　　觅旂会做，只是因为他小时候常常看见村子里的妇人洗菜切菜煮菜，看了太久，看得太多，自然就会了，后来在无聊的时候，他也会试着做一做，柏杨一行妖怪，都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但是因为和觅旂关系还不错，所以只要他做了，他们就会捧场，对于他自己来说，厨艺还是有所提升的。

　　看起来，若宣虽然是个极少见的美人神仙，可惜，大概不太能吃到这些东西，所以以他的厨艺，应该足够应付了。
　　若宣独自一个，静静吃了一会儿，也没问觅旂为什么不吃，好像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应该属于他的，觅旂只是制作和送饭的闲杂人等。
　　他每种菜都吃得很少，动作也很慢，但不知道为什么，觅旂就是觉得他还挺喜欢吃自己做的菜的，心内甚是欢喜。
　　觅旂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看得入了迷，连他什么时候放下的筷子都不知道。

　　“对了，你跟那位思莨仙君很熟吗？”若宣问道。
　　“嗯？”觅旂稍稍迷糊了一下，便马上反应过来，“思莨仙君？也不算很熟。”他老实说道：“不过，是他带我到天庭上来的。”
　　若宣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觅旂看他没有继续再吃的意思，打算把盘子碗筷都收一收。
　　“昨日，你离开后，他到我府上来找过你。”若宣淡淡地说道，目光却一直在觅旂脸上。
　　觅旂有些惊讶，“是吗？”他想起夙沫夙含说他去景旂宫问他习不习惯的事情，觉得这位神仙真是称职得很，“他是很尽职。”
　　“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们很熟。”若宣说道，语气中竟有一丝揶揄。
　　觅旂笑笑，没说话。

　　若宣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背对着觅旂站了一会儿。
　　久久，谁都不说话，觅旂往外望了望，颇有眼色，也站起身来，借口道：“天色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他顺手把食盒的盖子盖好。
　　若宣转过身来看他，目光……竟然有些期期艾艾，但语气还是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漠：“你明日还来吧？”
　　“诶？”觅旂不解，刚想问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想问了，他点点头，应道：“好，不过，明日，我可能还要晚一些才能到。”

　　若宣微微皱眉，“为什么？”他好像顺便变得没那么高的兴致了，语气间有些不耐，“又要让我等？”
　　觅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明明，自己到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府中不是吗？
　　“我要先到阾离仙君那里拿食材，今日拿的很多，但是做好了之后发现还剩下了许多，我以为不再用得上了，怕放在我……放在景旂宫里会放坏，就让小童子们都给阾离仙君送回去了，明日，我会多备一些。”觅旂老老实实说道。
　　若宣点点头，觅旂放了心，这位美人神仙看起来冷漠，却还是很近人情的，只要把话说明白就是了，随后，觅旂想起自己之前的困惑，便随口问了出来。

　　“你既喜欢凡间的吃食，为何不直接跟阾离仙君讨要呢？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若宣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他一眼，觅旂心猛地一跳，好在他并没有什么多余过激的反应，觅旂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惹毛了他。
　　觅旂换话题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等着对方的回答，极为尴尬。
　　若宣似是看出了他的局促，幽幽地说道：“我一向独来独往，与其他神仙并不相熟。”
　　这算是给出了一个台阶，觅旂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思莨说过的话。
　　思莨说过，这位美人神仙，对任何神仙都一样冷漠，这样对比起来，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别人不愿亲近他，是因为他将所有人都推远，不让别人靠近。

　　觅旂又一次道别，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若宣甚至跟了出来，在不远处看着他，觅旂心里突然无比轻松，“不用送了，我知道回去的路。”
　　若宣没什么过多的表情，简单地点了点头，不过，依旧站在那儿没动。
　　觅旂心里轻松，走路都带着风，感觉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景旂宫。
　　夙沫夙含看他做了饭菜立刻出门，现在回来又心情不错的样子，有些许好奇，夙沫看了看夙含，最后还是自己问出口：“仙君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觅旂含笑没说话，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才开口不好意思道：“神仙有时和凡人一样，遇到些小事就会欣喜得不得了。”
　　夙含看着自家仙君心情不错，她也很开心，走上前说道：“仙君才刚刚到天庭没多久，但是天庭没有神仙是不喜欢仙君的，根本不用多言，便可见仙君风采。”

　　觅旂觉得她这话实在有些夸张，有点不好意思，没搭话。
　　“仙君出门的时候我们没顾得上问，仙君是去了哪里呢？”夙沫问道。
　　觅旂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说道：“若宣仙君对凡间的吃食颇有兴趣，我又恰巧会一些，便做了些给他送去尝尝。”
　　没想到，两位小仙娥听完这话，脸色都变得不太好，觅旂当然感觉到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夙沫站出来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只是若宣仙君平日里不太好相处，奴婢们听到你是去拜访若宣仙君，不大放心。”
　　夙含也走上前，殷殷切切赶忙问道：“仙君可受了什么委屈吗？”
　　觅旂摇摇头，“若宣仙君神采不同于常人，就算性格颇有些冷漠，但也不至于那么不好相处，说这话的神仙，大概不大了解他。”他缓缓舒了口气，语气放得轻松了些，“再说，这还是思莨仙君交待我的事情，因为我暂时住在这里，所以，应该去拜访拜访若宣仙君。”
　　夙沫夙含面面相觑，都没再说话。

　　觅旂心情纵然再好，也能看出些端倪，他看着面前两位似乎有话想说的小宫娥，问道：“怎么了？你们想说什么吗？”
　　二人对视一眼，约摸着自家这位仙君是个好说话，却不爱多说的，夙沫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曲了曲腿，老老实实说道：“若宣仙君虽是被瑜北仙将救回来的，天庭里没有神仙不知晓，因为瑜北仙将的赫赫仙功，所以都对若宣仙君爱护有加，但是，没多少时日，大家就都发现了，若宣仙君和瑜北仙将性子实在是大不相同，若宣仙君似乎也并没有把瑜北仙将救他这回事放在心上，慢慢的，大家都觉得，若宣仙君有些……有些……”
　　觅旂追问道：“有些什么？”
　　夙含站在一边看她说不出来，急死个神仙，直接站上前去接道：“……有些狼心狗肺，不晓得知恩图报。”
　　觅旂微怔，夙沫也被她这话吓了一跳，急忙拉了她几下，夙含轻轻摇摇头，表示在这位仙君面前，就算说了这些也没关系。
　　觅旂微微沉思了一下，回想起那位美人神仙，喃喃道：“虽说性子是冷了些，但是，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夙含似乎生怕自家仙君和这位名声不好的仙君扯在一起，力图在自家仙君心里种下对若宣仙君不喜的种子，说道：“还有，若宣仙君本来并不是仙体，原身只是山中精怪，瑜北仙将下凡斩妖除魔之时，恰好落在他所在的山头上，又恰好救了他，弥留之际，道希望他能好好活在世上，也算是不枉自己千万年来为世间百姓还有天庭众仙做出的仙绩，之后便去了，若宣仙君这才破格上了天庭，成了神仙。”
　　觅旂听了这番话，还是不为所动，微微笑道：“我手下的山头，也有很多精怪，但大都性情和善，不与人作恶，时时明事理，喜献真心，想来，就算若宣仙君以前是精怪，也必不是什么会作恶的妖怪。”
　　夙沫还想说什么，觅旂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若宣仙君是我的仙友，本仙君觉得，在这天庭之上，再没有比他更合我心意的神仙了，以后，你们不许再说他的坏话，出去也不许与旁人说，一是不得坏了若宣仙君的名声，二是不得造口孽，惹事生非。”觅旂一直是和和气气对着两位小仙娥，现在，说起这番话来，颇有些声色厉荏的意思。
　　夙沫夙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应下了，心下却说道：“这仙君，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真是……急死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