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游》袖里糖

36、三六

　　一千年后。
　　天上的仙童仙娥们都还模糊地记得千年前曾上过天庭的那位山神，性情温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没有人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为人，二是因为……那位山神来历不同寻常，是天生的仙胎，投到了那座山上，一出生便是山神。
　　世间有那么多想要修炼成仙的人类和精怪，却少有像他的仙胎。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某一日，他突然就消失了，在玉帝请他去天庭百日游历还未结束之时，那位山神就不见了。
　　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不过怪事总是会发生，当年有另外一件事也被仙人们津津乐道，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聊。
　　一位仙君主动请缨下凡，去做了一个普普通通几乎没有品阶的小山神，听闻那位仙君原身本为妖，修成正道本就不易，他却肯舍了天庭的仙籍，去那凡间守着一座山。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玉帝竟然也同意了。
　　当年还有一件奇事，早已仙逝的瑜北神将在生时的住所，有一棵枯木，竟然长出绿叶开出鲜花了。

　　思莨到鸣洛山上第一个看到的是狐狸柏杨，不过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傻乎乎的小狐狸了，他现在是鸣洛山的守护神，是精怪们的领头……狐，精怪们都听他的指挥，故而那些精怪们和鸣洛山的山民们，这一千年来一直和睦相处。
　　“他人呢？”
　　柏杨现在已经习惯了人形行走，稳重了许多，也不再馋农户家的鸡了，听了思莨问的话，他眼眸微黯：“榕树那儿，他已经在那儿待了好几个月了。”
　　思莨也跟着沉默，那棵树，是当年那位山神还在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如今却易主了。
　　走到榕树边儿上，两人看到那棵巨大的榕树上盘踞着一条黑色巨蟒，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百无聊赖地望了过来。
　　“你怎么又下凡来了？”
　　巨蟒扬了一下头，书上的叶子欻欻往下落了一阵子，思莨上前一步，望着他：“你经常以原身在山里行走，山民们都在传这山里有巨蟒，他们又怕又好奇，这样不妥。”

　　巨蟒眨了眨眼睛，“这样行动方便，反正我本来就是妖。”
　　一旁的柏杨小声叹了口气，掀起眼皮看着那黑色巨蟒：“他若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也会不高兴的。”
　　那巨蟒听了身躯一震，片刻后幻化人形，成了个标致的美人，穿一身玄衣，不过美人看起来一脸的落寞倔强。
　　思莨又上前一步，“你不是妖怪，你现在是山神，要守护你的山民们，不能吓着他们。”
　　若宣脸色苍白，瞅了他一眼，语调漫不经心：“唔，我做山神是比先前那个差一些。”

　　思莨一脸郑重地看着他，语气中多了些严厉：“玉帝准你去了仙籍跑这儿来当山神，并不是就不管你了，你若是惹出什么祸……”他顿了顿：“……那他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若宣那张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你有他的消息了？”
　　“还没有。”思莨叹了口气，又提起来：“不过我听闻化郇山上，莫名出现了一位山神。”
　　若宣眼睛亮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走，我们去看看。”
　　思莨看着他激动的脸，心又沉下来：“这一千年来，已经找了无数座山，你要有心理准备。”
　　若宣表情滞了滞，声音也小了一些：“……我知道。”

　　思莨安排了柏杨暂时管理鸣洛山，其实他多这一出，这一千年来，若宣只是个挂名山神，鸣洛山的大小事务他还没有柏杨清楚呢。
　　两人一路一言不发，思莨看了眼身边的人：“你还在怨他们吗？”
　　若宣冷笑一声：“不敢。”
　　思莨抿了抿唇，“当日……他的想法原本就是那样，若你没有从我手里抢走蜕源草……他离开，只是时间的关系。”
　　若宣也看他一眼：“若是你杀了他，倒更好些，我也有借口能杀了你给他报仇。”
　　思莨叹了口气，不晓得再说什么好了。

　　当日若宣拼尽全力抢走了蜕源草，想要见觅旂最后一面，却在下凡的途中被老君带着其他几位仙君找到，把蜕源草抢了回去。
　　干干脆脆地毁了。
　　若宣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觅旂和蛊雕的那两缕轻魂逐渐消失，变为原身大闹了一场，却盖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那件事鲜为人知，觅旂是当年和瑜北神将并肩战斗的山神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玉帝的做法是尽量压下去，于是若宣便变成了一个不听话的难题。
　　正头疼时，若宣自己却提出不想在天庭当神仙了，想去当山神，而且是鸣洛山的山神。
　　玉帝准了。
　　哗啦啦一千年翻了过去，但很多东西其实都没有消失，例如思莨的秘密，若宣的遗憾，还有……至今为止揣在若宣怀里，那株，他当年去求了北海公主蛰灵拿回来的蜕源草。

　　化郇山不远，但两位神仙走得很慢，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到。
　　二人率先看到的，是那个正在教训某只小狐狸的背影。
　　“你以后可不要再去偷人家的鸡了，那是那些市井小人，鸡鸣狗盗之辈才会做的事。”那人顿了顿，又说道：“偷看也不行呀，若是吓死那么一只两只，也是罪孽嘛。”
　　思莨光是听到了那个声音，就露出了笑。
　　而身边的若宣仙君，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却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