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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现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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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十岁的时候失去了江淮。
      他当时好得差不多,能如常人一样悲伤和快乐,甚至更加敏感脆弱,因此更加不能接受亲人的离去。
      尤其这个亲人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哥从中川回来,狼狈只剩小半条命在,躺在病床上数日子等死,每隔一天找江水讨论一下人生。
      人生从江淮说自己命不久矣开始,在江水骂放你娘的屁时到达高潮,到江淮说我娘也是你娘时结束,然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同样的场景重复无数次,江淮终于学会迂回作战。
      他躺在病床上和他弟说打篮球 。

      江淮其实是个特别轴的人,从某种角度上讲,这家人轴得一脉相承,做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比方说江淮喜欢打篮球,为了找几个合心思的球友几乎打遍了大半个北京城,普通人都是就近找一个球场随便将就打两把过瘾,江淮不一样,他把打篮球这件事做得颇有仪式感,哪怕每次打球都要从自家倒两趟地铁,再走个几百米,也绝不和不喜欢的人打球。
      非常不怕麻烦,也非常不辞辛劳。

      他说江水,我以后怕是打不了篮球了,这事儿你得替我和我球友说一声去,我不能放人鸽子。
      他说江水,哥知道你聪明,聪明人就容易想太多,咱也别多心,高高兴兴的就行。
      他说江水,好好活着。

      江水一条条应下,眼看着他哥的心跳停下来,变成一条直直的线。

      他没有哭,只是冷静按下病房的传唤铃,护士急急忙忙赶过来,看着机器读数大惊失色,一会儿一大群人涌进来,这间病房乱成一团。
      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要动弹,被力气大的护士带到值班台。

      没有了。
      江水站在旁边被牵着手,看护士到处找他家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时才回了一句话。
      他说没有了,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护士半蹲下来抱住他,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江淮的葬礼是部队里出人帮忙办的,吹吹打打大半天,只留下大片烟灰和脚印。
      帮忙处理后事的大哥有问过江水要不要帮忙联系收养,江水没有同意。
      他说他可以一个人过。

      大哥拍拍江水的肩膀,狠狠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去找他哥的球友。
      有时候打球江淮会带江水去,倒两趟地铁,再走几百米,江水因此而记得球场的位置。
      他这个身高的小孩交通免费,不需要专程买票,他于是每个周六日都去看看。

      他们约球的日子并不固定,江水来许多次,每次都看到不一样的脸,又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第五个星期天他终于碰到个熟脸,江水记得清楚,是每次打球时闹得最欢的那个。
      是叫齐然吧,他想了想,揪住对方浅黄色球衣的一角。

      “小伙子怎么来啦?”齐然揉他头发,又四处看看:“你哥呢?”
      球场是半露天的,江水抬头看齐然,太阳被齐然的脑袋被挡住,光线绣一个英俊的轮廓出来:“我哥来不了了,他让我和你们说一声。”
      齐然挠挠后脑勺:“来不了就来不了呗,有什么事儿不能打电话说的,哪儿用得着你特地过来啊。”

      他牵着江水的手往球场休息区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往外蹦问题:“是谁送你来这儿的啊?”
      是那种哄小孩的语气,特地放慢了速度,听起来温暖柔软。
      江水跟在齐然屁股后面回答:“我一个人来的。”

      “就一个人来的啊。”齐然夸他:“那你可真厉害。”
      又问:“要在这儿看会儿球吗,还是马上就回家?”
      江水想了想,说看会儿吧。
      齐然把他安排到休息区坐好,又逮着头发好一顿揉:“那感情好,正好我今儿到市区有点事儿,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江水看齐然一只手端着球走到篮筐下,稳稳投了个三分,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他哥走遍北京城的大小球场,费尽心思才找了这么个合心思的球友。
      这人太……
      江水把刚被齐然牵过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刚读一年初中的大脑绞尽脑汁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词。

      隔二十分钟齐然就往休息区晃一下,问江水还要不要回去,还是继续看。
      总归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江水也不急着回去,只安安静静坐那儿看他们打球。
      他勉强能看得懂规则,但不能参与进去实在无聊,因此很快有些迷糊,躺平在休息区的座椅上,不知不觉睡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球场已空,齐然在他旁边坐着和他妈打电话:“今儿得晚点儿回去,没什么事儿,就送一小朋友回家,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么大人了……”
      江水想,果然。
      他从椅子上扑棱起来,齐然听到动静回头看,夕阳照进他的眼里,有暖融融的金光:“醒了啊。”

      齐然一只手把背包甩到肩膀上背着,另一只手朝他伸出来:“那咱走?”
      江水点头:“嗯,走。”
      “诶,你哥上哪儿去了,他就放心你一人过来啊?”齐然牵着手问他。
      “我哥不知道我来。”江水停下脚步抬头看齐然。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齐然弯下腰撑着膝盖看他:“你这么大的小朋友,自己可不能一个人出来乱跑。”
      “我还说你哥真这么不靠谱呢。”他偏过头小声嘟囔一句,又对江水说:“下次出门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啊。”

      江水低着头反驳:“说不了了。”
      他说话时已经有几分哽咽,声音闷在喉咙里,听着并不清明。
      “啊?”齐然条件反射回一个语气词。
      江水说没事。

      “怎么了,是不是你哥欺负你了,下次打球我替你收拾他。”
      江水本不欲展现脆弱,但眼泪突兀地掉下来。
      他说没事,不停地说没事,一边说一边哭。
      此时日落,齐然在空旷的球场里抱住江水,影子被日光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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