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卿云歌CloudS

21、第20章 失而复得的人与物

　　熹微的晨光从交错的布帘中射下，纷扬的细小灰尘在光柱中舞动。

　　安格尔打量着这个空间。

　　似是一节狭小的车厢，却被塞进了作为一间起居室所需要的生活用品，虽说窄了点，但并不至于令人感到难受。非常奇怪的，明明是陌生的地方、完全没有见过的摆设，安格尔却从中感到了一股，似乎能使人放松下来的温馨。

　　这里好像……是某个人的家。

　　“你醒了？”

　　大概是安格尔忽然间坐起来的动作惊动了其他人吧，她本能地用带着歉意的目光向说话的人望去。

　　——————。

　　……不对！

　　猛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出在何处，刚刚醒转的恍惚顿时褪了干净，安格尔蓦地变了脸色，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缓慢地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臂，几次因为紧张而落了下去，最后成功地抚上温热的眼皮。

　　“眼睛怎么了？”发问的人声音骤然严肃了起来。

　　女孩的瞳孔因忽如其来的惊讶而收缩着，另一只手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棉被。她放慢了呼吸的速度，用最大的努力平复激动起来的情绪，然后回答道：“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酷拉皮卡凑了过来，用着一副紧绷的神情观察着安格尔栗色的眼睛。在稍显昏暗的环境里虽说不太明显，安格尔的眼睛确实要有神采多了。他们的隐形眼镜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也许压根就不在这个地方。安格尔透亮的暖栗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正是由于这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震惊，这双美丽的眼睛不住地在栗色与深红之间转化。

　　尽管不知道视力为什么忽然恢复了，但这总归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

　　可是——

　　看看眼前这个虽然变小了但明显是酷拉皮卡的小少年，再看看自己缩水的四肢。

　　安格尔觉得，惊讶，真是一种不要钱的情绪。

　　总之，不管做什么，得先冷静下来。

　　在一个深呼吸再一个深呼吸后，也许有半分钟，安格尔的瞳孔中深红淡去，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她心平气和地面向酷拉皮卡：“我觉得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酷拉皮卡深深地看了眼安格尔，然后疲惫似的轻叹了一声：“那么，你一个一个的问吧。”

　　“这里是哪……阿嚏！”

　　不觉间就感觉有点冷了，安格尔刚开始发问，鼻子就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不等她自己缩回被窝，一双手捻起被角，然后把棉被掖在她脖子上。脑袋木了一瞬，安格尔听见酷拉皮卡用略显无奈的声音说道：“你的烧才刚退，自己注意一下保暖。”

　　……虽然以前就隐约地感觉到了。酷拉皮卡在陌生人面前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作态，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关心起别人时的架势——

　　像老妈一样呢？

　　“啊……对不起。”下意识地道歉。安格尔默默地在心里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这种失礼的想法从脑袋里扔掉。

　　“这里是哪里？”安格尔问。

　　“从地理位置上讲，这里是索茨博里雪原。从时间上讲，现在是一九五零年。”酷拉皮卡瞟了眼因为听了他的话而睁大了眼眸的女孩，她微微张了张嘴，但并没有插嘴，而是等酷拉皮卡接着说下去。

　　“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吗？”酷拉皮卡问。

　　只不过是稍稍回想了一下，脑仁就突突地跳着疼了起来，安格尔压住逼近界限的情绪，说道：“我记得的是，我们中了某种陷阱，然后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印象了。”

　　酷拉皮卡肃着脸点了下头，原本是很能予人以威压的气势，可放在外表只有十二岁、脸上的稚气都没有褪去的身体上，不过是徒增滑稽罢了。接着，他把自打现身在索茨博里雪原后的一系列见闻，接一简要的告诉了安格尔，在这过程中安格尔几度流露出了大受冲击的表情，盖在棉被下的拳头捏得死紧，本就因病而苍白的脸颊越发的没有颜色。

　　总而言之，就是安格尔把酷拉皮卡在这一天内感受过的冲击，给感同身受了十之八九。

　　安格尔沉着脸色咬牙沉默了几分钟，尽管不发一言，可酷拉皮卡也不自在地感觉到了她的怒火，其证据正是那双正在抑制着红色成分增长的眼睛。

　　而愤怒的理由则明显是冲着——莫名其妙的把她卷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机关，这对于一心挂念着父亲动向的安格尔来说当然是难以接受的事。而酷拉皮卡身为原住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也是酷拉皮卡歉疚的原因之一。

　　难熬的静默之后，安格尔说道：“那么，我们因为某个窟卢塔族人设下的机关而被迫来到了五十年前，和迁徙中的族人们合流。但是，因为不明的原因，我们的身体都倒退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复明、为什么念能力无法使用的原因。”

　　完美的总结。

　　似是一下子说得太累，她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道：“同样，因为不明的原因，我们不能说出我们来自未来、不能说我们是这些族人的……”

　　话说到一半，安格尔也明白了被锁住喉咙是什么滋味。笃笃的脚步声踏在马车的踏板上，下一刻雷文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她有些意外的看到安格尔已经能起身了：“哟，精神了？”说这话时雷文用的是通用语，可惜显然是不常用的关系，雷文的发音非常生涩。

　　“是的……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安格尔道谢道。

　　“作为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你倒是挺有礼貌。”雷文挑眉道，酷拉皮卡注意到她对安格尔的态度相当温和。不，应该说是只要是面对女孩子，这个浑身是刺的雷文就会温和得多。“喂，瓦妮莎呢？”这话问的是酷拉皮卡，可甫一听到瓦妮莎这个名字，安格尔的表情立刻以难以言喻的速度紧绷了。

　　“我不知道。她出去好一会了，没有说去哪。”酷拉皮卡收回了视线，回答道。

　　“哼……那我去找找吧。”说罢雷文就离开了。

　　等雷文走开了一定的距离，锁喉的小插曲结束后，安格尔继续说道：“不能说我们是这些人的后代——只要不被他们听见，不过可以提醒他们自己推测。”

　　“可是，即使推测出来，也会在下一秒忘掉。”酷拉皮卡补上。

　　难熬的沉默再一次在两个披着孩子外壳的人之间蔓延开，扎人得就像跑进鞋底的砂。给了安格尔一些时间来消化后，然后酷拉皮卡开口问道：“你都相信了吗？”

　　“你糊弄我又没有好处。”

　　“你的表情太焦躁了。”酷拉皮卡指出道，却没注意到自己也是一副紧拧着眉头的表情。

　　“……我确实很不愉快。”安格尔泄气地说道。“就算想发火，也找不到对象。我现在只想知道……这种状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确实是非常令人困扰的状况。不仅是安格尔和莱兹完全断开了联系，酷拉皮卡所属的诺斯特拉家族也一下子失去了龙头，若是失联一个星期还可以归结于地方偏远信号差劲，可要是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无法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去的话，不说酷拉皮卡苦心积虑建立起的关系网要垮，莱兹只怕是要急疯。

　　真是个想让人大声咆哮一声“这都什么鬼啊！”的糟糕处境。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你，还有照顾过我的那几个人。”安格尔直视着酷拉皮卡说道，酷拉皮卡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如此灵动有神，认真的表情上蕴含的光辉竟然看得人一愣。

　　雷文也好，酷拉皮卡也好，眼底下都有着浓厚的阴影，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而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了。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安格尔不是冻死，就是病死了。

　　所以，安格尔真诚地说道：“谢谢。”

　　酷拉皮卡轻咳了一声：“不必。”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个时代。”酷拉皮卡说，“没有哪种念可以支付得起这个气的量，就算是特质系的念也不可能——至少我没听说过这种可能性，更何况是五十年的时间。”

　　能够操纵时间的特质系念能力者也是有的。可是，那位念能力者回溯时间的代价是很高昂的，仅仅是回溯一分钟的时间就几乎需要用能力者一生的时间来交换。不管是回溯五十年还是直接将人传送到五十年前，要付出的代价根本就无法估量。虽然不知道这个能力具体是由哪些条件构成，但是，既然是人可以承担的代价，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酷拉皮卡把以上想法告诉了安格尔。

　　“我提议，我们跟着族人的队伍前进。既然那个机关是族人设置的，那么线索也应该在族人中间找才对。”酷拉皮卡说。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安格尔爽快地点头了。

　　“还有一件事。”安格尔踌躇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刚刚你们提到的叫瓦妮莎的人……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大概猜到了安格尔想问的是什么意思，酷拉皮卡垂下了眼帘，说道：“是或者不是，你看到的时候就明白了。”

　　“……”听他这么说，安格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个人，不出意料的话，就是她的外婆。

　　即使撇去血缘的联系不论，翻阅过上百次那个人的日记的安格尔，心中也多多少少也存了些想见见那个人的想法。可是真要见到的时候，那个人近得就在百米之内，而安格尔却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瓦妮莎才好。

　　“对了，我记得你是会阅读一部分的族语。但是你并不会说，对吧？”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安格尔的右眼蓦地一跳，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多年前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恐慌感。当然不会了。她只是通过字体的形状和排列来判断瓦妮莎日记的大意而已，帕特丽夏不会说窟卢塔的族语，安格尔也就没有可以学习对话的对象。

　　“嗯。”安格尔应道。

　　“那么，你现在的目标就很明确了。”酷拉皮卡说。族内肯学习通用语的族人一直都不多，一直用通用语交流是不可能的线索的。“尽快学会族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