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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鬼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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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床荒上午,早起毁一天。
曾几何时鹿绾绾把这奉为自己的信条,她确实也是身体力行着。不过偶尔早起那么一点点,似乎也是不错的。
鹿绾绾小跑着把在地上跳来跳去着觅食的小麻雀都吓跑了去,“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可怜的虫儿哟。”她拍拍手,心情很是愉悦,香山一日游走起!
此时的香山,没有鲜红如火的枫林,满目青翠。香山禅寺就隐在这深山老林中,静谧非常,山高水远,人迹罕至。
极好极好,鹿绾绾本来还以为这会是那种人来人往香火鼎盛的寺庙,就如后世各种4A5A级景区一般人挤人,想要好好赏景都不行,现在看来她却是想多了。
关璃今日一袭青衫,缓带轻裘,好似秀逸青竹,临风而立。他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绾绾觉得这地方如何?”鹿绾绾一到此地就没有停下来过,四处走走看看,一刻不停。
“简直不能再好!”鹿绾绾说这话时正凑到一个紫金香炉前,炉烟从炉顶晃晃悠悠地飘出来,袅袅地扑到她面前,“关璃快看,这好像聊斋幻境!”她伸出手去碰了碰缕缕轻烟,稍一接触这烟就游荡开来,像是有了知觉一般。
透过迷蒙不清的烟雾,关璃的声音也如从遥远地地方传来,“聊斋,是什么?”
“聊斋啊,就是……”鹿绾绾眨眨眼睛,“一本故事集。”
关璃细细想了想,以往看过的书在脑海中迅速回顾着,“我怎么从未见过?”
“世间的书浩如烟海,你还能全读过不成?”
“说的也是。”关璃走上前,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缕缕轻烟萦绕于指间,修长白皙的手仿佛融化在了其中。
“那绾绾能给我说说聊斋讲的是什么吗?”少年的眼中流露出好奇,鹿绾绾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反正说书匠她也不是第一次当了,一张口便可说尽天下事。
“聊斋又名鬼狐传,作者蒲松龄,说的不仅仅是人间事……”白烟缭绕的室内,清朗的嗓音把那精灵鬼怪之事娓娓道来,一旁的少年侧着头,专注地听着,眸子里的亮光恍若星辰。
香山禅寺,后院有不少供前来游玩的香客休息的雅室,青瓦白墙掩映在竹林之间,竹林之后又有潺潺溪流。阵风吹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好不清幽。
一间雅室,一盏清茶,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盘棋,黑与白纵横交错着,只不过黑多白少,显然经过了一场厮杀。
“哎,输了输了,不玩了每次都这样!”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把手中棋子一抛,白玉的棋子碰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愿赌便要服输,只不过这么多年你的棋艺还是如此之差,非云。”另外一人从容浅笑,轻轻捻起一子落下,“败局已定。”
“无趣啊无趣,良辰美景,我就应该在花降楼里吟风弄月的,为什么要来陪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人?”段非云折扇轻摇,眯着眼睛嗅着前日里刚刚得来的香包,“这刘家的姑娘虽然样貌逊色了几分,不过香包做得却是不错,闻着心旷神怡,宋大公子要不要试试?”
宋决抬手拂开段非云递到面前的香包,“味道太重,我不喜欢。”
段非云也不强求,了然地笑笑,“说罢,何事需要您堂堂的太子殿下来到这山野之地,找我这不务正业之人?”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陶醉在迷香之中。
“此事定远侯爷生前应该给你说过,今日我便是来问问小侯爷意下如何。”宋决浅尝了一口茶,茶汤清亮,浓淡合宜,可惜对他来说还是太浓了。味道一浓,很多东西就尝不出来了,比如,穿肠毒、药。
“哦。”段非云挑挑眉,端的是风流倜傥,若是女子见了少不得脸红心跳。“我似乎不记得了呢。”他坏笑着,而宋决闻言,毫不惊诧,依旧淡定地望着他,直到看得段非云都不好意思了。
他唰得合上纸扇,复又打开,如此不下数十下。“宋决啊宋决,这种陈年旧事为何你却总是记得那么牢?你若是忘了我就不用趟这浑水了。”仰天长叹一声,最后段非云认命一般道:“我父所言,必不负所托。如有尽力之处,自然不会推辞。”
宋决笑意宛转而温润,“哦,你竟答应地这样快?”
“要对上的是别人,我必然能赖便赖,可偏偏是你,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呢。”没有人比段非云更了解眼前之人的真面目了,看似翩翩公子,举动有礼,实则手段强硬,心性如铁,凡是栽到他手上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早就听闻香山禅寺风光甚好,既然来了断没有不好好游赏一番的道理,行云可要一道?”他的目光悠远而沉静,所有的风景在他眼中都是无二的,只不过这里人烟罕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段非云连连摆手,“不要,我拒绝,我的心已经到了花降楼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留下来陪你的!”他把折扇插于腰际,一手掂着香包,一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浑身不羁地气息潇洒地走了出去。
段非云一走,整个房间就静了下来,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只有那最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悠悠地消散在空气中。
从前庭到后院,鹿绾绾一路走走停停,游兴大发,如同出笼的小鸟,全然忘了自己是个路痴这件事。关璃前去接施梦了,鹿绾绾一个人更是想怎么玩便怎么玩,一会跳到小溪里捞鱼捉虾,一会在竹林中挖掘春笋的足迹,所有的一切,在鹿绾绾眼中,就是吃。
竹窗明净,朝外一览无余。宋决望着那个跑来跑去的身影,不禁疑惑,是谁家的姑娘如此欢快不拘,竟连鞋子都不穿了,袖子裤脚也是拉得老高,发丝凌乱得看不清面目。
“终于挖到了!”鹿绾绾小心地拾起自己的劳动成果,春笋伴着泥土的芬芳迎面而来,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自然的气息,这就是自然的美味!
鹿绾绾又挖了一会,硕果颇丰,足足挖出了六七根,她扯下自己的下摆,打了个包袱好把它们都带上。鹿绾绾笑眯眯地抱着这个并不大的包裹,站起身来一回头,她有些傻眼了。
一扇窗,窗门未掩,正对着她,窗内一人,素衣蓝衫,笑意宛然地看着他。鹿绾绾毫不遮掩地对视了回去,她一步步走近,彼此的面容也看得越发清晰。
“姑娘不必害怕,我不过一介香客,借宿于此。”宋决打量着她清秀的脸庞,温声说道。
鹿绾绾一言不发,说实话,这种从容自自若,不惊不惧的气度她确实少见,对方即使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她也能感受到那深藏于内的气韵,他就如一株秀挺青松,亭亭净植,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倒下。
“谁说我害怕了?”即使如此,鹿绾绾也并不畏惧,“我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见了陌生人就脸红。”
“这个,我想我看得出来。”他扫过鹿绾绾的装扮,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那就好。”鹿绾绾揣着包袱就要离开,宋决喊住了她,“还不知姑娘芳名。”
“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无需知道。”美味当前,什么也不能阻挡她前进的脚步。鹿绾绾洒然地笑笑,她的马甲岂是随意就可以说出去的?
兜兜转转的,鹿绾绾破天荒地没有走丢。回到自己厢房时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月儿弯弯悄然地跃上了梢头,洒下点点清辉。
“你怎么在这,施小姐呢?”极其意外地鹿绾绾在门前凉亭中见到了关璃,他此时不应该是陪着施梦的吗?
月色如水,关璃恰如灵山秀水间的一方美玉,独坐幽篁,更添几分空灵飘逸。鹿绾绾注视着他,他美得仿佛有些不真切,她望着他时就似雾里看花,隔楼望月,朦朦胧胧地始终隔了一层。
没由来她始终觉得关璃不像初见时那般开怀舒心,眼前之人和印象中那个病娇美少年的身影分分合合,鹿绾绾好一阵恍惚。
“她明日与我们一起回去,路途遥远,就先歇下了。”他对鹿绾绾招招手,示意她坐下。鹿绾绾放下手中的包袱,在关璃身旁抱膝而坐。“你好像有不开心的事。”
“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事,绾绾没有吗?”
“我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关璃挑眉,“何解?”鹿绾绾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眉毛划起了一个秀丽的弧度。“很多事想通之后就会发现,天上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呵呵,说的真好。”他笑颜顿展,笑声悦耳,宛若风铃雅韵,连带着鹿绾绾也笑了起来。
“你说人死后意念真的会残存于世间化为精怪吗?”许是听了聊斋的后遗症,关璃若有所思地问道。
鹿绾绾捏了捏鼻子,夜晚起了些许凉意,此时不正是妖魔鬼怪出没的好时间么。“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所谓鬼神都无非是人自己捏造出来的罢了。”即使她莫名其妙地穿越至此,即使她装神弄鬼,但对这一点鹿绾绾始终未曾动摇过。
关璃陷入了沉默,半响才道:“我素来亦是这样想的,不过死后的事我们又从何得知。倘若死后还可以游于世间,去了尽自己未完的心愿,见一见想见的人,或许也是不赖。”
“人死如灯灭,血肉都归于黄土,知觉不存,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鹿绾绾耸耸肩,“故事还没讲完,我再继续给你说说如何?”见关璃一言不发,面容掩在竹影之下幽微难明,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好啊。”关璃闻言对她露出熟悉的笑容,鹿绾绾的心方才踏实下来,“上回书说到哪了……”
寂寂的竹林小院,深深的如水天幕,还有那绘声绘色的故事会,这就是鹿绾绾在香山禅寺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