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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十四章、戮魈【一】 ...

  •   流年转瞬机上一梭,垂暮者见世情今昔还如昨,青春恣意少年人则一岁一嵯峨,身与心都仿佛在与这世上一切的变迁竞速,不欲随波,誓要立在潮头将风向掌握。
      看着日渐拔萃的凌鸢,不仅父母欣慰自喜,身后追赶的弟妹们也将那一道身影树立成楷模。少年人的崇拜总还附带着强烈的角逐之心,他们渴望超越,同时也不惧失败。彼此认可是江湖人的最畅快,它带来的愉悦感远远不是胜负可以肤浅地作结。是对手亦知己,高山流水,你与我应和,痛矣快哉!
      三道剑气交织成细密的网,上中下三路封锁对手的进攻。凌鸢撤一步,负剑侧身,星瞳含辉,笑自慨然。
      “来得好!”一声喝一叫绝,凌鸢反手横剑,指错刀铭,竟分双刃。
      ——刀诀剑意,双刀流,圣华三千!
      旋转的双刀宛如盛开的韦陀,那随着刀光剑影缓缓打开的花瓣中心,是指端剑气凝聚起的蕊。剑瓣一旋,剑气鼎盛,凌鸢的攻势被笼罩在凌厉的屏障下,直射眼前三人剑阵的阵眼。那是最下方基石的沈旷稳固的腰力,她要破下盘,动根本。
      沈旷回剑不及,为避锋芒猝然扭身。按他肩头借力腾身的中路冉清晏顾人不顾己,横锋抬剑,让背上的沈涵踏剑先纵,随后扭腕硬旋身,扫腿向前,直入剑芒。
      但听得铮然几声,他双腿居然未见削痕,反而凌鸢的双剑被打飞出去。
      凌鸢不去捞剑,足下急错,滑步曳身恰如春风摆柳,又似白鹭掠水,轻盈袅娜地闪在冉清晏身前。他尚自悬在半空,身亦横着,剑虽在手却失先机。抛却了剑势飘逸,凌鸢的招式反显得粗鲁霸道,探手为爪一把揪住冉清晏前襟,拖下来前还要勾指在他颚下撩一记。趁着少年郎错愕之际使力捉他挡在身前,自后将他箍住,一声调笑吹在耳畔:“刮鼻子还是打屁股?”
      冉清晏脸上的红晕一路漫延到耳根,但赢得起也输得起,垂头轻喃:“刮鼻子!”
      沈旷和沈涵兄妹放下剑跑过来。沈旷很是气馁地跟冉清晏一样选了刮鼻子作为失败后的惩罚,沈涵则没羞没臊地微微撅着,不服气道:“鼻头红了没面子,肉多的给你打。”
      凌鸢爆笑,抡圆了巴掌狠狠拍上,嘴里啐一句:“就是你胖成这样碍事儿!”
      沈涵被打得往前窜了一跳,捂着腚回来鼓起腮帮子跟姐姐扯嘴皮:“人家已经瘦了许多了好不好?屁股大都是天生的,怪我啊?”
      凌鸢遥遥指着她,哭笑不得:“嗳嗳,我说你有点儿女孩儿家的矜持没有?小年还在呐!”
      沈涵瞥了冉清晏一眼,满不在乎:“一张铺上躺过,怕什么?”
      冉清晏愣了下,沈旷捂眼悲呼:“沦丧啊沦丧!”
      凌鸢则又乜斜冉清晏,话里有话:“怕的人怕,不怕的不怕,就看这人愿意当不怕的人还是从此怕了。”
      冉清晏抬起睑来也回她满含深意的一眼,人年少,心思沉:“如今不怕,将来或怕;如今怕的,也许未敢在乎。天下之大,遇人几何,谁知眼前人是否白首人?”
      凌鸢挑眉,眸光中不无赞许。沈旷就直白多了,过去拍拍冉清晏肩膀,语重心长:“虽然我很想跟你结郎舅,不过我真的不忍心害你。”
      冉清晏又一愣,咯咯笑起来,望着凌鸢道:“不得了了,如今东东讲话跟沈叔叔一个腔调,一点儿不忠厚了。”
      凌鸢哼笑:“近墨者黑呗!”
      “那姐姐算近哪方墨?”
      “自然是,嗳,不对——”凌鸢又伸胳膊把冉清晏勾到身前,撇嘴威胁,“骂谁呐?”
      沈家兄妹捧腹笑:“哈哈哈,小年哥哥活该!叫你抖机灵,姐姐还能每回都上你当么?你不看她师父是哪个?大伯伯那张嘴老叶都拜服,青出于蓝懂不懂?姐姐收拾他,狠狠地!”
      凌鸢赏了冉清晏一记爆栗,身法疾旋又抢到两兄妹跟前,一人一记脑瓜崩儿,谁都没饶了。
      “什么师父?记住了,莫无居士是我的伙伴儿,不是师父,不是舅舅,不是二爹,就是伴儿。懂没?”
      三人捂着脑袋连连点头称是,不敢违逆得罪。
      这一年凌鸢十四龄,另三个也才十一,一道习武,一道成长,当真一日千里。
      其时,凌鹦和茂茂也都在静思园里。姐姐哥哥们练剑,他两个却不凑热闹,与沈嵁伴坐在紫藤花架下,对面写字。
      并非是不喜欢,不过小孩子越长大越攀比。凌家吃穿住行哪样都不差,兄弟姐妹自小长在一处物质上实在无甚可比,他们也不屑比这些。相较大的几个追着凌鸢赛剑法斗文墨,最小的茂茂心里头一等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身材。年纪小已是不可逆转的现实,男孩子总较同龄的女生长得晚些,通常得过了十五、六岁才可判高低。可茂茂等不及,眼看着最亲近的凌鹦姐姐个儿头都蹭蹭往上窜,自己依旧是年少一辈里最矮的一个,横不能还同更小的凌鸥去比。
      娃娃尚不满七岁,年后才跟着兄姐们一道上学堂去,每天的任务就是逗夫子开心。夫子老了,顾东不顾西,一乐就把课后作业给忘了,每每让大孩子们乘隙溜走肆无忌惮去疯玩。便是凌鸢都看不下去,琢磨着要替夫子好好整肃一下这帮小捣蛋。
      此皆题外话。对于茂茂来说,凌鸥的加入只是把自己从最小的孩子提升为倒数第二小的孩子,无论武功学识,就连身高他都依旧维持末尾的状态。这实在令他感到焦急与自卑。家中规矩,凡满十周岁便可随父辈外出走江湖。茂茂已经八岁了,要不了两年他也该可以跟哥哥姐姐一样离家去看更广大的世界。可他很怕那时候的自己依然如此娇小,踮着脚也够不到父亲的肩头,更无法将凌鹦姐姐负在背上。
      无意,腕上一沉,抬头看见凌鹦已搁了笔,正捉他衣袖往上翻卷。
      “我自己来。”茂茂收回手来,自己将蹭了墨点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凌鹦看着他,静静地。只等他卷好衣袖复提笔,自己才也拿起笔,又专心写起字来。这孩子跟凌鸢不同,话从来很少。
      写了几格,茂茂还停下来,犹豫半晌,刚想张口,却听凌鸢先道:“我会等弟弟的。”
      茂茂顿住。
      对面的凌鹦依旧没有抬起头,运笔亦未有停顿,说得很慢很清楚:“吃得少些,就不会变重;看得少些,就不会什么都懂;练得少些,就不能随时将你打败。每样都少努力一点点,我不在乎的。我会等你赶上来,然后带着我一起往前走。”
      茂茂垂下头,双手用力攥紧。
      “我不要姐姐这样牺牲。姐姐学得最好,一直都是!”
      “有人愿意做最好,我不是,我只想做一个足够好的人。配得上你就行!”
      “嗳?”
      “即便将来你真的长不高了,也没关系。我坐着就好。在你身边我只需要坐着,我相信这一点。”
      “姐、姐姐——”
      “当然,这只是目前我对你的感情。也许以后我变了,或者你变了,那也很好。说明我们都遇到了更值得的人,那时候希望你不会怨恨姐姐。”
      茂茂猛地按住凌鹦扶案的左手,咬着唇,默默地摇头。
      凌鹦终于停下来,目光落在彼此交叠的手上,翻掌,与他相握。
      “不过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的,谁知道呢?我其实挺小心眼儿的。”
      茂茂拾起笔来写自己的字,嘴角边则挂着满足的笑。
      孩子们的交谈单纯,不避人。一旁的沈嵁状似念书,眼在纸上,心向哪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恰茂茂又习字,他便将书册放下,推案起身,行出花架去向那一边剑舞酣然的几人。路上拦下扫地的杂役,从他扫帚上拔一支秸,挥扬起剑式,冲凌鸢颔首。
      心有默契,少女巧笑欣然,屏退了弟妹,双剑交抵正面迎上。
      那是武,也是舞,你来我往之中皆是游刃有余的进退。一个如江河揽月大气磅礴,一个若纤云流霞悠然恣意,剑是写实的亦是抽象的,无数次推演过后生成的配合,敌焉友朋,忘争胜负。
      凌鸢一个拈花羞靠上沈嵁肩头,问他:“清明伏牛山踏春,你也去?”
      沈嵁唔了声,卸肩游步撤开来,手中秸秆末端在她肩头磕了下。
      凌鸢吃疼,皱皱鼻子,还攻一剑,就势再近。
      “半年时间,你洒脱不少啊!”
      沈嵁略一沉吟:“师父去!”
      凌鸢快攻:“就不能说是被我诚意打动?”
      沈嵁一剑迫下,压她双刃:“不去就把卫队交给我统领,我不觉得这叫诚意。”
      凌鸢抖腕游锋,灵蛇双信:“那欢老大没回来嘛!”
      “你的借口可以再敷衍些。”
      “对付你再高明的借口有用吗?不愿去,谁能逼你?”
      “你已经逼成了。”
      “明明是你让我啊!”
      双剑倏然落地,凌鸢束手,自愿服输。
      沈嵁收势,眉眼皆淡。
      这一回,确是凌鸢让了,也是她赢了。
      “法华经第七卷,抄!”
      凌鸢瞪起眼。
      得,又输回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十四章、戮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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