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支烟后》Alala

2、第二章也是最后一章

　　公子不白/作品

　　他已经在天台上坐了一个上午。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从上面跳下去，如果他跳下去又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动了动，极轻微地换了一个坐姿。这样，他就离天空越来越近了。

　　他低下头。

　　那下面是一个广场，此刻本不可能聚集这么多人的。

　　都是因为他。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为了他而来。

　　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后，点燃的同时按下了计时器。

　　烟雾被风吹散在半空中，慢慢地变淡，和空气融为一体。

　　他不抽烟，但是却极其享受烟在他手中化作灰烬的过程。

　　曾经有人问过他，为何会这样做？他说因为喜欢。

　　这其实跟有人喜欢养猫养狗，而有人喜欢发呆是一样的。

　　他把烟凑到鼻息处，深吸一口气。从鼻腔到口腔再到肺部，都充斥着那种足以迷惑人的心智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会让人上瘾的。

　　下面的人群开始骚动。更为准确的说法是，他们已经骚动了一整个上午。每一双眼睛都睁得很大，就害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甚至迫切地希望他赶快完成最后那个动作。

　　只要一下，就可以解脱。

　　手里的香烟燃尽，他关掉了计时器。

　　他抽出第二支烟，同时重新计时。在按下计时器的时候，他喃喃道：“95。”

　　此刻，天空阴阴的。而他坐的地方也泛起了一丝凉意。

　　风越来越大了，甚至有人的帽子被风卷起来，不知飞去了哪里。

　　天台上不止他一个人。他身后站满了人。

　　可他知道，她不在里面。

　　第三支烟了。

　　他又念到：“90。”

　　空气已经凝滞到冰点。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正在商量着如何劝说他，如果劝说失效又要如何救他。

　　他们都想救他。

　　可没有人救得了他。

　　除了她。

　　这个世界，只有余生能救得了他。

　　他们商量好了，派了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士。她穿着职业装，扎着马尾。

　　她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方向挪动着。

　　“我们可以聊聊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是在执行任务。

　　那样的微笑，甚至让她以为他只是在这里坐坐，仅此而已。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聊聊。”

　　他点头，“嗯。”

　　“要下雨了，你坐在那里的话会淋湿的。我们换个地方聊，行吗？”

　　他还是笑，将手上的烟掐掉。

　　“75。”

　　她不解，“什么？”

　　“75。”

　　她望向身后的其他人，其中有一个人给她比了个手势，让她稍安勿躁。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说：“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他手上已经重新夹上了香烟。崭新的，只有头部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晃晃手上的烟，“马上就要70了。”

　　她手心全是汗水。

　　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棘手的案子。

　　她凝视着他的背影。他抬头仰视着天空，闭眼沉思着。

　　她还要说什么时，空气里响起一串手机铃声。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个先前指挥她出来跟他谈判的人更是气得不行。

　　她下意识地摸进自己的包里。

　　还好，不是她的手机。

　　电话重复了第三次后，终于被接起。

　　没有人知道那时谁打来的，但是却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变了。

　　他偶尔点一下头，或者嗯一下。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深刻。

　　她回想起先前他的微笑，满含着死亡的气息。

　　最后，他在挂断电话之前，说道：“生生，要到70了哦。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吧！”

　　她听不懂他再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那意味着危险即将来临。

　　他挂上电话后，不自觉地将嘴凑到烟嘴前吸了一口。

　　他其实从来没有抽过烟。

　　不过，为了迎接她，他愿意尝试。

　　什么都愿意。

　　她打算换个话题，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叫李司棋，咱们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大。你叫什么？”

　　“陈彻。”

　　“你需要水吗？”

　　他摇头，“不用，谢谢。”

　　“听说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你饿了吗？”

　　他仍旧摇头。只是这一次，他回过头注视着她，他的眼里充满喜悦。

　　“她要来了。”

　　“谁？”

　　他却不说话了。

　　他脚边的烟又多了一支，这一次是65了。

　　她被叫了回去。意料之外没有被责备。

　　或许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

　　**

　　她终于来了。

　　他丢掉手里的烟，笑道：“35。生生，你来了。”

　　“陈彻，你下来。”

　　“好。”

　　他从天台上站起来，可是因为长时间都坐着，他脚下晃动了一下。

　　楼下传出一阵阵惊呼。

　　他看着她，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被他唤作生生的女孩闭上双眸，抿紧嘴唇。片刻后，才说：“我知道。你过来。”

　　他又回答了一遍“好”。

　　只要是她让他做的，就算是重复一百次一万次，他都是乐此不疲的。

　　他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生生，他们都是谁？”

　　她示意救援人员退后，对他说：“不相干的人。”

　　“哦。”

　　“陈彻，你过来，我带你回去。”

　　他站在原地不懂，“生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

　　他突然脸色骤变，“你不是她，你是谁！”他看上去难受极了，双手抱着头，面目狰狞。

　　她竭力地平息自己的情绪。

　　“我是余生。”

　　他疯了般嘶吼道：“你不是她！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她眼眶泛起一层酸涩感，伸出手，“陈彻，我是余生。我来救你，你过来。”

　　他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嘴角却还残存着一抹笑意。

　　“生生，你来救我。你告诉他们，你来救我。可是生生，来不及了。”

　　她往前迈出好几步，终于没有忍住。有几滴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片刻后，她才说：“陈彻，我会救你。”

　　他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风很大，他几乎点不燃火。

　　她不忍心说下去，却还是握紧拳头。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解脱。

　　“游戏已经结束了，陈彻。”

　　他被烟雾笼罩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又快乐的复杂表情。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人，没有一个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晃荡着抽出下一支烟。烟盒里已经寥寥无几。

　　“生生，25了。站在那里好吗，不要走。”

　　“我不走。”

　　“25了，最后的。让我用完它。”

　　她哽咽着说：“好。”

　　他念着：“25．．．．．．20．．．．．．15．．．．．．10．．．．．．5．．．．．．”

　　只要最后一下，他们都可以解脱。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她的身边，一如既往地笑着。

　　手里的烟只剩最后半截。

　　他低着头，吻就落在她的额头上。

　　“生生，我们玩个游戏好吗？这支烟燃尽，我就走。”

　　“．．．．．．好。”

　　这一次，他抽得极慢。而她，任由烟雾拍打在她的脸上。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起一些事情。

　　“你应该早一点来。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上午。生生，我突然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你那么小，我比你大，会保护你。生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生生，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救得了我。你要不要我救你，生生．．．．．．”

　　那只烟终于燃尽了
　　。
　　他歉意地将烟伸到她面前，“你看，时间到了。”

　　身后的救援人员开始整装待发，而之前来跟他谈判过的李司棋更是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抓住他。

　　“生生，到零了。”

　　“嗯。”

　　“我要走了，生生。”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一步。

　　终于，他站在了最靠近天空的地方。

　　他最后回头冲她笑了笑。

　　李司棋不顾上级的指挥冲出人群。

　　“不！”

　　和她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他纵身一跃的声音。

　　她心想，不会有事的，下面早就铺上了气垫。可是，那种不好的感觉却越来越占据上风。

　　下方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她闭上眼，艰难地呼吸。

　　她几乎是哭着走到那个被他唤作“生生”的女孩的身边，抓住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不制止他？”

　　“来不及了。”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下他！”

　　她睁开眼，直面着陌生人的质问。

　　“游戏结束了。到零了。”

　　她听不懂，“什么零？你明明可以！”

　　她往楼梯口走，“游戏结束了，他要回去了。”

　　她终于松开了手，怒吼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这场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他没有粉身碎骨，只是鲜血染湿了青石板。

　　她走到他身边，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他的身体。

　　她附在他的耳边说：“陈彻，我来救你了。”

　　一包烟有二十支，燃烧一支烟需要五分钟。

　　--生生，我给你100分钟。到零的时候，游戏结束，我就回去。到时，你一定要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